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自2022年掀起“男色經濟”熱潮，為了在競爭激烈的餐飲市場突圍而出，不少餐廳紛紛引入男表演者或“肌肉男”侍應，為食客打造全新的用餐體驗。連鎖火鍋品牌亦不例外，部分分店近年化身“夜宵主題店”，結合DJ、男模表演、熱舞互動等元素，為食客帶來與別不同的享受。這場熱潮不僅是搏取眼球的噱頭，更揭示內地餐飲業經營策略的轉變——從比拚食物與價格，到娛樂與餐飲的融合，市場模式正悄然改寫。
記者：李浩輝、鄧凱雯 編輯：葉卓穎 攝影：李浩輝、葉卓穎／大學線
晚上九時，深圳一間連鎖火鍋店的燈光忽然轉暗。店員俐落地蓋上客人的火鍋，邀請眾人移步至餐廳中央，並遞上螢光棒。隨音樂低鳴起伏，燈光閃爍流轉，一名身形精瘦的男表演者踏上臨時搭建的小舞台。
Mango每次在“海底撈”表演約15分鍾可獲約800元人民幣的報酬。（大學線授權使用）
伴隨著《Bang Bang Bang》等韓流音樂熱舞，火鍋店頓時化身夜店，氣氛瞬間沸騰起來——以女性為主、年齡介乎二十至四十多歲的食客揮動著螢光棒，隨節奏搖擺。男表演者見狀便脫下皮衣，高喊：
小朋友請回避！
再掀起背心，露出結實的腹肌，惹得台下女食客歡呼起哄，爭相上前觸摸。
現年33歲、來自寧夏的Mango（化名）從事餐廳表演逾十年，如今除親自表演，亦經營有約24名成員的表演團隊，負責在全國及海外的餐廳、酒吧表演唱歌和跳舞。海底撈某深圳分店今年1月推出“夜宵主題店”後，他便開始承接有關表演工作，白天練舞，晚上則登台表演。
Mango平均每月走訪全國六個城市的餐飲場所演出，每次15分鍾至一小時不等。他指表演行業的收入差距頗大，剛入行的新人完成15分鍾表演，便可根據其人氣及外貌獲得約300至500元（人民幣，下同）的報酬；“資深”如Mango的表演者，則能獲得約800元，倘若在酒吧表演45分鍾，酬金更近三千元。但由於屬自由身，收入偶有高低，Mango透露自己加上其團隊的表演分成所得，現每月收入約為三萬至五萬元不等，疫情前最高更曾達七萬元。
Mango念大學時加入校內的舞蹈社團，也會在課餘時間於車展兼職，某次工作時結識了一位在酒吧工作的學長，在對方引薦下，Mango首次登上酒吧舞台表演，開展其表演生涯。他坦言，相比初出茅廬的大學生月薪一般僅數千元，表演者平均月薪卻高達一萬五千元，且無需花費時間實習、入行門檻較低，因此便決定投身此業。
為免遭淘汰 表演需與日俱進
在“小紅書”上搜尋“猛男”、“肌肉男”、“185大帥哥”等標簽，可見大量介紹“男模餐廳”的短片及帖文，內容以一眾身材精壯的男侍應為主，吸引眾多女用戶留言查詢餐廳地點，熱潮在網絡日漸蔓延。受惠於此，Mango表示自今年3月起，隨表演邀約增多，每月的收入增加了三千至四千元。不過他視之為短期效應，行內競爭激烈，表演者須不斷進步以維持自身吸引力。
Mango坦言，這份工作最大的挑戰是要保持觀眾的新鮮感。為緊貼潮流，Mango平日會留意“小紅書”、“抖音”等社交平台，將網上流行的元素和歌曲融入演出，演出風格、舞蹈編排與服裝造型亦須定期更新，而歌曲剪接、鋪排以至現場氣氛的帶動，更是必須仔細琢磨的環節。演出結束後，他還會根據顧客反饋調整歌單，力求每場表演都能帶來不同體驗。他甚至計劃在未來的表演加入中國四大名著及神話元素，讓表演內容變得更多元化。
我們是賣藝，不是賣色。
談及工作期間遇到的困擾，Mango憶述曾在表演時被觀眾扯皮帶、拉褲子或被要求陪酒，他雖對此反感，但礙於表演和顧及餐廳的立場，他隻能“冷處理”—— 以冷漠回應客人的無理行為。麵對有關男表演者“賣色”的爭議，Mango強調，展露肌肉隻是表演的“加分項”，即使沒有腹肌的加持，也能為觀眾帶來精彩的表演，重申所有行業都值得尊重。
脫衣秀變卡通互動 觀眾頓感失望
本刊記者連續兩周到海底撈同一深圳分店視察，發現一周前以西部牛仔勁歌熱舞為主的“特別”表演環節，已轉換成以可愛及卡通為主的新風格。Mango戴上獸耳頭飾和獸掌手套，穿著恤衫西褲和領帶，唱著《晚安大小姐》和《櫻桃小丸子》主題曲載歌載舞。相較上周的表演，食客的反應不如上次般熱烈。女觀眾：
（表演者）脫了才滿意！
來自廣州、今年22歲的佩如與朋友特意下班後前來欣賞“特色”表演。她興奮地表示，為做好首次親眼欣賞表演的心理準備，她已事先在“小紅書”看了不少表演者脫衣、展露腹肌的視頻，沒想到餐廳會轉換表演主題，與滿心期待的內容有所出入，認為這次的表演氣氛沒有想象中好。
33歲的梁小姐則與男朋友由香港特意北上前來餐廳欣賞表演。她形容現場氣氛不錯，惟卡通主題傾向吸引小朋友，同樣對表演者沒有脫衣、展露身材感到有點失望。
男模服務成特色 女顧客比例高達七成
在一眾以“男色”作招徠的餐廳中，2019年開業、位於杭州的燒肉店“ALOCA·阿洛卡肉食研究所”是“小紅書”上最受關注的“男色”餐廳之一。負責人Cain笑指，當初隻是為了開業宣傳而邀請任職健身教練的朋友到店內客串，卻意外引起顧客熱烈反應，在社交平台爆紅，自此男模服務生便成為其特色。身材結實的服務生赤裸上半身，僅穿上貼身圍裙，除為客人上菜外，亦會陪伴食客玩桌遊、閑聊談心。Cain透露，這股熱潮令店內男女顧客比例由原先的八比二，變成如今的三比七。
Cain坦言，男模的加入並未令餐廳生意大幅上升，但在疫情後競爭激烈的餐飲市場下，能維持與疫情前相若的營業額已屬難得。據傳媒引述內地企業訊息平台“天眼查”的數據，2024年全國有逾105.6萬家餐飲企業注銷。他直言，現時內地餐飲行業狀況低迷，他對餐廳現況已感滿意。
為配合“男色經濟”的熱潮，Cain透露餐廳成立了約50人的男模團隊，以輪班形式到不同餐廳表演，並在不同的商業活動擔任NPC（非玩家角色，一般指接待或服務玩家的角色）表演唱歌、跳舞，各人的薪酬由每天數百至一千元不等，視乎外貌與人氣而定。不過，Cain認為“男色經濟”非長遠之計，加上市場喜好變化迅速，餐廳仍須著重於食物質素，並隨時按需要調整服務，才能保持競爭力。
掌握底線 女顧客重情緒價值而非色欲
麵對有關男模“賣色”的爭議，Cain曾向熟悉相關法規的朋友谘詢法律意見，了解政府對“男色”的規管及底線。他苦笑指，今年9月其燒肉店遭同行舉報及批評宣傳手法“擦邊”（透過衣著暴露、動作或語言挑逗來吸引食客），但他相信主打吸引女顧客的餐廳較少機會出現過度色情的情況，因女性更看重被關注及陪伴的情緒價值而非色欲，表現會較為克製，不易會做出越界的行為，所以他並不擔心燒肉店的“男色”服務會觸犯法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