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如人生

梁朝偉獲威尼斯電影節終身成就獎，李安致詞，有一段這樣說：

 

“There was a day on set on my movie “Lust Caution” when I had a meltdown because of an emotional scene. Tony walked up to me, he touched my shoulder, whispered in my ears, “Director, we expose skin, you expose something else, you have to take care of yourself.” 

 

多麽意味深長的話。李安誇的是梁朝偉，也坦露自己是壓抑洶湧內心情感的那類人。李安一貫溫文而真誠，有著＂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沉潛。他情緒崩潰的時候，被梁朝偉勸慰，一直記得這麽多年。其實在這種公開致詞場合，李安不必這麽坦誠細膩地透露他的內心的。

 

聽到這番深刻感悟又誠摯的致詞，梁朝偉忍不住又哭又笑，一時忘記了表情管理。其實他們是同一類人，內斂含蓄，相知相惜，也相互成就。

 

李安和梁朝偉隻合作過＂色戒＂，這是至今為止把張愛玲小說拍得最好的一部，看電影感受到的絕望悲傷比讀小說時的衝擊還大。把＂色戒＂找出來再看，仍然痛惜王佳芝的犧牲，對比宏大主題的國恨家仇理念，這幾個革命靑年的行動是多麽荒唐多麽幼稚多麽不值得，他們對人性的變化和複雜，認識得太膚淺（我們難道就認識得深刻了？！）。當這一切以電影藝術的形式放大了擺在眼前，看懂了，內心不免有些崩潰。

 

＂色戒＂太慘烈沉重，趕緊找了梁朝偉另一部＂花樣年華＂來緩解一下。這部是另一個極端，含蓄壓抑，積在心頭的秘密、情感隻能找個樹洞傾訴，還是在柬埔寨吳哥窟。也許人類這些渺小茫然的情感，在那個有著無盡苦難的國度，在亙古綿長的曆史長河裏，在千年古刹的靜默裏，一切都算不上什麽。也許王家衛另有深意，我猜不透。這一部己經是我最能看得懂的王家衛的電影了。

 

近日秋雨綿綿，隻能在家健身，同時翻看老電影，也許再看一部張曼玉的電影。打開電視，發現YouTube 己經悄悄推薦了＂甜蜜蜜“，難道AI 算法己經具有讀人心術的能力了？如果照此邏輯，能不能草蛇灰線地分析出我還想再看一遍的老電影：＂半生緣＂、＂飲食男女＂、＂天若有情＂……

 

二十多年前的電影了，記得當年納悶為什麽取名＂甜蜜蜜“，裏麵的幾段戀情，都苦澀澀的，隻有鄧麗君的歌，一如既往地甜蜜。再看，仍然讓人動情淚濕，原來演的都是人間真實，原來這就是戲如人生啊。

 

過去看時同情無辜的小婷，人性的脆弱和複雜，給溫良單純的她上了艱難的一課。如今再看，其實最幸運的反倒是她。有一幕是在小軍告知小婷真相、李翹又隨豹哥逃亡之後再去找小婷，小婷推說正要去上班，己經在適應一個人的生活，希望小軍別再來找她，＂要不然這一切又白白浪費了＂，她匆匆往前走，都不願正麵對視和小軍說完話，留下小軍在走廊裏望著絕決而去的背影。

 

另一幕，是正在讀信的小婷臉部特寫，即將去紐約的小軍的畫外音，，＂……我不敢要你原諒我，我隻是想，我們一起這麽多年，走過的路這麽長，小婷，我也難過的。” 

 

幽暗的熒幕上雖有淚光閃爍，小婷的神情並不那麽悲慟。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不如早早從情感糾葛裏掙紮解脫，勇往直前。

 

演小婷的楊恭如因此獲得了金馬獎的最佳新人獎。十年後，湯唯也獲此獎項。對比之下，不免為湯唯覺得不平。

 

也是從這部電影起，才知道了導演陳可辛。好些年後，看到陳可辛的訪談節目，國語講得這麽好，原來並不是純粹的香港人，泰國、香港、美國、大陸都待過。所以他身段靈活，視野開闊，在兩岸導演、監製過各種題材的電影，在商業資本和藝術理想間努力找到平衡。

 

提到陳可辛，自然會想起田樸珺。那年田樸珺開專欄，寫了篇小作文”我的男閨蜜，你不知道的陳可辛”，似乎對陳可辛了如指掌，這樣公開地flirt ，或者她想以此自抬身價，把眾生嚇一跳，陳可辛趕緊聲明：我的閨蜜隻有一個，那就是君如。吳君如直接回複：不用理會什麽閨蜜，反正我知道他的心和財產都歸me。

 

愛有多種形式，有時是純潔堅貞，有時是

慈悲仁厚。吳君如這樣獨立自信的人，愛得霸氣硬朗，舍我其誰。那次風波過後，直到現在，吳陳兩人也沒結婚，他們不需要一紙婚約，照樣過得甜蜜幸福，有歡喜有擔憂，一如所有普通的夫妻。他們風雨同舟，扶持成就，不分彼此。

 

田樸珺從王石的緋聞女友上位成王太，她既要享受王石帶來的財富和人脈，又要和男閨蜜們保持曖昧、調情撩撥，還要標榜自己是獨立女性（用既要…又要…還要造句），己然是網友一邊倒嘲諷的對象。也許這正是田小姐所需要的關注，王石正在開創事業的第二春，需要流量和人氣。王田之間還有很多可以互利的價值，他們倒是變得越來越默契了。＂愛情縹緲又不切實際，敵不過對物質的渴望＂，忘了在哪兒看到這句話，放在李翹和田小姐身上，倒是貼切。她們是同一類人。

 

其實田小姐還是努力的，並沒有嫁入豪門後就隻有花團錦簇、豪宅富宴、滑雪登山、悠閑消遙各種凡爾賽，她寫作、演講、釆訪名流、辦培養貴族的學校……有了王石的平台，田小姐出盡了風頭。如果田小姐不那麽扭捏作態、虛榮矯情，她差點就活成了亦舒筆下的女性：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所以目標明確，精致利己。

 

本來寫電影的，寫著寫著，成了市井八卦。他人生活本不該閑議論斷，戲裏戲外的人生，也許對紅塵濁世的男女會有所啟迪，借別人的經曆自我疏導，知道什麽該守護珍惜，什麽是該規避的試煉。

 

最後，需要來點有能量的雞湯，心中默念一遍＂愛的箴言＂吧：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

Love never fai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