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 被 子

 

俞竹筠

 

我是老巴子，母親43歲最後一個生我好歡喜。我從小一直與她睡在一起，直到10歲那年才單獨睡。她老不放心我打被，夜裏爬起睡倒好幾次為我蓋被子，即使天熱，也要找件衣服輕輕地蓋住我的肚皮。我這少不更事的伢兒，非但不領情，還耍脾氣：“蓋什麽，蓋什麽……”她老人家非但不生氣，還連說帶笑道：“乖乖，打被子受涼，拉起肚子看人吃好東西──唉，在家有人給你蓋被子，將來出去誰給你蓋呢！”

上個世紀60年代初期，我考取南京師範學院數學係（今南師大），最不習慣的是8個人擠一間宿舍，還分上下鋪。開始，我睡上鋪，打掉的衣被常常滑到下鋪同學的臉上，搞得人家“喂喂”警告不止。後來，我與他調換位置，他睡上鋪我睡下鋪，蓋在身上的衣被常常滑到地上。夜裏同學起來小便，先是踩在軟綿綿的褲子上，後來又踩在硬梆梆的皮帶上，昏暗的燈光看不清，嚇得他大叫：“蛇，蛇……”驚得全寢室的人都坐了起來。這事越傳越玄，越傳越遠，傳到院長吳貽芳耳裏。

德高望重的吳貽芳院長是中國第一位留美女博士，宋美齡的摯友。當時，她除了擔任我們的院長外，還是江蘇省的副省長，她公務再忙，都經常到學生中走走。時值三年自然災害，她見學生喝醬油湯，鬧浮腫，千方百計改善大家的夥食。吳院長是虔誠的基督教徒，有次探望病中的學生，她正了正金絲眼鏡，手劃十字道：“ god bless you（上帝保佑你）”每年聖誕節，都發糖果。一天夜裏，她在秘書的陪同下，打著手電，一間間寢室，一張張床鋪查過去。查到我身邊，我佯裝睡熟。吳院長先將滑在地上的被子給我蓋上，又將被角掖好，朦朧中聽秘書說：“他就叫俞竹筠。”“噢，噢，這孩子是愛打被，夜裏要多來幾回。”一股暖流傳遍我的心膛，差點在被窩裏哭了起來。吳院長終身未婚，非常喜愛孩子，待學生如同自己的孩子。聽到她的話，仿佛母親又在身邊。我頓時領悟到一個人不但要別人關心，還要關心別人。

往後許多年，我也為人父、為人師，不但夜裏給自己的兒女，自己的學生蓋過被子，還時時注意關心他人，善待同誌，愛是需要一代代傳承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