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府強硬回應公眾憤怒：打擊質疑聲音、抓捕要求追責人士

香港數十年來死傷最嚴重的火災甫一撲滅，香港當局便開始著手應對另一件事：公眾對政府的憤怒。

至少兩人因為要求政府在宏福苑大火中承擔更多責任被香港警方國安處逮捕。這場火災吞噬了七幢住宅樓，造成至少156人死亡。兩人中一人是曾經當選區議員的張錦雄，他在Facebook上批評當局對火災的應對，被指控在網上煽動對政府的仇恨。另一人是24歲的大學生關靖豐，他在火災現場附近派發傳單，呼籲對這場災難進行獨立調查。警方拒絕就他們的被捕置評。

上周末，北京駐港國安公署發表聲明，警告那些“反中亂港分子”不要“以災亂港”。這場大火始於上周三，持續了超過24小時。

“他們泯滅人性、罔顧事實，散播虛假信息，惡意攻擊特區政府救援工作，”聲明稱。



救援人員在大埔宏福苑火災現場尋找傷亡者。Lam Yik Fe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當局對言論的迅速打壓表明，他們敏銳地意識到上周的災難可能會在這個城市引發新一輪的政治清算，2019年，香港曾經爆發大規模反政府抗議活動。這場災難的規模已經暴露出監督和應急準備工作中可能存在的疏漏，使得劣質和易燃材料用於施工，以及警報係統失靈。

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李家超在周二的新聞發布會上被記者問及逮捕報道時，並未做出否認。他說：“我們必須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我絕不容忍任何犯罪行為，尤其是利用目前的悲劇進行的犯罪活動。”

他重申了北京的警告，稱當局不會容忍任何“破壞”社會團結的企圖。

分析人士表示，政府的強硬回應反映了其對重新燃起2019年示威浪潮背後社會不滿的擔憂。當年的反抗活動是數十年來對北京統治的最大挑戰。

火災發生後的幾天裏，位於香港北部郊區大埔已經燒焦的宏福苑周圍，呈現出了讓人想起那些示威活動的場景：自發組織起來的誌願者分發援助物資；哀悼者身著黑衣；公共區域的牆上貼滿了表達悲痛和加油打氣的便利貼。



誌願者在大埔宏福苑整理捐贈的衣物和食物。Lam Yik Fe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就連被捕的大學生關靖豐也將他對政府的不滿列為“四大訴求”——呼應了2019年抗議者的口號“五大訴求，缺一不可”。

這是香港公民社會曾經的標誌性特征——一種獨立的、由社區驅動的動員方式，但在北京的全麵打壓之下，公共表達與組織的空間已大為縮小。

2020年，中國在香港實施國安法以平息抗議活動並壓製政治異見。分析人士指出，大埔火災後援引該法顯示出這部法律的彈性之大——從當局針對民主活動人士的工具，轉變為可用於壓製普通民眾要求官員對公共悲劇負責的呼聲。

喬治城大學亞洲法律中心執行主任托馬斯·E·凱洛格表示：“這是自2019年的抗議活動和2020年國安法鎮壓以來，政府麵臨的最大政治危機。毫無疑問，政府將動用國家安全機製來維持政治控製，並確保危機不會被用作要求透明和問責的政治和社會動員平台。"

迄今為止，還沒有政府官員因這場大火被追責。警方表示，所有涉嫌誤殺被逮捕的15人全部來自建築公司。周二，當一名記者追問李家超，為何在災難發生後他仍可以繼續擔任特首職務時，他未給出答案。

李家超說，政府將成立一個獨立的調查委員會調查火災的原因，並由一名法官擔任主席。專家們對這項舉措表示歡迎，但也指出，關鍵細節將決定調查是否具備公信力，比如該委員會是否擁有法定權力，以及法官是由司法機關任命還是由政府任命。



香港特首李家超在周二的新聞發布會上發言。Ng Han Guan/Associated Press

“如果這個委員會被認為沒有獨立性，隻會讓那些對目前心存不滿的人進一步感到失望，”香港中文大學法學副教授斯圖爾特·哈格裏夫斯說。

要求政府為監管失職導致火災發生而承擔責任的聲音，原本會更強烈，但受到國安法的有效壓製。反對派政治人物曾在立法會中直言不諱地對政府官員提出質疑，並通過抗議來引起對議題的關注。但他們在2020年集體辭職以示抗議；後來，許多人要麽入獄，要麽流亡海外。

國安法也導致本地記者進行調查報道、律師分析政府的法律責任，以及活動人士組織街頭示威活動要求透明度的做法變得危險起來。

“即便在完全開放和民主的社會中，這類悲劇也會發生，”凱洛格說。“但開放社會的核心要素有助於防範此類悲劇，並且可以在塑造應對方麵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從而促成必要的改革，以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在國安法時代的香港，這些都不會發生。”

華盛頓詹姆斯敦基金會的中國政治分析師林和立表示，盡管沒有公開抗議活動，但這場悲劇帶來的悲痛和憤怒將會威脅到人們對政府的信任，許多人認為，如果監管得當，這場悲劇本可以避免。

“這場火災不像2019年的抗議那樣始於政治事件，而幾乎所有前來悼念的人都非出於政治動機，因此，它將在每個人的集體記憶中留下深深的傷痕，”林和立說。“大多數悼念者隻是希望政府做正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