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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 (3-2)

(2022-07-26 18:37:01) 下一個
波士頓的李老板開了一家旅行社,從單賣飛機票開始,做到後來辦簽證,組織大陸家庭考察學校,組旅遊團,開夏令營……。他的生意直到新冠病毒前都很火爆,他經常忙得焦頭爛額,抓我去給他幫忙。他知道我不帶“窮遊”團,不出遠門,辛苦的差事不接,我不等米下鍋。他又發來信息給我了,要我幫他帶一個上海旅遊團。一個十幾個人的團,不用我開車,隻陪同客人們在波士頓旅遊。聽起來這是一個不錯的美差,去!

這個上海旅遊團就住在我家不遠的地方,我把自己的車子就停在了酒店停車場,在酒店大堂與他們碰頭。9:30到了,大部分人都在旅遊大巴上坐好,但還是有幾個人沒有到,我隻有對他們的領導人說你快去請她們吧。”原來年紀一大把的文化人,也有不省心的”,我心裏想。快到10點鍾我們才上路,大巴向著波士頓城裏駛去。

我們很快就到了波士頓的市中心。但有人說不想下車,就在車上休息,我說隨便你們,但大巴要停在很遠的地方,你們不下來就要跟著去停車場,那是荒郊野外的地方,黑人區,周圍有很多販毒的賣淫的流浪者。你們隻能被鎖在車上直到我們需要車子的時候。他們乖乖地下了車,跟在我後麵,拉起了長長的隊伍,他們的老領導人守在隊伍的尾巴上,確保沒有人掉隊。其實旅遊大巴就停在附近。

我們這一行人就像本地人那樣逛著波士頓,沒有人對景物有興趣,沒有人問我任何遊客通常感興趣的問題。他們兩三個人一組談得熱火朝天,還不時停下來,站在街上說話,引得路人側目。我不斷提醒大家,我們馬上就有時間,有地方坐下來訴說自己的動人故事,但現在不要停下來,這裏是波士頓的唐人街,地方小,遊客多,我們不能停滯不前。

“我們是上海來的,這地方比上海差得太多了,對我們沒有吸引力”,一位女士對我說。

“波士頓的市中心就在唐人街附近,我們剛才走過的地方都是波士頓著名的景點,有“五月花”號上人的墓地,有“古代”的演兵場,你們都在自己盡興的交談,我就不敢造次了。我們有人對波士頓曆史感興趣嗎?知道“五月花”號是什麽?從哪裏開到哪裏的嗎?”。

“我們都無所謂的知不知道”,又是剛才那位女士,我看到有人也點頭讚同她。那我就不必多此一舉講波士頓的故事了。

這時,我們已經在周圍轉過一大圈了,時間已經快中午1點鍾了,女士們先生們要吃飯了。

“你們現在可能還不想吃中餐吧?西餐這麽多人吃一頓要幾個小時,我們就不中不西吧,吃一頓波士頓最著名的越南餐吧,我保證你們會喜歡“越南牛肉粉”的”,我胸有成竹,一切都已與店家安排好了。

我的話剛出口,一個男士就說好,他是生活在美國的人,告訴他們這是全世界都非常著名的越南美食,於是大家都很讚同我的提議。我要他們把身子向後轉,越南餐廳就在他們眼前,要他們進去坐大桌即可。他們進了餐廳,發現人家已經為他們留好了位子,頓時對就我刮目相看了。坐下不一會兒,每個人都有了一碗最著名的“火車頭”牛肉米粉。那位男士示範大家怎樣吃,但他們已經不管了,不放蔬菜,不用醬料,就直接吃起裸粉,大呼好吃。吃飽喝足以後,準備走人,繼續下午的行程。我把賬單清點過,發現那個收錢的人,自稱從美國回去的James領隊,沒有給所有人的小費,我悄悄的添上了。

一碗越南牛肉粉,吃得大家神清氣爽,對我的印象分又提高了。他們下午的情緒明顯高漲,我就把他們帶到了波士頓公共圖書館,讓他們見識一下美國現代圖書館是什麽概念。這裏看不見大量的圖書,隻有電腦,舒適的閱讀環境,人們還可以在這裏享用咖啡美點,圖書館更像是一個休閑中心,社交中心。而圖書館的法國花園更讓他們為之興奮不已,這麽小資的地方,免費參觀,於是就有了各種拍照。

出了波士頓圖書館,外麵就是著名的大廣場,大教堂,摩天大樓,還有波士頓馬拉鬆爆炸的地方。我告訴他們這些地方都是波士頓的最佳賣點,但他們不想動了,就坐在廣場邊上觀望,三五成群的聊天。因為大部分人都是上海人氏,講上海土話,隻有一個四川女士與我閑聊,我終於打探到了客人們的故事。

他們都是上海建築學院一個班的大學同學,這次國際旅遊是他們全班人的集體活動,慶祝他們入學40周年。這個活動聚集了最多的同學,還有人正在趕來聚會的路上。因為很多人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有見過,所以他們現在就要充分利用時間“互訴衷情”。

我對他們的班級旅遊行動非常讚賞,有很高的評價,也非常吃驚他們的大手筆,“上海人真有錢”!但這位女士並不在上海,而是加拿大蒙特利爾的律師,這個班的同學就都去蒙特利爾看望她,他們一起從蒙特利爾來到波士頓的,看望另外一個老同學。這時,我忽然明白了,高老板的女友是上海人,與這位同學熟識,所以這個重任才落到我肩上。可見我是多麽的重要!

這時,我忽然想起來,我有一個同學就是考進了這個學校,但她不會是她們同學吧?不然就來波士頓了。我問四川女士,他們有沒有一個叫張小瑩的女生,她說沒有,但有一個叫張瑩的女生,是南京人。她就在加拿大,同學們這次都去看過她。“張瑩皮膚白,人很瘦,舞跳得好?”,四川女士說是。我告訴她張瑩可能是我的小學同班同學。這無疑是具有爆炸性的消息,大家都意想不到世界居然是如此之小。

眾女士們知道了這個不幸消息後,要驗明正身,不由分說的要為我拍照,但都被我一概回絕了。她們就打電話給張同學,我拒絕了遞給我的電話,我沒有興趣與一個熟悉的陌生人通話,雖然是曾經的街坊,同學。於是她們又發信息問張瑩,她立刻就回複了她們:“我已經不記得小學時候的事情了”。她們又問我是否知道張瑩家的情況?進一步核實真偽,“我記得她弟弟像她母親,比她漂亮,但是個大舌頭,爹是南農的老師”,我隻記得這些,就如實交代了,與她們所知完全吻合。

張瑩的回答,讓她的同班同學們頗感意外,但也可能不很意外吧?大家專程去加拿大看她,她並沒有隨著大部隊行動,而其他女生都在這個旅途中。

“張瑩弗要留了上海,昂盡要分到南京氣。後來我奇故兩趟南京尋伊,塞沒尋到伊”(張瑩不要留上海,非要分去南京,後來我去了南京兩次都沒有找到她)。這時,收尾的老祖父同學憤憤地開口了,他就差“三顧茅廬”了。這位老同學是班級第一高齡,可能也是老幹部吧,我看他對旅遊本身毫無興趣,一直都走在隊伍的最後麵,像一隻老牧羊犬般盡心盡力的照看著其他同學,生怕他們走丟了,還是怕有人“跳船”呢?“完全是莫名其妙的自作多情,多此一舉!”,我並不欣賞他,而且嘲笑他。

這時,一位女士給我看照片,要我認出哪一位是張瑩,我一眼就認出我那美麗動人的張瑩同學,但卻故意指著另外一個女士,然後我又錯指另一女士,我一連三次都指錯人了。我這樣做和把同學名字說錯,都是一個目的,人為製造與張瑩的心理距離感。我的“小聰明”減輕了張瑩女士不與吾等同學結緣所帶來的影響,這對所有人都比較好。坦率地說,她就是記得大家,近50年沒有聯係的人,也是沒有什麽話好說的,何況乎大家在小學的時候沒有過任何接觸。

當我發現張瑩在加拿大時,就在小學同學群裏發了消息,並立刻就得到了回應。一位在美國西雅圖的女生要知道她的聯係方式,說“如果張瑩在加拿大西部,我要立刻去看她!”,這個女生與張瑩坐一條凳子,死黨。

“我隻知道她在加拿大,我不打聽她的私人信息,但可以轉發微信給張瑩的同學轉給她本人”,我又發出了第二條微信,很快就收到西雅圖的第二個回複。這次是幾張老照片,是她們在小學畢業時張瑩送給岡薩雷斯夫人,也就是死黨的照片和她們的合影,上麵有張瑩的簽名。我又把原汁原味的照片轉給了下一站,就不再過問下文了,當然也永遠都不會有下文的。

再多說幾句。

我在第一部分中說的張老師,她現在與兒子住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在第二部分中說的張瑩,她住在加拿大。這兩部分似乎沒有什麽關係,但現實中她們是母女。以前張老師母女倆天天都路過我家上下班,他們就住在鼓樓幼兒園裏。張瑩是唯一知道我家是有帽子的同學,但她沒有告訴過別人。如果其他同學知道,毫無疑問,我肯定會因此而受到更多傷害。因為這段50年前的文革曆史,使我至今對她們母女倆有著非常美好的印象。

第二天,我們這個旅行團去了紐約的西點軍校參觀,就在快要結束活動的時候,一對新麵孔男女出現在大家麵前,眾人紛紛上前與瀟灑英俊的男士致意。原來,他是這個班年齡最小,模樣最英俊的男生,還是大款,他的女友則更年輕漂亮,他們剛從紐約機場下飛機趕過來,從上海飛過來,明天就飛回南京。

在回波士頓的路上,四川女士正好坐在我旁邊,這時我們已經非常熟悉了,“你們南京人真有意思,一個為了見一次老同學飛這麽遠,一個那麽熟悉的老同學又裝著不記得”,女士說完之後,我們倆都笑了,“不,這隻是你們班的南京人這樣,準確地說”,我必須糾正她的錯誤認知,她點點頭。

車子駛回波士頓酒店時,已經很晚了,這幫花甲之齡們早已在路上就睡著了。

“各位同學醒一醒,到了。你們下車後不要急著回房間,我們還要在大堂裏開個會,總結一下今天的情況”,這是James同誌的聲音。我坐在第一排,第一個下車,拜拜啦。

我打開了車窗,享受著自由的晚風輕拂,開著我的大破車,向著家駛去。


* 我說我同學都不聰明,這是開玩笑。老實說,他們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聰明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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