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荷比法三國三老男人色眼三日遊

(2020-06-08 00:13:39) 下一個

三老男人都是50後,其中最老的生於1950年,作家;最小的生於1959年,教授;而我,正好是中間掐腰的,生於1955年,現在一所大學的實驗室裏做研究兼打雜。我們三人都年過半百,但彼此並不熟,能聚在一起,旅遊三天,是一種緣分,也生出一些故事。

在這三個老男人組成的旅行團裏,作家的任務是開車,我的任務是嘮嗑兼公關,而教授,則是我和作家的服務對象。教授從中國來,短期訪問,為我們實驗室抗癌研究取得突破性成果,做出了突出貢獻。

出發的前一天,實驗室領導交給我800歐元,說是這三天的盤纏,包括作家的工錢和他汽車的磨損費。我花了一個上午,設計了五個旅遊方案,進行了技術經濟比較,經大家反複討論,最後確定:荷蘭一天,布魯塞爾一天,巴黎一天。

領導原來的設想,是荷比盧三日遊,沒有巴黎。在討論去荷蘭的時候,說到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教授表示,以他現在的年齡,對那些東西,已經不感興趣了。我一聽,心裏發涼。寒冬臘月,跑到荷蘭,來回450公裏,如果紅燈區沒有意思,那根本就不值得。而接下來的比利時和盧森堡,則更加不堪。於是,我就提出,用巴黎取代盧森堡。我相信,對巴黎不感興趣的人,是不存在的。

但這樣一來,費用就上去了。雖然,按我的計算,還是夠的,但前提是,必須杜絕一切額外開支。我列入技術經濟比較的必要開支是:作家的工錢,三人的飯錢,路費和油費。按我的計算,把這些開支除去後,大約還剩70歐元。也就是說,一切額外開支的總數,不能超過70歐元。

很顯然,以我們那點兒餘款,到了紅燈區,打炮肯定是不行的。按我所知,25年前,在比利時,打炮的行情是二千比郎,合50歐元 。但我對遊紅燈區時出現打炮的可能,一點兒也不擔心。設想一下,三個老男人,都有老婆,彼此又不相熟,忽然一人鑽進一個玻璃窗,待出來後,就成了一起嫖過娼的親密戰友,匪夷所思!

我和作家,隻見過三麵,但我通讀過他的作品,尤其是《一愛難求》,裏麵的男主人公,坐懷不亂,給我印象很深。《情人》作者,瑪格莉特-杜拉斯說過,小說都是作者的自傳。我由此推斷,這位作家,也應該是個坐懷不亂的規矩男人。但這與常識不符。我老婆說過,男人都壞。也許,作家是個例外?天下真有純情老男人?

為了解決這個疑問,也為了嘮嗑,在路上,我談論起《一愛難求》。我對坐我前麵,正在專注開車的作家說,作家,你那個男主人公寫得不透。他為什麽不上那個女的?多好的機會!

可能是我的用詞太粗鄙了,作家憤然起來,說,照你的意思,所有的男人見了女人都要上?有的男人上,有的男人就是不上!就是隻要對女人好,給女人一些友愛。我這樣寫,怎麽啦?!老江,你這人太俗!就你,還想寫高雅?我看你也隻能寫寫小文章,寫不出小說來!

我立刻想起了被人揭短的孔乙己,不由得也憤然起來,恨恨地說,作家!在你有生之年,我定要讓你大吃一驚!(注1)

車裏的氣氛頓時火爆起來。作家旁邊的教授趕緊打圓場,說,作家,作家,剛才老江說的,有一定道理。人是動物,食色性也!男的見了女的要上,大家都知道為什麽,小說家就不必描寫其動機,而對於少數不要上的,大家不一定都能理解,作家就應該解釋其動機。

有了這樣一些議論,在去荷蘭的路上,我就不擔心紅燈區超支。我擔心的,正好相反,到了紅燈區,他倆放不開,彼此拘謹。

夜幕降落時分,我們到了紅燈區。我站在一座橋上,周圍是一片曖昧燈光的海洋,我對他倆說,看,漿聲燈影裏的秦淮河!

作家以前多次帶團來過紅燈區,熟悉地形。他領著我們,穿越一條又一條兩邊都是妓女櫥窗的小巷。我跟在後麵,覺得他們走得太快時,就停住腳步,拖住他們,在櫥窗前盡可能停留一下。進出性商店,我一定要拿起一、兩樣東西看看,評點評點。這樣一路看下來,我有幾個發現。一是妓女少了許多。二是妓女們都很年輕,很苗條,很漂亮,這和我的印象很不同。十三年前,我在比利時一家公司裏工作,曾多次來阿姆斯特丹出差。那時的紅燈區,很繁榮,妓女比現在多得多,但大都老邁、醜陋、肥胖。另外,和十三年前相比,現在的性商店很蕭條,東西既少,也沒看見什麽富於刺激性的新鮮玩意兒。我把這種現象,歸咎於性網站的泛濫。作家表示讚同。他還說,現在的妓女,大都來自東歐。

還有一個現象,我以前沒注意到:妓女們不喜歡攝影愛好者。教授正好是個攝影愛好者,積累了幾萬張照片。但每當他舉起體軀龐大的單反數碼相機,對準一個櫥窗時,不管他站在多遠的位置,藏在哪個角落裏,櫥窗裏麵正在舞之蹈之的那些可人兒,立即停下來,豎起中指,做西人Fuck他人之狀。

另一個新鮮事兒,是“做愛真人秀”門口的侍者,都會說幾句地道的中文。“25歐元,不貴!”,“請進”,“隨便看!”,等等。我問過一個侍者,裏麵究竟能看到什麽。那人說,什麽都能看到,make love truly, SM。我心動了一下,緊接著的是心算,3x25,立刻否定了想法。再加上,作家在旁邊一再說,沒意思,沒意思。我們就沒進這種店。今天想來,有些後悔。因為作家在巴黎對我們描述了裏麵的場麵。他以前看過。他說,毫無感覺,而那時,他隻有三十多歲。

我沒拉他們進去看的原因,除了經費不夠,還因為大家不熟。設想一下,兩個真人做愛,我等圍成一圈,你若看著入神,旁人看你若何?你若不好意思入神,那又何必花錢?

到紅燈區這等地方,必須是狐朋狗友,方可盡興。而我們三個老男人,年齡,身份和地位,都太得體了,隻能縮手縮腳,顧妓女而言他。

然而,紅燈區畢竟拉近了我們之間的心理距離。到了布魯塞爾,談論起女人,就比較自然了。在尿童旁邊,有一家巧克力店,店員是個中國女人。她在店裏麵,向站在店外麵的我們頻頻招手,就像紅燈區“做愛真人秀”門口的侍者招徠過往中國遊客。我們進去和她攀談了一番。她說她是北京人,1990年到比利時,先念書,後來工作,在這家商店打工剛剛三個月。

順便說一句,我們在布魯塞爾旅遊區進了三家巧克力店,家家都有中國女店員。

這個女人,長發披肩,鴨蛋臉,十分白淨。我在她店裏,拿了一小盒巧克力,包裝袋上印著,72% COCO。我像孔乙己一樣,從自己的錢包裏,摸出三枚亮晶晶的一歐元硬幣,排在她麵前的櫃台上,博得她一聲“謝謝”。我們走出了商店。

中午吃飯時,我們對她評頭品足了一番。我說,真是個美女,25、6歲?我們都太老了!作家立刻否定,說,江岩聲,我看你這人不行! 根本就不會看人。1990年來念書的,怎麽的,也有40歲了。教授對我說,你沒注意到?她眼角的皺紋?

我的確沒注意到。我當時忙著向她介紹作家,因為她說作家是外國人。

作家那天實在太不修邊幅了,沒戴假牙,胡子拉碴,稀疏的頭發,朝天飄著,仿佛冒著黑煙,失火的樹林,看著的確不像中國人,尤其不像到布魯塞爾來的中國遊客。我對那女人說,站在你眼前的,是作家,寫了一百萬字的小說。女人白淨的臉上,頓時露出尊敬的表情。

在布魯塞爾這天的午飯,是西餐,在大廣場附近的海鮮一條街。我們要了三個套餐:湯,主菜(淡菜,三文魚,牛排),甜食。臨街一條長桌,空無一人。我們就坐在桌頭。卓尾後來坐了另外兩個食客,一男一女。男的是老外,女的黑頭發,黃麵孔,有點胖,但眉目清秀。

離開飯館後,我問他倆,你們說,那一對男女,是什麽關係?夫妻?還是情人?

教授反問,這怎麽看得出來?

我說,肯定是情人。夫妻上飯店,是不說話的。

作家立刻反對,說,那不一定。你家是這樣,別人家可能不同。老江,你這是以己度人。

我沒反駁。我不喜歡和人爭論。我心裏在想那句話,“君子以己度人”。人若不以己度人,又能以什麽度人?作家肯定沒看過我那篇文章,《為“眼高手低”和“以己度人”平反》。天下作家都一個德行,狂妄自大,閱讀範圍有限,根本看不進非作家的東西。

終於,我們三個老男人色眼的瞳孔,在普天下沒人不愛的香榭麗舍大街上,得到無拘無束、徹底的放大。那天,看完了艾菲爾鐵塔,凱旋門,我們坐進了一家咖啡館,麵前就是香榭麗舍大街。這是我在去巴黎的路上,就跟他倆說好的一項節目。

作家先點了杯卡普西諾,我和教授也就跟進,各自要了一杯。侍者送上來三杯卡普西諾,還有賬單。23歐元!我心疼了一下。我知道咖啡的價錢,作計劃的時候,以為卡普西諾的價錢差不多。

作家安慰我說,是有些貴,但這是什麽地方?!你再聞聞,多香!多正宗!到這裏,就得喝卡普西諾!

我喝了一口,承認作家有道理。那味道,是好像不一樣,衝一些。再說,反正是公家的錢,而且到目前為止,還沒超支。

於是,在卡普西諾的嫋嫋香氣中,我們心曠神怡地喝著,看著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漸漸地,目光都鎖定在過往女人身上。作家和教授,不約而同,都拿出相機,哢嚓哢嚓地拍照。每拍到漂亮一點兒的,就互相比一比。我帶的是Panasonic傻瓜相機,快門反應太慢,不適合拍移動物體,就看他倆拍,跟著他倆哈哈大笑。

看著他倆快樂的表情,我忽然心花怒放,想起了老婆的兩句口頭禪,

其一:男人都壞!

其二:不管多老,賊心不死!

但我必須得補充一句更妙的,真正的至理名言,是我在《My Life & Loves》中看來的,譯成淺白中文,就是,老男人看女人,有賊心,無賊膽,更無賊力。

原載江岩聲搜狐博客,2009年1月24日。

注1:2019年8月12日, www.lulu.com 出版社出版了我的《江岩聲小說選》,13萬字,不過我一直沒告訴作家,因為對他是否會大吃一驚,我已不感興趣。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薩馬鄉人 回複 悄悄話 哈哈挺逗!
xin_li_xin 回複 悄悄話 看你寫比利時,很親切。布魯塞爾大廣場邊上的海鮮一條街(或叫餐館一條街),超級貴。專門宰遊客的。
文筆好。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