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深淵 第二十二章 飄洋過海來看你

小蘭一邊走一邊心疼心酸心擔憂，還外帶點害怕，她還在想著剛才跟陳院長的單獨談話。

 

洪仔在觀看鑒真手跡的時候，其他幾個老師已經去方丈室了，陳院長卻留了下來叫住小蘭去偏廳單獨談話。陳院長一開始問起她爺爺哮喘病的事情，幾分鍾後，陳院長話題一轉談到了洪仔。

陳院長盡量說得比較輕鬆：“我仔細詢問過洪仔，甚至還問過他小學的班主任丁老師，他腦部即便受過傷，也不嚴重，你不用太擔心。但有另外一種比較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可能有輕度的自閉症。這種症狀尤其是在早期的時候在農村往往被忽略，通常被認為是智障，但輕度自閉症的人往往還有特殊才能的一麵，洪仔他翻盡圖書館的書並能記住大部分的知識，而且他最近一年的學習成績直線上升，這很不簡單。”

 

小蘭的心頓時一沉：“我的確有時候感覺他的言行跟別人不一樣，卻也沒有想到這些。那我以後要怎麽辦才好呢？”

陳院長寬慰她：“你和洪仔要好，我們都知道，所以我特意跟你講這些。你也不用太緊張，洪仔基本上能照顧自己，平時沒有什麽問題。但他有時候會過份沉迷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裏，跟別人難以溝通，會比較孤僻，他隻是需要別人更多的注意和關懷。”

 

洪仔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小蘭也沒有在意。十分鍾後她發現洪仔不見了，於是跟陳院長告別出來。中庭人多擁擠，小蘭苦覓不見洪仔，後來到大黑石附近，正好看到洪仔趴在地上象在找什麽東西，然後又站在大黑石前喃喃自語，手指一彈又後退了一步，動作古怪。小蘭不由得又想起了陳院長的話。

 

小蘭走到洪仔的麵前，勉強微笑了一下，“你趴在地上幹嘛呀？”

 

洪仔傻笑了一下，“我在找兩隻小螞蟻。”

 

小蘭心裏又是咯噔一下子，“這麽有趣啊，不如我們去後院祈福吧！”伸手過來拉洪仔，兩人於是手挽著手繞到寺廟後庭。

 

後庭右側有一棵茂密如蓋鬱鬱蔥蔥的大榕樹，樹枝上掛了不少祈福的紅布條，煞是喜慶。凡有願望，寫在紙上包進紅布團，然後往樹上扔，掛住了就兆示會實現，掉下來就繼續扔，直至掛住為止。

 

兩人來到樹下，小蘭去拿來紙筆。洪仔龍飛鳳舞地刷刷兩下搞定，小蘭則是拿著筆，稍停了一下，望著天空作許願狀，寫了幾個字，再包好。兩人寫好以後，小蘭說：“我先扔!“，洪仔點頭，小蘭於是用力往上拋，叭的一聲就被小枝條絆住了。小蘭歡喜得跳了起來，??！洪仔也用力往上拋，叭的一聲掉了下來，洪仔心裏暗暗不爽，又往上扔了一次，又掉了下來。洪仔心裏更不爽了，最後用力一扔，紅布團穿過樹頂飛向雲端不知去向。樹頂昏暗，小蘭還以為掛在樹頂哩。

洪仔正欲在心裏大罵，突然心中一動，對孔夫子說：＂丘哥，我知道了那兩隻小螞蟻在哪裏了，在蘭星上的某個神廟裏。”

孔夫子撫掌而笑：“太好了，看來這黑龍器可直接通到洪的世界中去！下次也許你還能精確控製到某個特定的廟中去呢。”

洪仔想了一下，“也許可以，我們去抓些小動物來試一下才知道。”洪仔一邊陪著小蘭朝會議室走去，一邊師徒兩人一來一往地討論下一步的實驗方案。

 

小蘭一邊走，一邊心中柔腸百結：“輕度自閉症？象電影《雨人》裏麵的那個哥哥嗎？我覺得洪仔又沒有那麽木訥啊，至少他也能表達他對我的感情啊。另外，他不收拾宿舍裏的東西，被子不疊，什麽都亂七八糟的，好像不太像書上說的執迷地要把玩具排成一行啊。可是看他剛才的表現，居然趴在地上找螞蟻，那該怎麽辦呢？”
 

回到會議室，小包子和黑珍珠仍然在會議室一角竊竊私語，會議室另一角，小石頭在饒有趣味的聽蟈蟈講她小時候抓蟈蟈的事情。蟈蟈說話故意壓低了聲音，距離近得隻有小石頭能聽到。小石頭隻看到眼前一張俏臉眉飛色舞，兼之蒙上了一層嬌豔的紅暈，小心髒不由得砰砰的急跳起來。

看到洪仔小蘭兩人進來，幾個人都停止了談話，開始討論下午的活動。最終他們決定還是先回學校吃飯，放學後去鎮上的腐敗一條街逛逛，然後各自回家。幾個人於是來到方丈室，告別了各位導師，下山走了。他們走後，方雲大師陪著佛教界12位高僧進入會議室巡禮鑒真的手跡。兩位來自日本律宗的高僧在手跡前端詳良久，下午還在“佛光幻境”前打坐禪悟，但最終失望而去。如果洪仔還在，他必然會發現其中一位高僧的眼睛有點異常的紅。

不知從何時起，在岐山中學旁邊的小街開始興旺起來。除了“阿香記”，還有一家錄像廳，一家桌球館，還出現了一些小店小攤，賣水果錄音帶衣服雜物小化妝品，還有串串燒之類。因為物美價廉，岐山中學的學生們都喜歡去那裏，稱之為“腐敗一條街”。

六人放學後來到小街上，漫無目的地瞎逛。六人隱約分為三對，洪仔和小蘭走在最後。此時正是岐山中學放學，鎮政府和鎮醫院員工也正是下班時間，小街上一時擁擠起來。一個賣翻版錄音帶的攤子上正放著最新的港台流行歌曲，聲音很大，充斥著整條小街。

兩人走著，經過一個賣碗瓦罐的攤檔，洪仔突然對小蘭說：“你等一下。”蹲下身子從一堆瓷器中翻出兩個陶瓷公仔來，給了錢，回頭伸手對小蘭說：“這兩個公仔，你一個，我一個，這個男公仔送給你的。”

小蘭定睛一看，洪仔手裏是一男一女兩陶瓷公仔。小蘭驚喜地說：“送給我的？好呀！謝謝！”伸手接過，細一看雖然造工有點粗糙，但也算生動逼真，形象可愛，小蘭馬上歡喜上了這個小公仔。

小蘭6歲離開西北來到南方，此後十年中間爸爸媽媽隻來看望過他們兩三次，小蘭明白爸媽生活困難，加上路途遙遠，也不曾抱怨過。平常日子裏雖然有爺爺奶奶和弟弟相伴，但也時常感到孤單。及至上學，慶幸有幾個同學玩伴解悶，內心也是相當的感激，其中更與洪仔相識相知相戀，初次體驗戀愛的甜蜜。

小蘭上午得知洪仔有可能有輕度自閉症後，一時心亂如麻，此刻手裏拿著這可愛的小公仔，心中卻一陣感動。就是那一瞬間的感動，促使小蘭下定了決心，那怕前麵是千苦萬苦，那怕末來是天涯海角，也要陪伴著洪仔一同麵對。人在戀愛中特別是初戀的時候是不是都會特別的傻呢？

洪仔卻恍然不知，此時依然拉著小蘭的手，走在小街上。那攤上的錄音機正放著一首當年最流行的歌《飄洋過海來看你》：

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裏

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擁歎息

不管將要麵對什麽樣的結局

在漫天風沙裏望著你遠去

我竟悲傷得不能自己

多盼能送君千裏直到山窮水盡

一生和你相依

淡淡傷感的歌聲在嘈雜的小街上回蕩，飄出太良鎮，漸漸消失在岐山深處。那個下午，那個公仔，還有那首歌，一切都印在小蘭的記憶深處。小蘭不知道，她與洪仔不是隔著飄洋過海的距離，而是上百億光年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