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
今天楊萍一大早就起來了，去浴池洗了個澡，到美容店做做臉，應約來到畫室。因為放暑假，學校分外寂靜，偌大一個操場和教學樓都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
韓森把畫室的門窗緊閉，鎖牢。
楊萍脫光衣服，坐在墊子上的紅絨布上。韓森今天覺得楊萍白生生肉乎乎的胴體和兩個白蘭瓜似的乳房特別性感，大腿中間一叢黑毛下的那個尤物令他心急火燎。根本無心作畫，心猿意馬，想入非非。畫了十分鍾就扔掉畫筆，離開畫架，走近楊萍，躺在楊萍身邊，說："我今天特別累，腰痛。"
楊萍同情他，可憐他，以為藝術創作就是辛苦。她凝視著韓森，溫柔地說："我給你捶捶腰吧？"
韓森說："不用，不用"，說著一手環抱住楊萍的白臀，一手撫摸楊萍的大腿。
楊萍覺得象沐浴在春光春風裏，渾身暖洋洋的；醉臥在柳絮花叢中,裏外甜蜜蜜的。夢囈一般說："畫完這幅畫你還畫什麽？"
"這幅畫畫好以後，如果我覺得需要修改，補充，我隨時會呼你。"
楊萍對這畫室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想到今後可以經常到這裏來，享受這溫馨的時光，幸福之情湧滿心頭。
"我還可以畫你其它的姿式，就是我沒有那麽多的錢。"
楊萍衷心地說："我不要你的錢，你什麽時候需要我，我隨時就來。"
韓森一聽大喜，心想："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為這句話我等了、忍了三個月了。火候到了，成功了！現在不動手，等待何時！"說："方老師把你給我了，我做你的男朋友。"
楊萍聽到這句話，一陣激情洶湧而出，滿臉火燒一般通紅發燙。這是她朝思暮想渴望已久的嗬！她一會用灼熱的目光凝視韓森的眼睛；一會兒低著頭，雙手揉搓著身下絨布的一角；眼圈漸漸潮紅了，濕潤了。
韓森把那隻撫摸楊萍大腿的手，向上移動到最佳地方，用力揉搓。
楊萍覺得六神無主，渾身酥軟，不得不推開韓森的手，動手去解韓森上衣的扣子。
韓森快捷地脫光衣服。
楊萍說："你累了，腰疼，不要動，我來！"翻身跨到韓森的肚子上。
韓森半眯著眼，盯著楊萍的臉,雙手揉摸楊萍溫軟的雙乳。他覺得那雙乳上好象有魔力,而腹下象中電一般,不幾下就早泄了。
男人射精以後，往往都有一種空虛感。韓森本來就是一個靈魂空虛的人，他的空虛感更強烈；他本來就心理陰暗，此時一種陰暗的灰色的情緒湧上他的心頭。對楊萍的作為他不認為那是對他的愛，而認為是賤，是浪，是粗，是蕩。他雖然從錄相上見過"倒插楊柳"的性交方式，但是從來沒有女人這樣跟他作愛，他厭惡這種方式。他的傳統思想使他看不慣楊萍的作風。
楊萍正用衛生紙擦拭他那家夥上的穢物，他眼瞼上有疤，眼球斜視的目光，更邪地盯著楊萍的動作，覺得楊萍卑陋而下賤！他推開楊萍的手，站起來，向一個陶盆裏撒尿，仿佛一泡尿能把楊萍身上的汙穢衝刷幹淨似的。尿完走到畫架跟前，拿起畫筆，說："畫畫吧。"
中午他們在一起吃了一頓飯，飯後又畫了一個小時，韓森說他下午有事，就打發楊萍回家了。
（二）
下午，方域約楊萍到舞廳跳舞，兩人邊跳邊聊。方域發現楊萍今天特別高興, 說："你遇到什麽喜事了，這麽高興？"
"我今天跟韓森作愛了！" 就把經過向方域介紹了一下。最後問方域吃醋不吃醋？
方域聞言心裏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然而，他對跟相當於自己晚輩的楊萍相愛思想深處就有內疚的意識。此時方域用贖罪的情感抑製了嫉妒心，用忠恕之道，利他之德、仁愛之心平衡了對楊萍的怨恨，麻木著麵孔。勉強說道："我不吃醋。這是預料中早晚會發生的事，應該說是一件好事。韓森有文化，有社會地位，還有點才氣和事業心，作風也比較嚴謹，長得也不醜。比你那些男朋友好，如果你能因為韓森甩掉幾個男朋友也是好事。"
楊萍最近的確因為作模特占去了很多時間，因為心中有韓森疏遠了兩三個情夫。
"我覺得跟韓森相好，非常自然，跟過去跟男朋友作愛都不一樣。過去總是匆匆忙忙，有被免強的感覺。過幾天他準備幾個同學一塊去西北寫生，我準備跟他去，為他做飯，洗衣服。我還從來沒有出去旅遊過，這一次我要跟他一塊好好出去看看，好好玩一玩。韓森說'畫畫必須要有感情，要是跟模特有了愛情，感覺就能找到了，靈感就來了。"
方域明白，這句話至少有一半是騙女人脫褲子的騙術，但是他不便明說。方域還明白，楊萍要跟韓森去渡蜜月，那麽就要把他撂在一邊一個月。撂就撂吧，為了他的小公主的幸福！
方域說："看來他不會多給你錢。今後你不要向他要錢，當模特的工錢讓他隨便給，我給你錢花。不過，有一點我覺得不太正常。你們作愛後差不多有兩個小時，他沒說一句親熱的話，沒有一點親熱的表現，太令人費解了。"
"他就是那樣的人，冷冰冰的，不象咱們倆在一起那樣，好象有說不完的話。你尤其是好說話，會說話。"
"言為心聲，不是會說話不會說話的問題。"
"他可能太累了。"
"不對"。方域說；"愛人間的沉默是關係不和諧的表現。能作畫就不能說話了？再累也能擁抱接吻呐！性交後立即撒尿，從心理學上分析，是厭惡心理的表現。我估計你犯了個錯誤。你應該倒在他懷裏，哼哼扭扭，最好是能擠出幾滴眼淚，其它的什麽都不要做，什麽都不要主動，一切讓他主動，一切讓他來。"
方域仍然是老毛病，廢話連篇，空話成串。分析判斷起問題來象個諸葛亮，行動起來象個馬謖。他是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他應該時時處處考慮自己犯了什麽錯誤，而不是別人犯了什麽錯誤。腦子裏淨是為別人著想，不是活得太累，活得太傻了嗎？自己馬上就要火燒眉毛了，卻操心別人的腳下著火了沒有。真是可笑可悲！
楊萍對他帶學術性質的談話似懂非懂，沒法表態。
方域又說："今天中午他請你吃的啥飯？"
"三元錢的快餐。"
"糟糕！吃飯的標準比過去降低了。哪有新婚之日讓新娘子吃家常便飯的！"
"我又多要了條雞腿。我的飯吃不完，他非逼著我把剩菜剩飯吃完不可，真討厭！"
"那是他不滿你多花五元錢要了條雞腿。"
"他沒有錢，我吃飯就要把他吃窮了。"
從吃飯上看，韓森是達到了目的，占有了楊萍，立即變臉，是對楊萍的輕視。可是楊萍一點都沒有覺察，隻陶醉在喜悅中，方域的提示一點也沒有觸動她。
是太厚道，或是太麻木？真是善良的好女人！真是可憐的傻女人！
方域不便再說什麽，他知道，再說楊萍也聽不進去。心想：看看發展再說吧。
（三）
晚上，楊萍在家中，以身體不好為借口，拒絕了她老公要作愛的要求，獨自一人在另一個房間休息。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跟韓森相處幾個月來的種種情景，和她白天跟韓森作愛的幸福感情，湧上她的心頭，再現在她的眼前。
十餘年來，雖然跟她相好的男人很多，但是沒有一個值得她愛，而又真的愛她的人，往往認識不久就匆匆上床。而韓森是她熱戀了幾個月，相處了一百多個小時後，才上床的唯一的男人。戀愛就象釀酒，放的時間越長越香，因此她覺得跟韓森的愛特別甜蜜，是她過去從沒有體驗過的。
其次，她過去跟男人的關係，都是建立在感觀和金錢的基礎上的。而她跟韓森的愛情有追求藝術創作這個共同的目的，他們的愛有健康的基礎和內涵。
她過去的情夫大多把她作為泄欲的工具，並不尊重她。而韓森一筆一筆認真畫她的胴體，把她的身體創作為藝術作品，懸掛在牆上，收藏在畫室。她感受到了自身的價值，感受到了自己被男人重視和尊敬，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尊嚴和人格。她感受到了純潔、莊嚴和自豪，這些跟她久違了十餘年的情感。
所以她分外珍惜跟韓森的愛。
她決心永遠跟韓森共同前進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跟韓森一輩子，不管是作韓森的愛人，或者是情婦，或者是朋友，或者僅僅是模特。她要跟一切情夫斷絕關係，隻愛韓森一個人。她認識到了自己過去的生活方式是錯誤的，她要重新作人，作一個好女人。她覺得是韓森拯救了她，韓森是她的恩人，是她的白馬王子。
她作了一個夢，夢到自己一會兒是白雪公主，一會兒是灰姑娘，一會兒是鼓翅在空中飛來飛去的天使。她夢到了充滿光明和幸福的天堂。
楊萍就象墜入滔滔洪流的人抓住一個依托物。但願她抓住的是諾亞方舟，而不是一根稻草。
（四）
男女之間一旦發生性的關係，意味著關係發生了質的轉變。或者離心力由無到有,由小到大，"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此之謂也。或者向心力由無到有，由小到大，這是大多數人的愛情發展規律。向心力擴大到最大值，就是最熱烈，最純潔的愛情。真正的愛情是排他的，韓森如果真愛楊萍的話，肯定不能容忍方域和楊萍的關係。方域雖然估計這種可能性隻有十分之一，但他不能沒一點憂慮。由於他擔心有可能失去楊萍，對將要失去的分外眷戀。他知道韓森和楊萍今天上午還要作畫，所以要趕在他們前麵跟楊萍幽會。他早早就傳呼楊萍，在電話裏提出自己的要求，楊萍拒絕了。方域問是什麽原因，楊萍說八點在老地方見麵，見麵後再說。方域按時趕到約會地點，見楊萍已等在那裏。以往約會大多是楊萍遲到十分八分的，今天一反常態，肯定有重要的話急於對他表白。果然見楊萍一臉嚴肅，見麵就說："我們的關係從今天起斷了吧！"
方域覺得仿佛晴天一聲霹靂，懵了好一陣子，方才驚慌地問："為什麽？"
"我們女人跟你們男人不一樣，我們隻能有一個男人！"楊萍說著眼圈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
方域從楊萍的表情看出來，楊萍的話是肺腑之言。他的心情緊張而又悲傷，停頓了幾秒鍾方問: "什麽意思？為誰？"
楊萍以手拭淚，沒有回答。
"是為韓森吧？"
楊萍點點頭。
"是他提出的或是你提出的？"
"昨天咱們分別後我一直就沒有見他，是昨天晚上我考慮了一夜決定的。"
"我明白了。" 方域心情沉重地說，稍作沉默又問："你跟其它男人的關係呢？"
"統統都斷了。"
方域沉思片刻說："男人和女人是一樣的，也是希望他的女人隻愛他自己，自己隻愛一個女人。我容忍你有多個男人，是不得已而為之。你現在能這樣想，這樣做，是你的進步，說明你懂得了愛，說明你有向善之心。這是我過去苦口婆心規勸你而達不到的目的，現在輕而易舉地達到了。你終於成了正果。我同意你的意見，我祝賀你。"
楊萍止住了哭泣,哭容中似乎綻出一點微笑，說："老師真好!"
"是永遠斷，或是斷一個時期？"
"先斷一個時期吧。"楊萍因為對韓森的真實感情把握不準，才留有餘地。
"多長的時期？"
"一個月吧。"
"無論'永遠'或'暫時',我都成全你。你的經濟問題怎麽解決呢?"
"錢多了是過，錢少了也能過。我今後不亂花錢，不亂買衣服了。找個工作掙點錢，一個月二三百元的生活費是能湊合著過的。這是你經常教育我的，我過去不明白，現在清醒了。"
"好，好，好得很！這些話從你的良知中湧現出來，從你的口中說出來，是我夢寐以求的，我感到高興！"方域笑著說。但那笑容中多少有點苦像和哭像。
楊萍也笑了，但那是由衷的笑。說:"我對不起你！"
"不存在對起對不起的問題。我年紀大了，日子屈指可數了，無論怎樣生活都是小事；你還年輕，生活的道路還長著哩，你能走上康莊大道，能幸福的生活是大事情。"
有道是"疏不間親"，他、楊萍、韓森三個人之間的親疏實際上早就很分明了，現在更加分明。況且背後說人的壞話也不是方域的為人之道，不論從道義上或理智上他都不應該再說韓森的壞話。但是，為了楊萍的幸福，為了對他心愛的萍萍的愛心，他不能不說："我昨天晚上一夜都沒有睡好。我把韓森的為人品性，把他近幾個月對你的態度和表現，作了整理和思考。我認為有必要提醒你，我擔心你象過去多次經曆過的那樣，又選錯了男人，又看錯了人。我擔心韓森並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也不會象你想象的那樣對待你。"
楊萍胸有成竹地說："我也考慮了，他這個人也有缺點，對我也不怎麽樣，但是我願意等待他。看發展吧，發展成啥樣是啥樣。無論他對我怎麽樣，我都心甘情願。
方域無奈地看著楊萍遠去的背影，怔怔地站在河邊。洛河"嘩嘩嘩"的流水聲，仿佛在哭訴方域的悲傷和憂慮，他略顯佝僂的身影，孤獨地佇立在荒涼、空曠、寂靜的河灘上，顯得那樣可悲、可憐！
第十六章
（一）
楊萍在學校的操場上等了一個小時，韓森才姍姍來遲，韓森的解釋是家中有事耽誤了。還說匆匆而來，畫室門上的鑰匙忘帶了，看來今天上午是畫不成了。
楊萍覺得非常掃興，窩了一肚子火，也不敢發作。韓森想到方域家裏看看有沒有機會,再打楊萍一炮，還想向方域要件東西，就提議到
"四百元。"
"能值多少錢？"
"至少幾千元吧。"
"送給我吧？"
方域對韓森的要求感到非常奇怪。心想："有道是'君子不奪人所愛'，我跟你又沒有多深的交情，素無金錢和物品的來往，怎麽好意思張口向我要東西？難道是要我'賠了夫人又折兵'？難道是要我為楊萍陪嫁財物？那也要看你是不是真的對楊萍好！世界上哪有為背信棄義的男人和無情無義的女人送陪嫁的道理！提出這樣的要求不是太自私，太貪婪，太無禮了嗎！是看我太愚蠢？或者是欺我太厚道？得寸進尺，厚顏無恥！"
方域說句"不送",就從韓森手中奪過搬指,鎖進了抽屜。更讓方域吃驚的是楊萍幫韓森索要搬指。說:"幾十元錢賣給他吧？"方域板著麵孔說："不賣。"
楊萍說她最近幾天要跟韓森去外地寫生，最後對方域說："讚助我們一下吧？"
方域看著韓森說："你的意見呢？"
韓森說："我同意。"
方域想："要物不成就要錢，把我看成可以任意宰割的蠢豬了！真是豈有此理！"強壓住滿腔的憤怒，冷冷地說："你們兩個都同意，可是我的錢包不同意。"
楊萍看了看廚房說："快到吃飯時間了,我做飯吧？"
方域說："我這裏沒有東西。"
韓森說："到飯店去吃飯，
方域心想："你韓森讓楊萍作模特，工錢至今一毛不拔，明明是欺負我的朋友，等於欺負我。欺負楊萍是看她是鄉下傻女人，欺負我是因為我太厚道。我可並不傻，從現在起，我不會再對你厚道無邊了，不對你提出質問和指責就夠寬宏大度的了。" 就對韓森說："你畫夠了,玩美了,你請客才對，我為啥請客！"
楊萍對韓森說："走，咱們去吃飯。"
兩人到了街上，韓森不想掏飯錢，說："今天不畫了，明天學校有事，後天再說吧。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揚長而去。
楊萍隻得悻悻地走自己的路。
（二）
方域一夜都沒有合眼，許多感傷，許多疑問湧上他的心頭。
他想起來有一次他到畫室去看韓森作畫。畫室裏有一種白斑黑蚊子，白天出來咬人，楊萍的赤身裸體上被咬了好幾個疙瘩，又紅又腫。楊萍因為要保持一定的坐姿，既不能趕蚊子，又不能撓癢，方域看在眼裏，疼在心中。他拿起桌上的花露水，想給楊萍身上的咬傷抹一抹，但不能夠，隻有把花露水向楊萍身上撒點，向楊萍周圍的墊子上撒點。韓森竟說："花露水六元錢一瓶，你怎麽亂撒！"其實那瓶花露水並不是韓森掏錢買的，而是楊萍自備的。
方域向韓森提議買盒蚊香，韓森竟說："蚊子怎麽不咬我，光咬她！"方域說："你對模特這麽不關心，我可要提抗議了！"韓森沒說什麽，楊萍急忙說："你走吧，你走吧，沒關係！"方域氣呼呼地離開了畫室。
他為韓森的心術不善生氣，為自己的好心，沒有好報生氣，更為楊萍的不知好歹生氣。
現在方域的心情比那時更惡劣。想道："你和我好兩三年了，你和韓森才認識兩三個月，兩三年的感情就那麽不值一文！"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韓森對楊萍的態度尚是一個謎。僅從目前的情況看，韓森並不真心對楊萍好。在這種情況下就作出跟他斷絕關係的決定，不是太不慎重了嗎！不是太輕視他了嗎！
他萬萬沒有估計到楊萍會主動提出跟他斷絕關係。他為什麽會犯這個錯誤呢? 一是他低估了兩個男女長時間裸體密室相處，對感情產生的巨大衝擊力; 二是忽略了楊萍本性中的善良和純真。
方域決定跟韓森談一次話，一來摸一摸韓森對楊萍的真實態度；二來要求韓森善待楊萍。
（三）
第二天中午，方域把韓森請到家中。說："楊萍愛上你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考慮的隻是作畫，沒有其它的想法。"
"你不是說要做楊萍的男朋友嗎？"
"我有女朋友。"
"你不是說要畫她一輩子嗎？"
"我的意思是她不要工錢我畫她一輩子。"
"你不是說你畫的那幅畫可以值十萬元嗎？"
韓森臉一紅，吞吞吐吐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假設……可能……"
"我了解楊萍，她是個頭腦簡單，很好說話的人。她對你的要求不會高，你隻要稍微給她一點關愛她就滿足了。她可是個可憐的人，你不要隻顧自己，對她不負責任……"
韓森打斷方域的話，說："那幅畫再畫一次就畫完了，畫完我就給她工錢。"
"楊萍為了不影響她和你的關係,要跟我斷絕關係。"
"這跟我沒關係，我看不上她，不想跟她交朋友，更沒有要她跟你斷絕關係。那天是我喝醉了，一時衝動。"
"我感到很傷心，這兩天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韓森幸災樂禍地微笑了一下說:"你體會到失敗的滋味了吧!"
方域為韓森態度震怒了，心想："這是什麽態度！天下多少女人不能去找，卻跟一個老頭子爭奪女人！算得上什麽英雄好漢！況且這個女人是這個老頭子送來的！"
但是，他為了楊萍強忍住激動和憤怒說："她現在是迷上你了,你應該把你的態度跟她談明，以免將來對她的精神造成創傷。她受的傷害太多了,她經受不起再次打擊。"
"等畫完這幅畫，我不理她，關係慢慢就完了。我不想跟她明談，有些事像寫字越描越醜。"
"楊萍現在的生活方式雖然有些問題，但那是環境造成的。是因為她沒有遇到一個真正愛她而又跟她年齡差不多的男人，如果有的話，她會改變的。她現在已經覺悟了，她要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要斷絕一切男女關係，跟你一個人獻身美術事業。她的本質是好的，她是一個完全值得你愛，配得上你的好女人……"
沒等方域說完韓森就說："這是不可能的，我不會要她的。"
"如果你不愛她，你把話說明，以免叫她失望。你是教師，應該幫助她，為她指明道路。"
"你的意思是非讓她跟你好不行？"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如果愛她，對她好，我願意退出來，成全你們。她現在非常崇拜你，你的話她絕對聽。如果你一點都不愛她，我認為她離開了我，毀滅的可能性更大。" " 毀滅就毀滅吧，有的人就是要毀滅的。"韓森輕鬆地說。
方域失望極了，他看出了韓森在繼續耍兩麵派。他明白了，韓森對待楊萍，就象對待估衣和舊鞋，穿吧沒有多少興趣，棄之有點可惜，隻得暫時存放在箱底，以備不時之需。至於會給楊萍造成什麽樣的傷害，他根本是不考慮的。
方域憤怒之極，但他明白韓森是個水平很低沒有道德的人，沒辦法再跟韓森講道理。他不能發脾氣，對這種人發脾氣不值得，於解決問題也沒有好處。就強忍住憤怒待韓森以禮。
令方域想不到的是韓森竟再次提出要方域送給他那塊玉搬指，方域嚴詞拒絕了。
（四）
中午，方域見韓森跟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走進畫室。方域過去見過那個女人，老師們傳言她是韓森的情婦，過去方域對這類流言蜚語並不十分相信，現在從韓森的言行判斷是真的。方域本不是搬弄是非的人，但為了教育楊萍，打電話叫楊萍來學校畫室。
楊萍來到學校後，在畫室門口敲門，等了五分鍾門才打開，見室內有一個女人。待那女人走了以後，韓森說："我是讓她當模特畫畫手和腳。"
楊萍說："你畫就畫唄，我沒意見。"
韓森說:"今天下午我要開會,也沒帶錢，明天你來取工錢。"
傍晚，方域約楊萍到"天緣歌舞廳"見麵。楊萍一見方域就說："我們的關係不是斷了嗎，你還約我幹啥！"
方域聽到這話義憤填膺，真想轉身就走，永遠不再見她。但是，為了挽救楊萍強忍住羞辱說："我不是約你來跳舞的，也不是有求於你，我是見你誤入歧途，擔心你受到更大的傷害，不得不向你提供一些情況。"就把昨天跟韓森談話的內容如實向楊萍作了反映。
有位文學家說過這樣的話："墜入情網的女人，其智力等於零。"楊萍對方域反映的韓森的言論，事實部分半信半疑，觀點部分則和方域完全相反。
方域說："韓森說她有女朋友。"
"我不相信，他是說著玩的。"
"你中午不是看到她的女朋友了嗎？"
"那能說明什麽問題，他們是在畫畫，他是為了事業。"
方域想："癡迷得太厲害了，堵住門都不相信有一點問題。有道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看來得再補充一句：'情人放屁也是香'！"不能激動, 要耐著性子,想辦法說服楊萍。就說："今天韓森再次向我要那隻玉搬指。你說他為啥向我要東西？為啥向我要錢？"
"我不知道。"
"我告訴你吧？"
"你說吧。"
"是因為他以為他控製了你，而我需要你。他不但讓你免費為他提供色情服務，賴你當模特的工資，而且拿你換東西，拿你賣錢！"方域現在覺悟了，他認識到不能再溫良恭儉讓了,要一針見血，實事求是地揭露韓森的真麵目，這樣才能使楊萍清醒。"其它的我就不說了，僅就這個問題來說，就暴露了他的自私、貪婪和厚顏無恥！"
楊萍麻木不仁、完全喪失了理性，竟胡說："他是你的晚輩，你不要跟他計較嘛！"
"我不是計較他對不起我，我吃點虧，不過是因為我太厚道，我氣憤的是他對你的態度。他實際上是欺騙你、剝削你、玩弄你、侮辱你！"
"你看你吧，把別人說得這麽壞！他在我麵前可沒有說過你的壞話。"
"我沒有幹任何對不起你對不起他的傷天害理的事，他沒什麽可說的。"
"我們是幹事業的，你一點都不支持，還這麽大的火！"
"什麽事業！他不過以作畫為借口玩弄女性。至於畫點畫，那沒有什麽了不起，學畫畫的人多得很，一個靈魂齷齪的人是畫不出真、善、美，是創作不出優秀的藝術作品的。他說他的畫值十萬元，稍微有點美術常識的人聽到這句話，都會笑掉大牙，而你居然信以為真。他就是欺負你的無知！"
"那不是你把他介紹給我的。你過去說他如何好，現在又說他這麽壞。"
"那是我瞎了眼，看錯了人。他的文化素質和道德修養仍停留在蹲審查站，打群架摔斷胳膊那個水平上！"
方域終於擺脫了"謙謙君子"的思想模式，把他早就應該說的話說出來了，但是，已經晚了，太晚了！
舞曲又響了。方域說:"咱們既然來了,就跳上一曲。"
兩人步入舞池。手和身體稍微接觸，麵容冷若冰霜，精神萎靡不振，舞姿生硬，舞步淩亂。都覺得毫無興趣，勉強維持到舞曲終了，便急忙止步撒手，回到坐位上。
方域說："這兩天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非常傷心。傷心的是提出'你我斷絕關係'問題的不是韓森而是你。"
"因為韓森是個有道德的人，所以他口頭上不能反對我們的關係，但他的心裏一定是反對的。"
"我認為我不影響你和韓森的關係……"
楊萍打斷方域的話，理直氣壯地說："還說不影響呢！你三天兩頭往畫室去一趟……"。
方域怒不可遏，霍地站了起來，憤激地說："你對我的背叛太傷我的心了，你對韓森的忠心、熱心和愛心，真是可歌可泣！可惜得不到回報，最終落一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你對我的侮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將來你一定要後悔的！"深情地環視一下舞廳，說："兩年前我們在這裏相識，今天就要在這裏永別了！"說完憤然離開楊萍，大步走出舞廳！
這場三角戀愛的失敗者是方域。失敗的原因是他的仁義道德、君子之道，跟交往的人不相適應。宋襄公蠢豬似的仁義道德，是注定要失敗的。正確的態度應該是：對待君子用君子之道，而對待小人則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這次失敗跟他一生中的屢屢失敗是一脈相承的。
方域這個年近六十的老頭子，可以說是飽讀經書，曆盡滄桑，卻被一個小痞子玩弄於股掌之中，被一個傻女人視若糟糠，棄如敝屣，出盡了洋相，現盡了醜態，受盡了羞辱。真是又可笑，又可悲！
（五）
韓森打電話給楊萍，叫楊萍來畫室取一百五十元的工錢。楊萍回話說她有事，不能去，她不希罕那一點錢，暫放在韓森那裏，叫韓森先花著吧。她采取的是以退為進的戰術，考驗一下韓森對她的真實感情。如果韓森對她有一點情義，肯定會再次約她，她就會應約去見韓森，跟韓森親熱，跟韓森作愛。她計較的是韓森的感情，而不是區區一百五十元錢。
韓森對楊萍拒絕見他，一方麵感到遺憾，遺憾的是準備好的避孕套用不上了；另一方麵感到高興，高興的是一百五十元錢省下了。在他看來，一百五十元錢比楊萍意義大得多，楊萍不來要錢是他求之不得的。以後三個月他都不給楊萍打電話，楊萍不得已給他打電話，他借故一次次推脫。
楊萍天天等，夜夜盼韓森約會她，等不來，盼不到。她失望，她痛苦，終於明白了，韓森心裏一點都沒有她，過去對她的許諾不過是一場騙局。在她的人生道路上，或者是說在她的愛情曆程中，再次遭受一次重創。好在她經受過多次傷害的磨練，精神有些承受能力，最後恢複了她半年前的精神狀態，繼續按她習慣了的生活方式生活。
她再次體會到生活的陰暗和艱難，人際關係的醜惡和危險。她不得不在冷酷、汙濁的環境中繼續追求、掙紮。她就像一棵小草，在荊杞叢生的夾縫中蜷曲著微弱纖細的身軀，奮力爭取一點點陽光、空氣和養料，匍匐在地，艱難地苟且偷生。
（六）
生活為什麽那麽紛紜雜亂？愛神為什麽亂點鴛鴦？不愛她的人，她卻愛上了；愛她的人在身邊，她卻要遺棄。不值得她愛的人，她偏偏去愛；而值得她愛的人，她卻偏偏視而不見，棄如敝屣。
楊萍擺脫不了"年齡差別"這個傳統觀念的束縛，對"忘年之交"感情上不能適應。她隻看到方域的年齡、外貌，其實，人的價值，審美的標準，豈隻在乎於外貌！她因為文化素質差，思想境界低，看不見方域身上的許多閃光的地方，她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楊萍失去了方域，太可惜了！
她後悔了，也曾打聽過方域，但是方域已無影無蹤。後來聽到方域到山裏當了和尚的傳言，她痛哭了一場，為方域也為自己。
十餘年來，楊萍作過愛的人多了。她或男方的臥室，車間的更衣室，工廠的材料庫，飯店的衛生間，歌廳、舞廳、賓館、浴室的包房，樹林、荒灘、草叢、山洞，都是她作愛的地方。表麵看來，她的所作所為，跟西方信仰"性解放"的女士比起來毫無二致。但是，她隻學到了西方"性解放"思潮的皮毛、形式和糟粕，"性解放"思潮科學的、人道的內涵和理智的、善良的因素，她一點都不理解，一點都沒有學到。她骨子裏仍然是東方的傳統觀念。但是，肉欲的衝動和物欲的誘惑又不能使她跟多數中國婦女一樣恪守婦道。因此，當她用傳統的道德審視自己的作為的時候，便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感和負罪感。她是既要當蕩婦又要立牌坊，最忌諱"破鞋、婊子"四個字。她由自卑而自暴、自棄，由負罪而破罐子破摔，隨波逐流，混一天是一天。她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幾乎喪失殆盡。她不想信天長地久，隻追求一旦擁有。她灑向人間都是愛，掛到男人都是情。可以說她是閱盡人間的春色，享盡性欲的快樂。多年來，許多男人對她坑蒙拐騙，屈服的、吃虧的總是她。最終被壞男人牽著鼻子走。原因是亢奮的性欲使她不能自控、自重、明知是壞人也要交，眼看是火坑也要跳，就象撲火的飛蛾。她一旦被男人引誘、征服以後，方充分表現出她的熱情、溫柔、天真、質樸、和順和良善，而得到的往往是輕蔑、歧視和背叛。她周圍往往集結一群放蕩男人和奸邪小人。跟小人是不可能有長期友誼的，跟放蕩男人是不可能有真正愛情的。因此她的情夫總是象走馬燈似地換來換去。象蒼蠅附著一塊腐肉，蜂蝶采食一朵野花，一群吃飽了飛去了，另一群聞香逐腥又趕來了。
楊萍這個典型形象，是東方文化兩千年的沉澱和西方文化的私通而懷的怪胎，是東方的貞節女和西方的嘻皮士野合而產的私生子。她揚棄了東、西方文化的精華，兼收並蓄了東方文化中的糟粕和西方文化中的浮塵。
楊萍每天都在做愛情夢，然而，對於她愛情總象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她拚命去追逐愛情，但是，客觀上由於諸多因素的製約，主觀上由於她的輕率、盲目，她永遠追逐不到。就象逐日的誇父，必然渴死、累死在追逐的道路上。表麵上看來她是很快樂的，但是她的歡樂是浮淺的、短暫的、低級的、庸俗的，而心靈深處是痛苦的！她常常感到狐獨,感到屈辱，感到失落，感到彷徨。
嗬！一個來自社會最低層的被侮辱與被損害者，一個天生麗質、命運多舛、生性率真、備受玷汙的軟弱的女人，一個痛苦的、失落的、可憐的靈魂！她不能自拔，無法自救，上帝不知在哪裏，也不能救她，那麽，誰來救救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