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勘探看起來有點神秘,想不神秘也不行。俗話說“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這隔著地下幾公裏厚的岩層,有沒有石油誰能知道?
總理說李四光知道,謝家榮的兒子說“俺爹知道”,曆史老師說“沈括知道”,維族人說“阿凡提的驢都知道”。
日本人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據說當年日本人在安達附近沒少翻騰,鑽杆可著勁兒的往下捅,可惜的是站不高來看不遠,始終差著一點點。懸呀,差一點改變了大東亞聖戰的進程。
這一點點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國外的蛤蟆咱就不說了,單說當年油鬼子們搞“華北會戰”的時候,千軍萬馬戰河北,也搞了些鬼子式的戰術――大掃蕩,不幸的是紛紛落空,沒找到敵人大部隊的蹤影,眼看就要慘淡收兵。這時,某鑽井隊所鑽探井也打到了目的層,任務算是完成了,同其他隊的遭遇一樣,隻見散兵遊勇,不見敵人主力,上方命令完鑽收兵。隊上的小技術員收拾著最後幾包井下返出來的砂樣,發現油跡有點奇怪,強烈要求領導往下再打幾米。位微言輕,到哪兒都是這個硬道理,況且當時打井是一米一個彩電的代價,十米一下去,幾個“萬元戶”就不見了!還好,領導英明!同意他再幹上個四十米。結果,不到十米下去,噴了!千噸井,日產千噸!
華北古潛山油田發現了,一種新的油藏模式被中國的油鬼子認識到了,華北油田的主力就此被拿下!這個小技術員叫柴桂林,八十年代後任石油部物探局局長。
以前的油田不叫油田,叫油礦!鬱悶油礦,延長油礦,依奇克裏克油礦。叫油礦的一般產量都不高,油層也較淺,最淺的就到地麵了,叫“油苗”。“克拉”是“黑”的意思,“瑪依”是“油”的意思,加在一起就是“克拉瑪依”的意思。有機會到“黑油山”公園去看看,這勘探開發還搞啥子研究院?!
陝北有不少油井屬於此類,層淺、低產、分散。國營油鬼子拿它們硬是沒得辦法,投入大,產出小。被革命老區的人民接管後,老井煥發了青春!在“磕頭機”的辛勤勞作下,一天一桶油,按現在的油價,那可真是發了!
下麵講一講陝北的“推油”!
有的井位實在偏遠,井上沒電機,老鄉們在“磕頭機”上拴頭驢,那油愣讓驢給推出來了。
在有些地方“土法上驢”還真行,到了塔裏木那就不行。
遍地是戈壁黃沙,哪裏是那黑油的家?
原來這石油勘探也曾講究個“金角,銀邊,草肚皮”。老油鬼子有句話叫“溜邊轉,找雞蛋(構造),見了油苗就打鑽”。頗有點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掛弦兒的土八路的作風。也難怪,這老油鬼子們不少是從部隊上轉過來的。
轉來轉去,小臉兒由白變黑,頭發由黑變白,成效不大,隻找到了柯克亞。
領導上很著急,要求撒大網、撈大魚!
中法合作地震隊上去了,整編物探三處進去了,在大漠腹地橫七豎八地做起了“B超”。有了“B超”,老中醫號脈識男女的功夫就省了。肚裏揣的是神仙驢,還是藏著葡萄胎,一目了然!油鬼子們不管那些叫葡萄,他們把它們叫“構造”。
當然這個“B超”大了點,采集的數據多了點,耗的銀子沉了點,圖片質量差了點,但比沒有那是強得不隻一點點。
孔子說了:“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複也”。隻看見一個,沒看見一串兒的,好油鬼子的不是。
為了這迷人的生物礁群,中國石油勘探史上第一次油鬼子們流著口水踏進了深深的大漠――塔克拉瑪幹沙漠。
“塔克拉瑪幹”,聽著象維族人在說“咋個那麽幹”。當然流行的說法是,維語“進去了,出不來”的意思,也有人說是“寸草不生的地方”和“死亡之海”的。聽著是滿嚇人的,還神神秘秘的象是陰曹地府。文人們喜歡這個,不把蚊子給吹成蟑螂,不把耗子整成大象,就好象顯不出本事似的。
結果前些年這“死亡之海”招來不少喜歡“挑戰沙漠”、“挑戰自我”、“尋找生命的意義”的人。有一個哥們,一起喝過酒的,大學都不肯上完了,隻身“橫穿”! 塔裏木盆地東西橫向展開1000多公裏到羅布泊,南北縱向延伸四五百公裏,象一片橫著放的煙葉子。按說“橫穿”應該橫著走那1000多公裏才對,可實際上大家都“心往一處想”地選擇了“縱”著走,從和田沿著和田河走到塔裏木河,奔阿克蘇。和田河是條季節河,水大的時候能穿過沙漠流到塔裏木河,有個水文觀測站常年監測水量變化。這也是當地維族人選擇的從和田到阿克蘇的捷徑。
可就是“縱”著走也不容易,有一位“探險”的走轉了向,真轉到了沙漠裏去了。
水盡糧絕時,挖了些“名貴藥材”――“肉蓯蓉”。名如其人,外形性感。
據說“肉蓯蓉”有以下功效:補精血,益腎壯陽,強精壯骨,治五勞七傷,主治男子不舉,女子不孕等症。人送綽號“沙漠人參”。
這位沒研究過《本草綱目》,本著不被渴死的目的啃了兩根。芯脆,色白,還算可口。斷麵滲出白色乳汁,微苦。吃完後舌頭發麻,所以沒敢一次多吃。
又轉了些日子,這位在沒把自己的身子補過頭兒的時候,遇到了一群身穿紅衣服的“神仙”――油鬼子,坐著沙漠車,物探隊的!
送了些“仙水、仙果”後,又來了招兒“仙人指路”――“往北百十裏,塔裏木河到了!”
沙漠裏不光能見到幾個探險的。有一回物探隊的人回到基地神吹,說在沙漠中央見到一群與世隔絕的野人。野人見到他們這群“怪物”嚇得到處亂跑。沙漠中央有一片不小的綠洲這我早就知道,因為辦公室裏有張塔裏木盆地衛星遙感圖。看著沙漠之中一片綠,咱就想,這要是在裏邊放點羊該多好呀!特有玩兒《帝國時代》的感覺。有沒有人居住,當時還真不知道。聽物探的說那兒有野人,趕緊查了下行政區劃圖。那片綠洲有名字――牙通古斯。老同誌一聽,呸!還野人哪,人家可是還有鄉長呐!雖然鄉長一年也不見得去縣城一次。
後來才知道1800年前的古“精絕國”就在附近。難怪也有人說“塔克拉瑪幹”是“逝去的家園”的意思。
那時的中國不造沙漠車,油鬼子們進沙漠坐的是美國的“捍馬”、德國的“奔馳”。
鬼子們在沙漠裏用鋼板鋪成了飛機跑道,不斷起降的“雙水獺”為鑽井隊輸送人員、給養和裝備。洋槍洋炮武裝起來的油鬼子這次可以說是來者不善,誌在必得!
這不大漠深處,四千米下,三億年前的“生物礁”被發現。生物礁可是好東西,活著時可以搞旅遊,埋地下有可能存石油。
冬去春來,井打得挺好,錢花了不少。幾千萬呐,十幾年前的幾千萬人民幣。這就叫“舍不了娃子,套不了狼”。可這回是舍了娃子也沒套到狼!
幾千米鑽下去了,取上岩芯樣品一看,這不是“鹽”嗎?紅的、白的,正經是好鹽,幾億年前的!
生物礁咋變了“鹽”了?這油鬼子裏難道就沒有明白人了嗎?有!
“鹽總”事先就在研討會上指出“B超”出來的小疙瘩不是“生物礁”而是“鹽丘”。
當時此言一出,立馬出來幾位同誌獻花。因此,“礁”派和“鹽”派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一場心平氣和的爭論。可眼瞅著“鹽總”的血壓見長。
雙方主要依據都是同一張“B超”。你看象“礁”,我看象“鹽”。無奈何“礁”派陣容豪華、功底深厚。研討會上旁征博引,有如洪水滔滔不絕!“鹽”派被充分稀釋,被迫淡出!
可惜這樣的事情在我們的隊伍裏是經常發生地!事情發生了,也沒有啥好辦法,隻有擦幹了眼淚,繼續前進!啥時“B”超發展到“核磁共振”的水平,是“礁”是“鹽”一目了然!
這口井有個不錯的名字――“阿滿”。
搞石油的整天念叨的是“生、儲、蓋、圈、保”。這五字真言掌握了,恭喜你!你就已經舉起了與石油大牛們交流的拍門磚。
“生”是指“生油”。我們隊伍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要問一問那裏的石頭能不能生,最最重要的還是能生多少,當然是越多越好。抓住了這個問題,就抓住了“石油資源量”這一根本的問題,我們的工作就有了前進的方向,我們的隊伍就有了勝利的保障。
我國的1000億噸“石油資源量”算不算多?以後再說!
先說這“生油理論”,從很久的以前就分為極不對稱的兩個陣營。前蘇聯一小撮牛人為首的高舉“無機生油論”的旗號,這在“生油界”裏相當於“蛤蟆功”在武林裏的地位,是典型的功夫挺深,弟子不多。“有機生油論”那是名門正派的功夫,深得人心,老少鹹宜,入門容易,長功快,尤其是那些練過“化學大法”的門徒更可以在短時間內揚名立萬兒。
好象前蘇聯愛出這類大俠,以前還有個搞遺傳的李森科。
“無機生油論”者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練的是“無”中生“有”。
“有機生油論”者說,“鞠躬盡瘁,死而不已”。
下麵先引述一下“無機”派俗家弟子的高論:
“我國核工業北京地質研究院杜樂天研究員提出,巨大油氣資源主要來自地幔放氣,並在70年代提出了開采方案(隻需打10公裏左右深井)。如能獲得成功,有可能從根本上改變我國石油天然氣嚴重不足的局麵。”
可惜直到現在還是無人喝彩,備受打壓,叫人情何以堪?!
現在“有機”門裏是波瀾不驚,一派祥和。然而,幾十年前卻也曾劍拔弩張。因為這“有機”門裏不知什麽時候又生出了“陸相生油”派和“海相生油”派。這要從電影《創業》說起。
看過《創業》的也許還有印象,鐵人“周挺山”說過:“我就不信那石油都XXX(此處刪去三字)埋在人家的腳底下。。。我們要摘下貧油的帽子,把它甩到太平洋裏去”!到底要甩給誰呢?這要是在七十年前,恐怕鐵人的話要破壞“邦交”了。
到底是啥氣得咱鐵人生了氣?原來那時流行“中國貧油論”!
知名度這麽高,這麽讓咱中國人生氣的“理論”是誰發表的,那些年我們到底在和誰置氣?查來查去,原來事出有因,到也不是空穴來風。
有一種說法是:1915~1917 年,美孚石油公司的馬棟臣(洋人的中國名)、王國棟曾率領一個鑽井隊,在陝西北部一帶,打了7 口探井,花了不少錢,收獲不大,撤了。1922 年美國斯坦福大學教授布萊克威爾德來中國轉了轉,回國後寫文章說了,“中國是貧油國家,在中國東南部找到石油的可能性不大,西南部找到石油的可能性更是遙遠,西北部不會成為一個重要的油田,東北部分不會有大量石油”。這位可說是始作俑者了。學問太大了,往往如此!
那個沒找到油的馬棟臣反而覺悟很高,撰文反駁,“美國對自己的石油已調查研究很久了,而中國僅作過很少的調查研究,因而沒有人能在此時說中國能不能產出具有商業價值的石油”。這夥計要是個中國人可以當勘探司長了!
本來洋人之間爭一爭也就罷了,卻不知對我們的前輩們很傷害。不知從何時起,每當推翻一個洋人的觀點(或者是假想的觀點)時,我們都美得屁顛兒屁顛兒的。
其實以當時的勘探程度,妄下“貧油”或“富油”的結論,都是輕率的。不少前輩牛人津津樂道地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先見之明。不少前輩已經去了,子弟門人們還在鼓吹。
當年對貧油論不服氣的中國地學家也有。
李四光,他在1928年發表的《燃料問題》一文中指出:“中國的油田,到現在還沒有好好地研究。。。美孚的失敗,並不能證明中國沒有油田可辦”。難怪人家能當地礦部長。
翁文灝,他的學生謝家榮回憶道:“翁先生力排眾議,繼續勘探,先在陝北獲得若幹成果,繼而在甘肅玉門奠定了西北石油的基礎”。當到行政院長算是獎勵吧。
還有一種說法是“陰謀論”:“中國貧油論”是帝國主義者(尤其是指美國的)為了向舊中國傾銷石油產品而故意散布的謬論”。也是事出有因!
1953年2月,一位蘇聯專家在一個全國性的地質人員會議上,講到革命前的俄國,資本家為了得到高額利潤,製造並傳播一種論證俄國貧油的“科學理論”,並說:“中國在石油發展上,有很多地方與俄國相似。。。。。。向中國輸入石油產品最利於外國資本家獲得超額利潤”。(引自陶世龍的文章)
看來蘇聯專家的話對“陰謀論”起到了煽風點火的作用。
不知道這“中國貧油論”是怎麽就和“陸相生油論”掛上了鉤。到處是以“陸相生油論”來揭批“中國貧油論”。看來“中國貧油論”的理論基礎是“陸相不生油論”或“陸相貧油論”。可在下查了半天,沒有找到是哪位洋鬼子提出的“陸相不生油論”或“陸相貧油論”。鬼子們倒是在強調“海相生油論”。
在“陸相地層”裏找到油說“陸相生油”,在“海相地層”裏找到油說“海相生油”,各自依據自己的經驗得出自己的結論,本來是天經地義。如果非得倒過來,“海相地層”裏找到油非得總結出“陸相生油論”,那才是有病呐。這也就是個盲人摸象的水平罷了,誰也別看不起誰了,隻不過洋鬼子們摸到了象腿,咱們摸到了象尾巴。
提出“陸相生油”的觀點當然好,可是非得把“陸相生油論”吹成指路明燈,沒它我們就找不著北了,這跟當年“學毛選”的勁頭也差不離兒了。
“陸相生油論”成了多少大師的金光閃閃的勳章。誰提過誰閃光,誰要是再多句嘴“俺估摸著。。滿州那嘎達有油”,嘿嘿。。。你可就不得了了!
1937年,“海相”派傳人孫健初,抱著尋找“海相山間殘留盆地”油藏的目的奔到甘肅,在石油溝和白楊河裏頭看到了油苗,他追呀追,追到了玉門,發現了玉門油礦,仔細一看是“陸相”的!從此,孫先生提前明白了小平同誌的黑貓理論,悶聲發財,給江總作出了榜樣。這種指哪不打哪的事情,在我們的工作中是屢見不鮮的。
1931年,潘鍾祥從北京大學畢業後,先後4次到陝北進行石油地質調查,並在四川等地進行了多次實地考察。他指出:陝北的石油產自陸相三疊係及侏羅係,四川產天然氣的自流井無疑也是陸相地層。他寫了文章,結果沒有雜誌給他發表。
1941年,潘鍾祥的《中國陝北和四川白堊係陸相生油》這篇“光芒四射”的劃時代論文首次在美國石油地質學家協會會議上宣讀。“中國陸相生油論”正式誕生。
可惜(或是可喜)的是另一位大師黃先生沒有看到這篇論文,據說是由於抗戰,交通不便。黃大師把這一偉大的理論又發現了一遍,後來又直接用於指導了大慶油田的發現。在國家頒發大慶油田發現獎時排在第二位。第一位,李四光;第三位,謝家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