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這句歌詞“高粱熟來紅滿天”。
但是真實的這種高粱紅漫天的畫麵從未見過。看過不少高粱紅的照片,場麵確實壯觀,但也隻能給人紅滿地的感覺。理由很簡單, 如想壯觀,隻能俯拍,如想滿天,隻能仰拍,但仰拍高粱,紅就不夠了。
於是我想到另一個紅滿天。野狼年輕的時候曾在廣州生活過幾年,住的地方離陵園西路不遠。那裏道路中間離島和路邊栽有木棉樹。我這人對花草樹木認識很少,好多植物叫不出名字,當時不認識這種木棉樹。
90年代呆在廣東的感覺是很時髦的,我們係那屆畢業的博士共5人,兩人留校,三人到了廣東。廣州的景象是,街上要多繁華就有多繁華,同時街上有多亂就有多亂。大白天在主街道上就有騎摩托車搶女人脖子上金項鏈的, 但同時好多店鋪門麵幾乎可以日新月異,讓你感受到他們的錢可以賺得多快。
剛到的那幾個月我是不太適應的。 第一是聽不懂粵語,你不說粵語,人家就把你當北佬來歧視; 第二是動不動就上火, 喝燒酒上火, 吃炒飯上火,吃炸花生米上火,不喝湯也上火。有時我時常懷疑自己,當時為啥非要要來這裏。
當然也有讓人興奮的。 比如教研室搞個設計項目,畫畫圖每天就可以拿200元。 發了鈔票,走到友誼商店給老婆買個千元的生日禮物,那感覺相當爽。
正好那個時候媳婦懷孕到北方娘家養胎生娃,我在廣州雖有幾個朋友,但都忙著找錢,不能常聚。晚上除了看看香港電視台的節目,就沒什麽娛樂了。不過有時候我還是喝點燒酒,然後第二天猛灌王老吉降火。
廣州的冬天是不錯的,不冷,當然也不熱。當時我除了給老婆買千元大禮外,對自己下手也挺狠。一天,在一個哥們的鼓勵下,700多元買了一件黑色皮夾克。當時野狼不胖,體型非常好,按那個哥們的說話,那皮夾克套在我身上,不長不短不肥不瘦不張不緊。鏡子裏看看自己,也覺得很得意。
問題來了,天氣太好,沒法穿。即使是冬天,穿出去都覺得熱,隻能把前麵拉鏈打開。 但打開了,皮夾克就那麽有型了。沒辦法,隻有等晚上涼了,穿著過過癮。
春節過後, 狼崽出生了,狼嫂也準備南下了,野狼有點新年新氣象的感覺。恰好這天氣溫有點低,但陽光不錯,於是野狼特地穿上朋友從香港幫著買來的美國牛仔尖頭皮靴,時髦牛仔褲,戴上墨鏡,然後套上這件黑色皮夾克就上街了。
感覺很爽,閑逛了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上麵提到的陵園西路。
非常突然,墨鏡裏麵忽然覺得進來了新的色彩, 摘開一看, 盛開的紅色木棉幾乎占滿了我整個眼眶。
來廣州半年多了,整天專注著找錢,即使有花在我麵前晃過,我絕不會投下一絲專注。但是眼前的景象不同, 那種紅,那種在眼睛和天空之間狂慢的布置,讓我瞬化癡醉。
為了不影響行人,我站到街邊某處繼續欣賞,同時越來越為自己這身裝束感到羞恥。我感覺風中舞動的那片片木棉紅葉正齊刷刷地嘲笑著我的俗念和陷落。在這木棉紅滿天的春天裏,我如同去秋的枯葉,幹癟而腐臭。
盡管我還想在那裏觀景,但那身裝束讓我越來越不自在,甚至心裏將自己和賓館街上那些站街女類比。我拉開皮夾克拉鏈,低頭彎腰急速而去。
日後,才有人告訴我,那滿是紅花的樹叫木棉,那是廣州的春花。
不知為何,雖然之後仍在廣州呆過幾年,卻沒再去陵園西路觀賞木棉花開。但每次看見那件黑皮夾克,眼前就會浮現木棉紅滿天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