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於工作需要要到位於安大略省西北部的雷霆灣(Thunder Bay)以西200公裏處的阿提考坎小鎮(Atikokan)跑一趟。小鎮北麵十幾公裏處有一座發電廠在進行技術改造。這是我在加拿大工作多年後的第一次出公差。我興奮地在網上預訂好了4月8日West Jet由多倫多皮爾遜機場飛往Thunder Bay的航班,同時順帶辦好了Thunder Bay機場的租車事宜,然後又和Atikokan當地的旅館White Otter Inn電話預訂了房間。
4月8日晨8時許,我已經拖著行李箱站在了皮爾遜機場的3號航站樓,West Jet 航空公司的櫃台前,準備托運行李,領取登記卡了。櫃台裏麵一位金發姑娘笑吟吟地主動和我打著招呼:“早晨好,先生 。你要去什麽地方啊?”“Thunder Bay。”我答道。姑娘語氣裏有點兒奇怪地說道:“早晨飛往Thunder Bay的航班已經飛走了啊。”“我是9:50的航班。”我認真地更正著她的說法。姑娘有點兒不解地說:“那可是晚上的航班。從多倫多飛往Thunder Bay的航班一天隻有二次,一班是早上的6:30分,另一班是晚上9:50分。”
“什麽!是晚上9:50!”我不禁吃驚地叫了起來。我連忙從雙肩挎裏取出自己打印出來的電子機票,定睛看了一眼飛機起飛的時間,確實是9:50PM。我的天哪 !
我在網上定機票時發現早上6:30分的航班已經滿座了,而且早上6:30分起飛,我得幾點就起床趕到機場啊。我還有些慶幸地選擇了9:50分的那個航班。我從一開始就自以為是地認為那是早上9:50的飛機,根本就沒有仔細地看數字後麵的那兩個字母是早上(AM),還是晚上(PM),即使後來一切敲定把電子機票都打印出來,我也沒有注意到上下午的問題。
現在我完全愣在那了,自己把晚上9:50的飛機誤認為了早上9:50的了,我提早了整整12個小時趕到了機場。姑娘看我愣在那不說話,就又補充道:“晚上9:50的航班現在還不能托運行李。行李托運一般隻提前3個小時。”我下意識地扭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大廳,腦子裏一片空白,我要拖著行李在這苦等12小時嗎。姑娘看我茫然的樣子就建議我道:“你可以返回市區,在什麽地方逛逛,消磨這段時間,到晚上再來。”
也隻有這樣了。我尷尬地苦笑著告別了姑娘,重又背上了雙肩挎,拖上行李箱悻悻地離開了航空公司的櫃台,朝大廳的出口處走去。
還好由於是出公差,機場停車費可以報銷,我是自己駕車來機場的。於是我又順著原路找到自己的汽車,沿著409,401一路東行,返回了在士嘉堡的家中。
4月8日晚8時許,我又一次來到了航空公司的櫃台前,這回一切正常了,托運了行李箱,領了登機卡,從容地來到登機口附近的侯機區,坐下等著上飛機了。
侯機區的天花板上吊著的電視屏幕裏正在播放CBC 的晚間新聞。當日的國際新聞是前英國首相,人稱鐵娘子的,瑪格麗特 撒切爾夫人逝世了,各國政要都紛紛發表對逝者政治遺產的評論。國內新聞是加拿大皇家銀行計劃雇用外國人員取代本地的正式雇員,一時輿論大嘩。
已經是晚上9:30分了,檢票處那幾位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說說笑笑,一點都沒有準備讓旅客們登機的意思。大家都在紛紛地看表,顯得有些焦急的樣子。終於一位年輕姑娘語速很快地通報道:“飛往Thunder Bay的W569次航班由於對方天氣原因,需要推遲起飛時間,請旅客耐心等候。我們會隨時將最新情況告訴大家,感謝旅客們的配合。”
我一隻手扶在座椅靠背上,透過候機區的落地窗朝外麵望了一眼。停機坪上黑呼呼的 ,好像也在下雨。由於落地窗隔音效果良好,坐在裏麵的人根本聽不到雨聲。
10:30分終於可以登機了,大家陸續進入機艙,在自己的位置 上坐好。駕駛艙的門敞開著,可以看見穿著短袖襯衫的駕駛員,他隨手撥弄著麵前儀表盤上的按鈕。空中服務員站在艙門口小聲地說著話,不像是就要起飛的樣子。機長通過廣播通知道:“Thunder
Bay機場由於雷電影響依然關閉。我們正在等待對方機場的最新消息,也會隨時將情況通知大家。大家可以在座位上先放鬆一下。”
由於是天氣原因延誤了起飛,而且Thunder Bay雷霆灣,從名字上就知道那裏是個多雷電的地方。大家也就都心平氣和,耐心等候情況的好轉吧。機艙裏有人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有人在看書,更多的則是在擺弄手機。我身邊的一對青年男女湊在一起在看相機裏照片,女孩子笑著介紹著相片裏的人物和故事。
我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手機的響聲讓邊上的一位閉目養神的老太太掙開了眼皮,眼神中有著敵意地瞄了我一眼。我忽然意識到在飛機上自己應該把手機關閉,這是現在乘飛機的常識。
手機那邊講話的是在家中的妻子,她說:“士嘉堡這邊又閃電又打雷,可嚇人了。我估計你在機場那邊也好不到哪裏去,還沒有起飛吧。”
我小聲道:“我們都已經坐在機艙裏了,剛才機長還通知說那邊由於雷電機場關閉。我們還在等。”
“今天真是不宜出門。早上你就自以為是地白跑了一 趟,等晚上又雷雨交加飛行延誤。總之是多災多難。” 妻子那邊添油加醋地補充著。
“行了,行了,不多說了。我這反正是都交代給了航空公司了,晚點兒也就隻能晚點兒了。你就別操心了,趕緊睡吧。”我草草地應付著,連忙掛斷了通話,並把手機設置成了關閉狀態。
航班在延誤了約一個小時後,快晚上11:00時,飛機終於緩緩地滑向跑道,最後全力加速升空,衝進了茫茫的,黑暗的夜空。飛機在爬高過程中受到氣流的影響,顛簸地厲害,乘客頭頂上麵的行李櫃發出陣陣的,吱吱的響聲。機艙裏氣氛有些緊張。我把頭緊緊靠在椅背上,雙手用力地抓著兩側的扶手,希望這樣可以減輕飛機呼上呼下引起的心髒的不適感。我和旁邊的男青年互相看了一眼,會心地說了聲:“不太妙呀。”
多倫多況且這樣,那邊以雷電命名的地方不知會是什麽樣那。還好,飛機在Thunder Bay機場下降過程中很平穩。我在飛機起飛時是瞎操心了。飛機於半夜12:30分許降落,我在機場等候行李的時候,就在旁邊的租車行櫃台前辦好了手續,領了車鑰匙,等自己的行李一到,就拉上行李箱來到了機場前麵的停車場。
12:50分許,我駕駛著租來的福特福克斯,安照GPS的指引,離開了黑呼呼的機場前麵的停車場,三拐二拐地離開了還有街燈照亮的市區,駛上了黑黢黢的11號公路的西行線。
車燈照亮的路邊的指示牌指出這是橫穿加拿大的高速公路(Trans Canada Hwy)。我吃驚地發現這個高速公路的限速是90公裏每小時,而且是隻有一個車道,雙向對開的柏油路,中間連個隔離墩都沒有。車燈照亮的範圍內還可以看到公路邊上住戶的信箱。和我們在多倫多熟悉的車流滾滾,川流不息的3條車道的401公路不可同日而語。
深夜的公路上空蕩蕩的就隻有我自己一輛車在孤獨地行駛。Thunder Bay的雨好象並不大,或者隻是雷聲大,雨點小。路麵上並沒有什麽大的積水,隻是夜空中不時地飄過一股股的濃霧,能見度很低,還一會兒小雨,一會兒小雪。我人生地不熟,下意識地放慢了車速。車開出去了小半個鍾頭了,從路牌上看到自己才開了30幾公裏。我在心中不禁暗暗叫苦,這樣的路況,這樣的車速我得什麽時候才可以到達目的地呀。真應該在機場附近找一家旅館先住下,等天亮了再上路。現在公路兩邊黑黢黢一片,連個燈光都沒有,想在路邊找個汽車旅館根本不可能,調頭回去又不甘心,也隻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幸甚的是汽車駛出一段路程之後,天氣路況好轉,我打開了汽車的高燈,車速也達到的90公裏的限速。除了車燈照亮的一條光柱以外,什麽都看不見。我根本不知道公路二邊是平地,還是深澗,隻能延著光柱裏麵看到的指示公路走向的一塊塊反光板的引導前進。白天行車中並不引人注目的,那些手掌大小,安裝在公路外側的反光板在夜間車燈的照射下,發出刺目的反光,也是夜間駕車人唯一可以看到的行車指示。
偶然公路前麵的夜空中可以遠遠地望見有光亮,轉過一個彎就看見那是對麵來車的燈光。大家都自覺地馬上把高燈轉為正常的大燈,以避免強光刺了對麵司機的眼睛。一路上除了碰到了幾輛對麵而來的大拖車外,和我同方向的車輛是一個沒有。
淩晨3時許我沿著11B公路駛入的Atikokan小鎮。四下裏靜悄悄的,隻有幾處亮著燈光。我電話裏預定了房間的旅館White Otter Inn 就在全鎮的主要的,也是唯一的道路旁。旅館門前的停車場中間立著一座廣告牌,上麵還放了一個獨木舟,說明這裏是劃獨木舟的旅遊聖地。旅館正門處有著昏暗的燈光。正門房頂上立著幾麵加拿大和美國的國旗,在寒風中劈哩啪啦地飄動著。
我背上包,拖著行李箱推開了旅館的大門,而旅館的二道門卻鎖住了。我用力地推了推,這門確實是鎖上的。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進去,旅館前廳裏悄無人聲,前台已經拉上了安全網,黑著燈,一副沒有人值班的樣子。我終於在二道門上找到一張貼著的告示,上寫“營業時間 早晨6:00到晚上9:00。”此時是淩晨3點多,當然是沒有人了。
很難想象作為笑迎天下客的旅館不是全天24小時營業。我無可奈何地又把行李放回汽車,坐在車內準備就這麽先休息一下吧。我坐了沒有多一會兒,就感覺冷得受不了,尤其是隻穿著棉毛褲的二條腿。我重新坐直身子,啟動車子,準備到附近有燈光的地方去看看,沒有旅館床位,好歹也可以在有暖氣的室內坐坐呀。
不遠處就是一家燈火通亮的 加油站,我車到門前才發現這裏也關門了。而周圍那幾處有燈光的地方也都關門,僅僅是開著燈而已。
看來我得另想辦法。我拿起身邊的GPS,按下了駕駛幫助鈕,裏麵有最近的醫院,警察局的路線。我想當地的醫院半夜應該開門吧,按照GPS的指引,我來到一家亮著一個巨大燈箱的醫務所的門前。房子裏倒是亮著燈,可房子四周的停車場上空蕩蕩的,沒有一輛車停著,估計也沒有人值班。還是到警察局看看吧。我又開車到了一個四下裏黑黢黢的建築前,門口連盞燈都沒有,看起來不大象是警察局,就算是警察局,看來也不象是有人的樣子。
到這時候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隻好給我工作中的 合作單位的那個聯係人打個電話了,請他解決一下自己淩晨時分無家可歸的窘境,雖然這時候給人家打電話實在是不合適。我掏出手機一撥號,手機屏幕上顯示沒有信號。在這偏遠的小鎮上,我的手機服務商koodo的信號不能覆蓋到這裏,手機也就不管用了。
我這是第一次這麽深入到加拿大的基層,對一切都估計不足,於是才有了這些措手不及。
這樣黑燈瞎火地亂轉也不是個辦法,同時還有一定的危險性。我這一番瞎轉悠,時間也到淩晨4點多了,再堅持堅持旅館也就開門了。我萬般無奈地又把車開回了旅館的停車場,就在汽車裏麵迷糊一下算了。我放下座椅的靠背半躺在椅子上,二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裏,希望能睡一會兒 。上身穿著羽絨服倒還感覺可以,而隻穿了一條棉毛褲的二條腿就受不了了,陣陣寒意透過雙腿襲上身來,讓人難以成眠。
黑暗的天空中又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小冰粒子,落在汽車上發出沙沙的輕微聲響。我實在凍得挺不下去了,隻好又鑽出車門,冒著小雪花從後車廂的行李箱中取出帶來的,準備到現場時候才穿的一條牛仔褲,哆哆嗦嗦地套在現在的外褲外麵。我知道在停車的時候 開動發動機取暖是危險的,汽車尾氣中的一氧化碳會進入車廂。隻好忍耐。腿上套了三條褲子後我終於勉強迷糊了一陣。當我渾身酸痛,從迷糊中被凍醒的時候,掙開眼發現車外已經蒙蒙亮了,抬起手腕一看手表,已經早上6點了。終於等到旅館開門了。
我立即進門到旅館的前台辦理了入住手續,把行李搬進了自己的房間後,就急忙泡了一個熱水澡,驅了一下渾身的寒氣,然後上床放平身子,舒舒服服地睡去了。我也沒有睡上多長時間,早上8點多我就又醒了,隻好起身了。掀開窗簾往外一看,天空湛藍,陽光正照。原本空蕩蕩的停車場,現在突然停了不少的底盤很高的小卡車,有的上麵還裝著機動雪橇。
我還是先到餐廳吃點東西吧。旅館門廳的後麵就是一個不大的餐廳。餐廳門口處的一張大桌邊坐著幾位身材結實,腳上蹬著高腰防滑雪鞋,一臉風霜的粗曠男人。他們在從容地喝著咖啡,看到一位中國人進來,眼光中多少有些吃驚。是啊,要不是工作關係,我估計自己是不會跑到這麽偏遠的小鎮來度假的。我的早餐是一大盤子,裏麵有二個荷包蛋,一塊烤肉,二片抹了黃油,烤得油漬漬的麵包,還有少許烤土豆塊兒。我吃了這一餐後到下午3點多都沒有感覺到肚子餓。飯後我向旅館前台詢問了去發電廠的路線,就出門駕車出發了。
通向發電廠的622號公路起伏蜿蜒地伸展在大大小小的,坡度平緩的山崗之間。開車一路過去,公路兩旁還是皚皚白雪,有些地方公路就是在山崖上開鑿出來的,二側都是黑色堅硬的岩石,上麵覆蓋著厚厚的積雪。遠遠近近的山崗上麵覆蓋著茂密的再生林,那是在原始森林砍伐之後,人工種植的,有的是才剛高及膝蓋的小樹苗,絕大多是茶杯或碗口粗細的樹林。樹木已經成林但還沒有成材,這批再生林要可以再次采伐,恐怕不是幾代人可以看到的。
清晨的藍天顯得深遠,而澄澈。東升的陽光照耀著山坡上挺拔的終年常綠的鬆樹,和中間夾雜著少許的灰色的還沒有返青的白樺樹。林間的空隙還是白雪皚皚,但已經有解凍的溪流在溝底流淌了。公路兩側不時有延伸出去通到山林和湖泊的,可以通行汽車的細石小徑,供人們夏天野營劃獨木舟,冬天滑雪。
汽車轉過一個山彎 ,對麵山崗的樹梢上麵,露出了發電廠那顯得有點兒短粗的煙筒。那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
看待不利處境的角度不同,心情也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