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道天寧街

      俞竹筠

祖居揚州天 寧門街，乾隆時稱天寧街， 名起於城外之天寧寺行宮，該寺（含重寧寺），已入大遠河“世遺點“。世傳柳毅舍宅、晉謝安舍墅有寺。當時，寺域甚廣，南含彩衣街北柳巷之半，西至講經墩一帶。明代築新城，始截寺前數百武地於城內（一武十步），天寧街由此而成。記得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拆城牆前，我騎在城門口牆垛上玩耍，直對天寧寺山門前搖搖欲墜的釣橋張望。一眼瞟見山門前華表屹立，群鴉盤旋牌樓之上。那時，城門口雜草叢生，街內房屋破舊不堪。從南往北數，一二百米街道上有南北兩家茶水爐、兩家殺豬宰羊的湯門、周家燒餅店、救 火會、鐵匠鋪、沈家紙店、桑寶鬆家香店、南貨店、理發店、裁縫店等；還有寧園浴室後門、朱普慶診所、天福客棧等等。民居中俞家就出租多處。街北頭古跡青龍泉，晉代在寺內，明建新城後，界入天寧街。因寺在城外，泉靠城門口，清雍正時建廟圈泉求雨，後重建於同治年間，到1951年，除山門石額與井欄隸書依舊外，廟裏神像東倒西歪，滿目蒼夷。《揚州畫舫錄》載：東 晉義熙年間，“西域僧佛馱跋陁羅在寺譯華嚴經，有兩蛇從井中出，變形為青衣童子供事，故以名泉。”青龍泉的井水全城數一，“揚州十日”血流成河，城裏井水不能飲，唯青龍泉水清 洌甘甜。鄭板橋書聯雲：“從來名士能評水，自古高僧愛鬥茶。”傳說天寧寺高僧用青龍泉的水泡龍井茶進獻乾 隆，龍顏大悅。天 寧門街附近有古井幾十口，除大戶人家私井外，南北講經墩 路邊各一、彌陁巷、彩衣街等處井水都源自青龍泉餘脈，住 彌陀巷的揚州八怪羅聘，常命書童往青龍泉汲水研墨書畫。後來，青龍泉水時斷時流，少時，我從井欄邊投石探井深，按自由落體運動定理，由濺落水中時間測出深約二十多米。拆城牆時，青龍泉被填平，井欄張冠李戴於天寧寺，廟改民居，現為旅 遊局。

天寧街位於老城中軸，小秦淮河東麵，民居 為主，是康乾南巡時南北的主 要禦道。〔清〕李鬥【揚州畫舫錄】載乾隆詩雲：“清晨解纜發秦郵，落照維揚駐禦舟。”指的是，他清晨自天寧寺行宮入天寧門，出鈔關馬頭登舟高郵，次 日傍晚又回到揚州禦馬頭。水旱路輪行，怡然自得。乾隆學的康熙爺走法，駐 天寧寺西園行宮，幾次下揚州都走天寧街。90年前，大哥抓周，被祖母抱到天寧寺認方丈為義父，不時捐款。先 父常 聽祖母與方丈寺僧口傳禦道天寧門故事。據講，祖上曾幾次以地方紳士代表與地方官員及寺僧在天寧門迎送聖駕。有次，在家 門口焚香設案、拋撒黃沙 土，率領家屬傭人齊刷刷地跪在門樓裏等候。聖駕經過，目不能視，頭不能抬，要唱：“皇上吉祥！皇上如意！”至於市井草民，衣衫不潔之人，淨街後隻能肅靜、迴避，躲在家中從門縫裏偷眼天顏。傳說天寧街南頭的“龍背”，就是康熙爺乾隆帝上下坡歇過腳的地方，準許百姓跪接聖駕；南中 軸線梗子街盡頭的“龍頭關”是皇上登舟處，百姓亦能送駕；還有那天寧寺前的禦碼頭上岸處，拾階而上，沒幾步就到行宮，寺僧百姓都能親近。以顯八方朝拜、皇恩浩蕩……哦，下麵係龍舟的石蹬，還 是我兒時陪母親淘米洗菜常坐的地方。天寧寺 方丈向祖母與父親津津樂道，介紹這塊匾是康熙敕書，那座殿是乾隆呆過，還有皇上坐過的龍椅，毀於辛亥首義孫天生進城那陣子。乾 隆六下江南巡揚州時，駐蹕天寧寺行宮西邊花園，常與天寧寺僧侶共進素齋。天寧寺文思和尚做的“文思豆腐“，乾隆品嚐後讚不絕口，感慨“蔬食殊可口，勝鹿脯熊掌萬萬矣“。寺僧又說，北湯門老板朱來富名字是皇上改的：那天，乾隆皇帝駕到，從天寧寺山門前到天寧門（拱宸門），兩邊跪滿官員士紳。龍轎抬到城門口附近，不遠處湯門裏關住的豬羊，聽到樂聲大作，也驚恐嚎叫。突然，豬圈裏一頭待宰的肥豬突圍而出，竄到街上不走，侍衛大驚失色，慌忙拔刀追趕。皇上掀簾一望，喝止道：“住手！豕通人性，亦來迎朕，怎忍加害？“ 此時，押解朱老板的官員跪奏：”皇上，此犯驚駕，罪當論斬！“一聽“斬”字，嚇得他磕頭如搗蒜，連稱：“小人有罪！小人有罪！罪該萬死！皇上饒命！“ 乾  隆捋胡子笑道：“汝名乎？抬起頭來，朕問汝何罪之有？”朱老板忐忑不安地回道：“草民朱天富，屠 戶。養豬不善，誤闖禦道，驚動聖駕，罪該萬死！”帝曰：“朕聞民間素有豬來富的說法，豬來迎駕，實乃國殷民富的好兆頭，汝可更名朱來富是也。”從此，“朱來富屠宰坊”響名於市。後遭戰亂搶劫，並入天寧門街南邊湯門，直到上世紀50年代初，公私合營建立肉聯廠。

天寧街 西側較路麵落差有幾層樓房高，想必是明嘉靖年間建新城、疏小秦淮河所致。小秦淮河原是舊城護城河，新城建後，漸成新舊城界河。直至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講經墩、彌陀巷 、北柳巷小學等處，尚有一堆堆泥土壘成的小山；孩提時，玩官兵捉強盜，常見地下散落的文物。大概是明朝挖河、清代疏浚時留下的。

老揚州有“東門到西門，南門到北門，中間天寧門。”說的不單是城門位置，而是出城的方便。春遊、燒香、出殯、探親訪友，走天寧門街、進出天寧門，無疑是條捷徑。所以，沈家紙店、桑家香店、、天福客棧、、寧園浴室生意興隆，賓客盈門。那年，我陪姨兄黃勝白、黃鳴駒、黃鳴龍“黃氏三傑”遊瘦西湖，就是從禦碼頭泛舟湖上，回來乘毛驢到天寧門，其樂無窮。禦道天寧街曾是一條熱鬧的街，老城主幹道。如今，城市擴大幾多倍，新建擴建的道路條條通羅馬，天寧門街風光不再。報載：2015年揚州將大東門小秦淮河段列入治理計劃，籍此，開發天寧門街西側，隔北城河與天寧寺、禦碼頭、冶春園聯成一起，不失明治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