車子開出了多倫多,過了401高架橋,就是404高速公路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珍妮饒有興趣地看著車窗外麵的景色,現在已經是仲夏時分,視野所到之處,近的是鬱鬱蔥蔥的連成一片的綠色,遠的就是碧藍碧藍的天空,這大概是多倫多一年裏最美的季節了吧。今天早晨大衛突然心血來潮說這周是安省免費釣魚周,他想去釣魚,還說他差不多十年沒有釣過魚了,珍妮對釣魚沒多大興趣,但看著大衛興致勃勃的樣子,不想掃他的興就答應了。於是兩人一通手忙腳亂,大衛找出了多年不用的魚竿,漁具,珍妮準備好了外出吃的的零食,水果。等買好了魚餌,萬事俱備整裝待發,已經是中午了。
看膩了風景,珍妮轉過頭看了看正在專心開車的大衛,剛想問當年他和他前妻去釣魚是不是也走的這條路,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不問了。她和大衛已經交往一年多了,男的高大魁梧,女的嬌小玲瓏,男的性格稍微外向一點,女的性格稍微內向一點,正好互補,朋友們也都說他倆很般配,盡管雙方都是二婚(common law 如果也算結婚的話),年紀也都不小了,但依然像年青人一樣熱戀著,如膠似漆。
今天是周六,而且已經是中午,所以路上的車不多,大衛把車開得飛快,他今天心情不錯,想起十年沒有摸過魚竿,今天終於可以故地重遊,馬上感覺有些手癢,恨不得馬上飛到湖邊,拋出魚竿,甩出魚線,重新去感覺上鉤的魚通過魚線魚竿傳遞到手上那種令人興奮的的震顫。十年前,他剛來多倫多的時候,曾經瘋狂地迷上了釣魚,不要說周末,隻要天氣好,下班一回家扔下包就抄起魚竿釣魚去了,為此他前妻和他吵了多少回。當然吵架不僅是因為釣魚,當時年青氣盛,不懂得疼人,更不懂得退讓,她抱怨他不體貼,他責怪她太任性,在日複一日的爭吵中,感情不知不覺地吵沒了,婚姻也最終走到了盡頭。離婚以後他再也沒有釣過魚。
這回他們要去的是Lake Simcoe,大衛說那是他過去最常去的釣魚點,沿著404高速公路一直開到底就到了。車子往北開,過了Steels,一直是直線的404高速公路轉了個大彎,珍妮注意到高速出口是27號,7號公路,這個地方她比較熟,從出口出去就是華人聚居的Richmond Hill。繼續往北開,越往北,車越少,路邊的景色也越荒涼,31號出口,Major Mackenzie,37號出口,Stouffville...
"還有多遠啊?“ 珍妮轉過頭問大衛,
”不遠,再開半個小時,過了49號出口Newmarket,很快就到了。“大衛看了一眼GPS說,
“你不覺得這高速出口號碼就像人的年紀,越往北,年紀越大,剛才還27,現在就37了,再過一會兒就49了,我們就都老了。”
“是啊,我剛來加拿大的時候也才27歲,仿佛是在Richmond Hill,現在不知不覺已經過了Stouffville,奔Aurora去了。”
“唉,時間過得太快了,一晃10年都過去了,你記得我給你看過的10年前我的照片,多漂亮啊,當時你我都在多倫多,為什麽不讓我早一點遇上你呢?” 珍妮歎了一口氣幽怨地說,可轉念一想,即便十年前遇到又如何?大衛當時還和他前妻在一起呢。這大概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沒關係的,其實我更喜歡年老色衰的你。“ 大衛模仿杜拉斯情人裏的台詞在逗她,
”去你的!你才年老色衰呢。“珍妮裝作生氣地輕輕地打了大衛一拳,大衛哈哈一笑,繼續開他的車。
半個小時以後,車子開出高速公路,拐上了一條叫做Ravenshoe(烏鴉鞋?)的鄉間公路,向西不遠就有一條小路通向湖邊,大衛興奮地指著外麵,對著珍妮嘮叨個不停,你看路口那個掛著加拿大和美國國旗的老房子,還是老樣子,估計屋主還是原來那對的老夫妻,不過其他很多房子都翻新了;你看到湖沒有?那個平平的坡就是放船的地方,一點都沒有變;你看那片草地,也還是老樣子,我們過去就把車停在這裏,穿過草地就是我們釣魚的小湖灣。
從地圖上看,Lake Simcoe 是一個不規則的長圓形,有點像人的耳朵,中間長長向西伸出去的一條就像是耳道,耳道的盡頭就是小城Barrie,而大衛今天釣魚的湖灣位於湖的最下角,也就是耳垂的地方。大衛熟練地裝好魚杆魚線,穿上魚餌,胳膊一揮,嗖的一聲,隻見魚漂遠遠地被甩到離麵十幾米遠的水麵上。中午的陽光照在湖麵上明晃晃地耀眼,盡管兩人都塗了厚厚的防曬霜,戴著厚厚的墨鏡,但依然曬得不行,珍妮看著大衛甩杆,收線,再甩杆,再收線,幾個來回後覺得有些無聊,大衛問她要不也試試釣釣魚?珍妮說不用了,還是過一會,等你先釣到了,她再釣。大衛說,也好,等我先摸清哪裏有魚再讓你來釣。
突然魚漂往下一沉,大衛眼疾手快,使勁把漁竿往回一拉,竟然拉不動,仿佛是魚鉤鉤到石頭上了,不對,是條大魚!莉莉,快把抄網拿來!大衛興奮地回頭衝珍妮喊,可是珍妮僵在那裏,一動不動,臉色很難看。大衛意識到自己剛才脫口而出喊的是前妻的名字,該死,大衛趕緊道歉,說自己不小心說錯名字了。珍妮也不說話隻是遞上了抄網,可惜剛才一耽誤魚已經跑了。大衛悻悻地說沒事,就是一條鯉魚,即便釣上來也不好吃。接下來兩個人都沉默著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珍妮說她累了,要回車裏歇著,說完就徑直走了。
看見珍妮走了,大衛趕快收了漁竿,追了上來。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十年前,大衛肯定會認為這是女人的小心眼,耍小性子,他會不理不睬,繼續釣他的魚,可現在不同了,經過十年,大衛成熟了許多,知道沉默和忽略,並不能解決問題,隻會是小問題變成大問題。
“怎麽,你生氣了?” 大衛追上珍妮,嬉皮笑臉地問,
“我能不生氣嗎?跟我出來釣魚,腦子裏卻想著你前妻!你到底是出來陪我釣魚還是舊地重遊來想她的?你把我當你的女朋友還是她的代替品?”珍妮一開口就是一頓搶白,憋在肚子裏的話就象機關槍裏的子彈,突突突地就是一梭子。
“我怎麽會是因為想我前妻才來釣魚的呢?我隻是因為叫順嘴了,口誤而已。你知道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有了你,我怎麽可能會想我前妻呢?”
“你們男人那張嘴,死的都說成活的。我才不信呢。”珍妮依然得理不饒人,但口氣明顯舒緩下來。
“真的,不騙你。” 大衛不耍貧嘴了,用手扳過珍妮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繼續正色說,“和你交往以前,我是很想念我前妻,想念過去的時光,甚至經常做夢,重複做同樣的夢,夢到去過去的學校去找她,怎麽找都找不到,然後一急就醒了。可認識你以後,我就再也不會做這個夢了,我對自己說,我終於遇到了正確的人,使我從過去走了出來。”
“這還差不多,”珍妮臉一紅,撲到了大衛懷裏,“你當然可以想你前妻,畢竟你們在一起那麽多年,想念她說明你才是有情有義的男人啊,不過,你雖然可以想她,但不能比想我更多!”
“一定一定。” 大衛緊緊地把珍妮抱在懷裏。“要不咱們不釣魚了,去北麵的Barrie轉轉,聽說那裏景色很不錯,以前光顧釣魚,都沒去看過。”好啊。“珍妮現在的心情就像午後的陽光一樣的燦爛。
兩個人來到Barrie,先是互相依偎著沿著湖濱的公園散步,累了就走進一家湖邊的餐館,找了一個能看見湖景的座位,一邊吃著雞翅喝著啤酒,一邊看著夕陽西下。
天黑了,兩個人坐在回程的車上,大衛想起一首詩,夕陽無限好,人間重晚情。珍妮聽了哈哈大笑,你把李商隱的兩首詩背到一塊去了。大衛狡辯說,雖然記錯了,但這兩句湊在一起也很搭配啊。我想我和你老了退休以後,就住到湖邊來,天天晚上看夕陽。珍妮說,我才不會老呢,再說咱們現在反著方向走高速公路,是不是應該越來越年輕啊,回到多倫多,我們就又變回20多歲了。接下來兩人一直數著高速公路的出口牌,41啦,37啦,29啦,興高采烈地仿佛他們真的越變越年輕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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