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呆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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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愛我嗎?(15)會畫畫的女人

(2010-05-10 23:02:31) 下一個

15 會畫畫的女人

  非常悶熱。熱氣混雜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道撲麵而來, 讓李梅覺得有點暈。她拿出手絹擦臉上滲出的汗珠, 心裏還一直琢磨在護士站裏聽到了的那句話: "究竟是不是在說我家的事情呢—也就是唐林的事情? 我應不應該找人問一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如果我問了,會不會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反倒讓人覺得確有其事?" 

  走廊裏的空氣非常差  仿佛有人一下子將空氣中的氧原子抽走了, 四周的牆壁似乎也隨之皺褶蜷縮起來。 她的耳畔響起金屬相互敲擊發出的嗡嗡聲。 她隨即看到一扇虛掩著的房門。她猶豫一會是否要走進去。窺探他人隱私的快感迅速戰勝了愧疚感。 她躡足探身,昏暗的燈光下,一對男女正在熱切地談著什麽,其中的男人仿佛就是唐林, 李梅隱約在兩人的談論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當她還要湊近聽得更清楚些的時候,才發現其實眼前的這兩個都不是真人,而是兩個機器人,或是說兩個會說話的木偶,他們是按照真人大小做成的,當李梅好奇地用手去摸那個女性木偶的肩膀的時候,卻驚奇地發現,竟然是有熱度的。她立即把手收回,叫了一聲。那個木偶隨之轉過頭來,模糊但真切的人臉,隻是原本是眼睛的地方是兩塊黑色的陰影。

  李梅轉過身, 就往門口跑,門不在那裏了,看得見的隻是往下的階梯。李梅飛快地向下跑,卻怎麽也跑不快, 她甚至有越跑越向後退的感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發現自己在空曠的平地上,周圍什麽也沒有,隻是在前方仿佛有一棵樹,李梅向樹的方向走過去, 這棵樹上結滿了奇異的人形的果子,大大小小,仿佛會笑會說話, 有的還朝自己眨眼睛,有這麽一個果子, 竟然落到了自己的手裏,立即變成了一個貌似鮮美的普通果子。李梅突然覺得口幹熱燥。 她開始吃手裏的這個果子, 沒料到,它的味道苦澀, 難以下咽, 她試圖把它吐出來, 卻發現嘴巴竟然像被強力膠水黏起來一般張不開來,   自己的肚子也開始像充了氣一般鼓脹起來……

  李梅醒過來的時候,覺得口很幹,眼睛也很痛。她覺得有人就在自己身邊,但是不知道是誰。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立即被光線刺痛了。她感到頭疼欲裂,一種蓄積已久的緊張感一陣陣地衝擊自己的太陽穴。 她很希望有人能扶她坐起來,給她遞上一杯水。 

   "哎呀, 你終於醒了呀!" 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在自己的身邊響起。

  李梅感覺自己的臉被一團柔軟的物體擠壓著,她努力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對乳房, 一個女人接觸另一個女人的敏感部位,感覺是尷尬的,李梅哼哼唧唧地叫出了聲。

   "誰啊!"

   "我啊! 習玲啊,你嫂嫂。" 

  習玲探身去搖李梅的床把手,位置剛好在床的另一側,所以她的胸部無意間碰到了李梅的臉。習玲, 一個嬌小而豐滿的女人,有一對在那個年代極富視覺衝擊力大胸,李梅看著看著臉就紅了,她剛剛開始發育的時候總是用一件緊身的衣服把自己的胸縛起來。她尋思習玲當初肯定沒有這樣做。她甚至還聽說,經常和男人在一起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大胸,她一方麵很鄙夷,一方麵又羨慕地要命。 如果自己是個男人,晚上睡覺的時候摟抱著這樣的女人,該是多麽幸福的事啊!低頭看看自己相比之下淡薄胸部,多少有點自慚形穢了。 

  習玲雖然比自己大一歲,卻總是像個小女孩一般,用一種嬌滴滴地說話。她總是拖長每一句話的尾音,她的口音有點像四川人那般百轉千回,又像吳越人般儂軟回腸,從她的口裏  李梅知道自己在昨天傍晚的時候,在醫院的走廊裏,毫無先兆的暈倒了。原因可能是低血糖, 檢查的結果稍後才會出來。習玲在從哥哥那裏聽說了自己暈倒的事情以後,就自告奮勇地要來照顧小姑子。 

  她把梅扶著坐起來以後,就開始毫無距離感地和李梅聊起了天來。 其實兩人自她和哥哥結婚以來就見過兩三次,還沒有熟到可以促膝相談的程度。 但習玲很容易和人交上朋友,她身上有一種令人感覺溫暖的傻氣。 不管對什麽樣的人,她總是坦誠相待, 恨不得把自己心腸肚腹都擺出來讓人看。她也會在空開場合說出一些讓人覺得很不合時宜的話。 她是個畫家, 在美院讀書, 現在留校當老師。 體製裏的人, 卻有著體製外的放任自由的個性。 為她的這種個性,哥哥李孟雲頭疼的不得了,幾次她說話得罪了人,都是他出麵擺平的。"藝術家嘛!"  家裏人說起這句話來的時候,都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笑。 李梅也不例外。她雖然喜歡習玲的熱情坦率,但在心裏卻一點也不認同她的行為舉止。

  窗外的天空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紫色。她已經躺了那麽久。整整一天。 想起自己做的那些怪夢,她還心有餘悸。 

  " 梅,你看, 這是我給你畫的。你躺著的時候,我閑得無聊,就畫你睡覺的樣子。" 

  李梅好奇地接過來,那是一張筆觸嫻熟的素描, 自己是在畫麵中心的那個人,雙眼緊閉,眉頭鎖著,整張臉呈現出一種掙紮扭曲的狀態。 想起自己這兩天受的折磨,李梅就不想看了。 她把畫還給習玲,一言不發的端起了床頭的水杯。

 

   "怎麽,不喜歡? 嫌我畫得不美?" 

"  不,不是不美, 而是太真實。"李梅在心裏說。 李梅不喜歡被別人看透心裏的秘密,這樣的一幅畫,無疑讓世人都知道, 這個在睡夢中都無法舒展自己眉頭的女人,是多麽地不幸福。 

 

   "梅,你要多笑,你笑起來的時候多好看啊!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啊!你怎麽了? 你不會是和小唐有什麽不開心吧? 我也許不該問,但是我喜歡你們兩個人,可不希望你們有什麽不好呢!" 

  聽習玲這麽一說,李梅感到悲從心來, 在父親哥哥麵前,她隻能忍著憋著,以大局為重。 現在嫂子這樣體諒和關懷自己, 李梅就恨不得把心裏鬱積的所有苦悶都傾吐出來。像吐絲的蠶一般,李梅每說起一點她和唐林之間的事情,就仿佛要耗盡所有的體力似的,全身上下都要隨之抖一下。 說到離婚的時候,她又不由自主嚶嚶地哭了起來。事情發生到現在,她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直到現在,她才能真切地感到,悲痛充斥了她的每一個細胞。 每一滴從她的眼角滑落的淚水,都充滿了苦澀的滋味。 她也沒料到,她竟然能和一個幾乎還是陌生的人說那麽多。

  習玲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將李梅身後的靠枕扶一扶, 遞上自己的手絹。用那雙大而圓的眼睛專注地看著她,時不時嗯嗯地應和著。等她看李梅說得差不多了, 就拉住李梅的手說: " 小梅,我覺得唐林還是在乎你的。 你可千萬不要放棄他。你很愛他,即便他有一些小毛病, 你也應該包容他呀。"  

   "說謊可不是小毛病!" 李梅反駁。

   "為什麽要說假話呢?我真搞不明白。唐林說假話,難道是他覺得真話不好聽,不願說真話嗎?如果他不對你說真話,他還能對誰說真話呢?" 

   "他還能對誰說真話呢?"  李梅瞪大了眼睛看著習玲,她驚訝平常讓人感覺像個傻大姐般的嫂子,幾句話戳到了李梅的最痛處。

  李梅終於明白,自己從來沒有進入過唐林的內心。 她魯莽地不顧一切地想要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他的行蹤,他的喜好。 她還是帶著婚前她追求他的那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氣勢,想要攻城略地。 他卻帶著曾經讓李梅神魂顛倒的冷淡的微笑,不拒絕,也不接受。 如果李梅發火,他就回避,如果李梅哭,他就一言不發地離開。 他自然不會對她說真話,第一,他也許覺得沒有必要對她說真話,第二,他也不想對她說真話。 這兩者,前者出於淡漠,後者出於厭煩。 她日漸憔悴。 而隻要她因此發一次脾氣,她就感到他離她更遠了, 他和她說的話更少了。 相反,如果她安靜地與他保持距離,她反而能感受到他的親近。其實,唐林的性格裏隻有一分溫婉,是表麵上的, 剩下是九分的強硬, 是骨子裏的。他那薄薄的皮肉下包裹的,是堅硬和寬大的骨骼。

 

  對她,他是這樣的。對另一個女人,他卻有著完全不同態度,他溫和,坦誠,傾聽。他聽著她講,他為她的遭遇歎息,他也歎了一口氣,他抓住了她的手,他想聽到更多,漸漸的,他的眼眶也濕潤了。他有些情不自禁,他想把她攬在懷裏, 他又不敢,眼前的這個女人纖弱又美好,身體裏卻藏了無窮的力量。他的情感仿佛也到達了臨界點, 所有鬱積在心裏柔情,此刻隻為這一個女人傾瀉。這是也他最最脆弱的時刻,如果有她的手裏有一把刀,可以毫不費力地將它刺入他的心髒。 

  總之,他在她的身邊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想到這裏,李梅怎麽也不能釋然。一種苦澀,酸楚又強勁的情感如酒精一般彌漫了她的全身。她感到她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灼燒,每一個發根都在膨脹,每一個細胞都在嘶喊。 她無法安靜下來, 哪怕在習玲走了以後, 她還一直為自己參透的這一點而感到糾結萬分。 她睜大了眼睛,空洞地看著天花板, 無法入睡。她一直後悔為什麽自己在夢裏的時候, 沒能看清那個女人的麵目。 現在,她強迫自己睡著,因為她渴望在她的夢裏遭遇那個女人。

  對那個麵目不清的女人的深刻仇恨讓很快地讓李梅一夜之間就痊愈了。在晨光重新照到李梅的臉上的時候, 她的臉奇跡般的泛起了紅暈。她的眼睛裏似乎也留下了炎火的痕跡。 

  醫生查房的時候,很驚訝於李梅的坐姿。她不再是那個在醫院走廊裏暈倒的虛若無骨的女人, 她的身體裏仿佛充滿了無盡的能量。而他的帶來的消息,也仿佛是為這一改變,帶來的禮物: 李梅在醫院裏暈倒的原因,並非其它,而是她腹中漸漸成型的一個嬰孩。所以當唐林得知此事,一瘸一拐地出現在她的病房門口的時候,他關切的目光遭遇的卻是她的挑戰和憤怒。而他,卻為她晨光裏迷人的紅暈,有些神魂顛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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