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之嚎

野狼乃勇猛之獸,喜群居,尚團結。攻則群嚎而起,退則齊喑而下。不求單兵格鬥之高下,不究一時得失之勝負。乃智勇雙全之靈物也!
個人資料
正文

夜壺與酒壺

(2022-01-09 09:17:17) 下一個

江兄寫文說夜壺,非常有趣。他文中插圖那個像老虎一樣的夜壺我沒見過,但我見過普通的夜壺。樣子和其它“壺”的區別就是口稍微大一點。另外,我們那裏鄉下常見的還有茶壺和酒壺。注意,那些茶壺和酒壺遠沒有大家現在看到的那麽精致。壺口自然比夜壺小,另外,茶壺在壺體與壺嘴連接的地方有特殊處理,大片茶葉靠一組圓孔過濾,這樣倒出來的茶不帶茶葉、有個麻煩事,如果茶葉把那些圓孔堵了,你得搖晃一下才能將茶倒出來。

你可能說,夜壺比茶壺酒壺要大很多吧,非也。上世紀70年代初那時候,當地農民家的茶不是泡出來的,而是“煨”出來的。燒火做飯的時候,將茶壺裏裝滿水,放上茶葉,然後將茶壺擱在灶坑的邊上。飯好了。水也開了,而且灶中餘火繼續給茶壺保溫。 等一家人吃完飯,把茶壺從灶中取出,倒出的熱茶除了茶葉香味,還有一股草木灰味道。這味道小孩子不喜歡,但大人們喜歡,也是主要抵製茶用開水泡的新習慣的原因。

明白了吧,這樣的茶壺“煨”出來的茶理論上是要供全家人喝半天的,所以體積不僅不比夜壺小,有的還比夜壺體積大很多。

同樣的還有酒壺。當地人喜歡喝自己釀的米酒。度數估計不到30度。做酒的師傅每年來,每家都要做好幾壇子。喝的時候不是撈出來直接喝,而是需要加熱一下。怎麽加熱?與“煨茶”差不多,但隻是將灶裏餘火灰掏出一點放在一個瓦盆裏,然後將裝滿酒的酒壺擱在火灰上加熱。 

背景交待清楚,然後說故事。陳家衝陳鬆年家養了一頭肥豬,臘月殺豬那天居然尷尬了,豬圈門太小,豬出不來。情急之下,殺豬佬一腳將豬圈門邊上踢開幾塊轉,把門拆了,才將豬弄出來。陳鬆年犯愁了,家裏還有兩頭小豬仔,豬圈沒門怎麽弄? 

媳婦說,村裏汪瓦匠好像今天在家沒事,幹脆把他請過來把門安一下。正好今天有殺豬菜,湊一下。 

陳鬆年覺得不錯,然後親自過去請汪瓦匠,說:今天殺豬,過來吃個殺豬菜。

汪瓦匠心笑,鬼扯呢,你一個吝嗇鬼,和我不沾親不沾故,無故你會請客?他笑著說:“想幫忙酒直接說,別繞彎子。”

於是陳鬆年實話實說了。汪瓦匠很痛快,拿著瓦刀等工具就跟他來了。事情不多,汪瓦匠弄點泥巴,用踢下來的斷磚把門重新安上了。 

殺豬佬也將豬弄好了,然後大家吃飯。

這時,汪瓦匠吃驚地發現,陳鬆年不是用的酒壺燙酒,而是用的夜壺。

“老陳,你這是要幹甚?”

“哦,不要介意。我家酒壺春天時裂了。這個夜壺一年前買的,當時買了3個,這個一直沒用,就用來裝酒。”

殺豬佬和桌上其他人於是就開起了玩笑。殺豬佬說:“汪師傅沒見過吧,跟你說,夜壺燙出來的酒味道更好。”

還有附和的: “對的,酒壺夜壺都是一個窯燒出來的。主要是酒,管他哪個壺裝呢。” (是不是和這個觀點類似: 隻要蛋好,管它是不是病雞下的蛋呢)

作為吃百家飯的匠人,汪瓦匠不可能堅持很高的衛生標準。按汪瓦匠後來表述,他曾在最邋遢的劉鎖子家吃過飯。劉鎖子家因為房子小,媳婦將馬桶就放吃飯的桌子底下,但汪瓦匠吃飯時都沒愁過眉。

但這次不同了,從夜壺裏倒出來的酒好像有點喝不下去。 

對著那些玩笑話。汪瓦匠沒有反駁。他隻是編個謊言:“老陳呀,我下午還要給汪輝子家整屋漏,要上房,為了安全,不能喝酒。你們喝吧,給我弄點飯吧。”

殺豬佬和汪瓦匠很熟,至少算酒桌上的老朋友。不知咋地,殺豬佬覺得今天非要汪瓦匠喝一杯從夜壺倒出來的酒。於是他揭穿謊言:“汪師傅別弄彎子了,都半下午了。冬天日子這麽短,兩個小時天就黑了,如何弄屋漏呢。好久沒跟汪師傅一起喝酒了,今天我們好好喝喝。”

邊上人跟著說:“快年關了,有事也要緩點。明天吧。今天汪師傅辛苦了,你不喝好酒,不說老陳心裏過不去,我們也不好意思呀。”

汪瓦匠明白,這個時候,任何反抗隻能找來更厲害的嘲諷。

於是酒局就開了,汪瓦匠咬咬牙,喝了第一口。但心裏還是很膈應。

不知咋的,殺豬佬好像覺得自己成功得太容易了,所以他想讓汪瓦匠弄點反抗出來,讓玩笑進行得更加有娛樂性。於是他講了一個故事。

殺豬佬說他有個表弟在縣城一家酒廠,用的不是米,而是高粱。發酵的時候,必須往裏麵弄點尿才能出好酒。如何操作呢,酒廠員工小便都不上廁所,直接尿到發酵池裏。所以呢,酒的精華就是酒曲和人尿。

然後話鋒一轉,殺豬佬拿起酒杯敬汪瓦匠:“汪師傅,酒尿不分家,來,敬你一杯。”

汪瓦匠沒辦法,隻要和他幹了一杯。 

然後,周圍人又跟著聊開了。說還是我們自家做的酒衛生,城裏商店買的那些酒其實很髒,別看裝酒的瓶子弄得幹幹淨淨。 

汪瓦匠還是沒說話,隻是期待這酒局快點結束。讓他想象不到的是,這個話題又進了一步,這次說話的不是殺豬佬,而是另外一個人。

這人說:早先聽我爺爺講吳家老郎中治病,用的方子就是取童子尿和草藥煮雞蛋。我表爺爺當年被抓當民夫。想逃跑被抓了打了一頓,受了內傷。回家後一直好不了,後來就用這個方子吃了30個尿蛋吃好了。老郎中說,如果他能直接喝尿,好得更快些。 

然後大家討論,真要傷了病了,即使知道這方子能治,你會喝嗎? 

殺豬佬說:“這得分人,汪師傅不僅不喝,連蛋也不吃。繼續傷著病著。我呢,分情況。如果是春夏,沒有豬殺,我可能不吃蛋也不喝尿。但要是臘月,幾百頭年豬等著殺,估計就吃了喝了。你想,一年到頭就靠這點收入,遲疑一下損失就大了。”

還有一位跟著附和:“我比不上你,我不分春夏秋冬,立刻就喝。傷好了病好了,才能幹事呀。不能幹事,媳婦那裏也沒好臉。”

汪瓦匠實在忍不住了,說: 吳家老郎中開方子確實有一套,根據病重病輕開不同的藥。童子尿其實小兒科了,老郎中治何家大煙鬼曾經用過一味“人中黃”的藥。

大家興趣來了,要汪瓦匠給講講。汪瓦匠故意賣關子,說:還是等飯後再講吧。 

殺豬佬說:“這裏人就你最膩味,我們都不怕,講吧。”

汪瓦匠說:“所謂人中黃,就是將甘草碾成末,裝在竹筒裏。冬至開始放在糞坑裏浸,到春分那天取出來,然後讓病人吃下去。這個藥厲害,很少人能入口。但的確治病。效果比剛才說的童子尿藥蛋強多了。”

殺豬佬說:“瞎扯的吧,這個有點太那個....”

沒想到,剛才說童子尿的那個人證實了這個,說:"好像有這麽回事,我爺爺說過,是不是叫人中黃就不知道了。"

汪瓦匠問殺豬佬:“如果你身上有病,非人中黃不能治好,你怎麽辦?”

這次輪到殺豬佬不說話了。

汪瓦匠繼續:“當然吃之前,不會告訴你這藥是怎麽來的。估計還是要吃的,治病要緊。”

大家都不說話,汪瓦匠說:我說等飯後說,你們非要....., 好了,我也吃不下飯了。先走了,你們繼續。 

。。。。

第二天,陳鬆年立刻到鎮上買了一個酒壺。但他家夜壺裝酒的故事在當地當笑話傳開了。我說的這個版本算是汪瓦匠認可的,更邪乎的版本連我現在都難說出口來。對的,我的確有點潔癖。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