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之吻(3)

                                         

三　德意誌之封印

  伶俐到慕尼黑機場的時候，是當地時間早上6點。 

  伶俐過海關的時候才覺得可能真的出國了。幾個通道分別被標明普通和歐盟。輪到站在普通通道上伶俐的時候，她抬頭一看，“哇， 好帥的警察叔叔! ”湛藍色的眼睛，希臘神像一般的麵孔，漂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遞上護照的時候，趁他低頭，拚命盯著他的藍眼睛看。從某種角度, 在某種光線下，他的眼睛甚至是灰色的。伶俐立即想到電視劇 “戰爭與回憶” 裏那個冒死刺殺希特勒的英俊高貴的德國軍官， 雖然他隻有一隻眼睛，但也是一隻相當漂亮的藍眼睛， “ 他叫什麽來著？ 叫馮什麽，還是什麽堡？” 記住一個德國名字對伶俐來說還很為難。 

  當他再次抬起頭，用他那不可思議的灰藍色的眼睛看著她的時候，她簡直要暈過去了。

  “Sind Sie das erste Mal nach Deutschland gekommen? ”

  您是第一次到德國嗎？ 

  藍眼睛裏沒有任何表情，他的口氣相當的強硬，他的德語說得太快，太複雜。

  伶俐在大學學的是英語，申請的是H大學英語授課的專業， 德語是出國前半年學的。雖然已經是絞盡腦汁，全心投入， 但還是不得要領。如果他能說得慢一點，說和那個年逾60的T大學老教授相似的口音，如果他的藍眼睛柔和一點， 她可能還是能聽懂的。但是現在的情況顯然恰恰相反。伶俐的頭頂直冒汗，眼睛朝四周掃著，想找個同胞幫助自己。  

  他看出了她的局促。立即換成英文。

  “Can’t you speak German?  Don't you come here for study? ”

  兩個反問句式把伶俐徹底喚醒了，靠，nnd, 我得到的可是德國大學正式的錄取通知書，是通過了托福考試， 又通過了留德審核部從頭到尾，從家庭到學曆，從語言水平到專業水平層層把關，才到你們這嘎達來的，絕對是根正苗紅，如假包換的留學生，不是來旅遊，度假，讀語言學校，或是來幫雙規老爸轉移財產的。一激愣之下， 伶俐有如神助， 德語課上林林總總的片斷在她的腦子不斷回旋，終於在她的口中噴湧而出。 

  “Die(Der) Unterricht ist auf Englisch. Ich müssen(muss) nicht Deutsch sprechen. ”

  我的課程是英語授課，我不必說德語。 

  “Sehr gut! Willkommen nach München! Viel Erfolg! ”

  很好！歡迎到慕尼黑! 祝您學業順利！  

  雖然伶俐兩句話裏犯了好幾個語法錯誤， 他的臉上還是立刻露出了暖如春風的笑容。 

  出關以後， 和自己同機的幾個中國留學生陸陸續續被人接走了。 伶俐站在機場出口的大廳裏，有點不知所措: “完了，自己在網上聯係好的接機對象竟然沒有來。 或者是來了，又走了？S市起飛時耽誤了大概45分鍾， 什麽人會在機場空等自己一個多小時呢？”  伶俐回頭一看，2個超大的箱子，一個背包，一個手提電腦箱。這下好了，除非自己會瞬間移動的武功，不然今天豈不是就困在這了？ 兩個箱子的重量超過35公斤，在家裏過秤的時候，爸爸就警告說超重了，媽媽卻說: “沒關係，再放點，到了那邊就不必買了，省錢！老陳啊，現在歐元對人民幣是1比10！ 伶俐啊，到了那邊能不花錢就不要花錢！生活用品媽媽幾乎都給你備齊了，夠你用一年。 等你用完了，你也該回家探親了。對哇？”

  說罷，又往箱子的夾層裏塞了兩件毛衣。“是夠了，” 伶俐想，“這些東西哪怕用到後年也不嫌少！” 5個牙膏，10個牙刷，四瓶海飛絲洗發膏及衛生巾若幹包。兩個碗，一個電飯煲，筷子一把，若幹雙， 一個塑料小菜板一個，水果刀和切菜刀各一把。 四雙鞋，兩件羽絨服，壓在真空袋裏，春夏的衣服和一床小毯子。 還有不計其數的筆和筆記本。當然還有多袋伶俐喜歡吃的真空包裝鹵雞蛋，鹵鴨腳和小鹹魚。 

  這些是伶俐參與整理的部分，還有媽媽爸爸陸陸續續想起來，不斷塞進去的部分，所以具體裏麵還有些什麽，連伶俐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加上自己專業書和德語詞典，重量是可想而知的。 

  到機場的時候，總共超重7公斤，媽媽好說歹說，機場的工作人員同意包庇個5公斤，剩下的兩公斤，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帶上飛機。無奈之下，媽媽隻能將一件厚大衣從箱子裏抽出，直接穿在伶俐身上了，於是黑色羽絨服加紅色大衣把伶俐包裹的活像隻來自拉斯維加斯的熊。

  現在好了，在溫暖的慕尼黑機場的大廳裏， 看著兩個碩大無朋的大箱子， 伶俐覺得自己一陣陣直冒冷汗。 

  A計劃失敗，立即執行B計劃。 

  幸好伶俐對突發事件總是有所準備， 她拿出了背包裏的慕尼黑攻略。現在她有兩種選擇， 計算了一下從這裏到學生宿舍的路程， 如果不出問題的話，自己隻要換兩次地鐵，就可以坐到學生宿舍的門口。但是拖著這40公斤的箱子，顯然上下車是極不方便， 也不現實。要麽就在換第二次地鐵的時候， 改乘出租車。伶俐盤算了一下，這將多花去約20歐元。 省吧，想起爸爸媽媽辛辛苦苦攢下的那點錢，嗖一下就變成藏在自己內衣裏的藏的那幾張大麵值的歐元，伶俐就咬了咬嘴唇，決定拖著行李，暴走慕尼黑！

  征服慕尼黑的高昂鬥誌讓伶俐順利地輾轉於幾個大車站之間。 她總是一看到麵善的人，就上去請求幫助。其間也有好心的，高大的慕尼黑人直接默不作聲地拿起伶俐的行李，直接放到地鐵上， 還不等伶俐說謝謝，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七拖八托，伶俐終於把幾個行李拖出了地麵。伶俐被身上兩件厚衣服勒得像個連續跑了2公裏的大胖子般喘不過氣來。 地圖上顯示，目的地就在不遠的前方。 伶俐繼續給自己鼓著勁， 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難的精神，不顧路上行人投來的詫異的目光，使勁向前拖著那兩個越來越沉重的箱子。  嘩啦一聲，那個頑固的大軟包被撕開了一個口子。裏麵東西丁丁當當地掉了一地。 伶俐一下子泄了氣， 萬丈的鬥誌一下就分崩離析了， 隻想坐在大街上大哭一場！在寂靜無聲的慕尼黑的早晨，隻偶然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淡桔色陽光通過薄薄的霧靄照在光禿禿的樹枝上, 卻寒氣逼人。

 

  兩個小時後，經曆和重達40公斤的行李艱苦卓絕的戰鬥之後， 伶俐終於到地處市中心的學生公寓， 拿了鑰匙，打開門， 伶俐像被抽空了一般，坐在床上直喘粗氣。 向周圍一看，好暗啊，這是一間在地下室的房子。記得剛剛房東用不流利的英語說，“你報到的時間太晚了，隻剩下這一間了。” 也就是說，沒得挑。房間的窗戶比地麵低了大概半米，正對著一棵樹的根。  

  伶俐想從箱子裏拿出一個床單，給自己鋪鋪床， 摸來摸去，竟然摸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抽出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泰迪小熊。 原來媽媽把這個也給自己帶上了，怪不得那麽重呢！ 看著這隻帶著家的味道， 跟了自己好些年的小熊，伶俐的眼睛有點濕潤了。

  從前慕尼黑隻是明信片上的美麗城市，現在這個城市的圖景慢慢在伶俐的眼睛裏聚像，即淡漠又清晰，那種淡淡的不安感也在伶俐的心中升騰起來。自己是第一次離家那麽遠，記得前一次是獨自坐火車去看奶奶，途中媽媽不厭其煩三番五次地給自己打電話，深怕自己下錯了車或是走丟。 伶俐那時還嫌媽媽煩， 而現在卻無事不刻不在惦念這種“煩” ， 有人“煩” 是一件多麽溫暖幸福的事啊！ 

 

  慕尼黑不是童話也不是夢幻。這裏的人們行色匆匆的想著，忙著自己的事情，即不冷淡也不熱情，既不好奇也不關懷。 而自己仿佛隻是偶然插入這個城市和弦的一個小小的音符， 可有可無。而在這裏每分每秒發生著的，隻是和世界的其它角落裏別無二致的真實生活。 從前生活這個概念在伶俐的心中是很遙遠的， 但現在生活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 逃也逃不開了。生活大力的分開伶俐懵懂的睡眼，衝她大喊，“我都來了，你想往哪躲？”  

  “怎麽搞的，還沒開始混呢，就有點想家了？” 伶俐緊緊地把小熊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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