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社論:為什麽太多美國孩子總是學不好數學

美國學生的數學成績長期低迷,糟糕到讓人幾乎願意接受任何“新方法”來改善教學。
但遺憾的是,許多正在實施的策略可能反而適得其反。
這是數十年來醞釀而成的危機。早在20世紀初,教育改革者杜威和威廉·赫德·基爾帕特裏克就提出一種理論,借鑒了盧梭的思想,後來被稱為“建構主義”。
這一理論主張,學生應沉浸在問題中,通過自主探索找到答案。到20世紀80年代末,數學教學標準已廣泛接受這種“發現式學習”方式。
然而,大量研究顯示,這種方式常常對初學者(不論是數學還是閱讀)無效。像乘法口訣這類數學規則和基礎知識,必須通過直接教學、記憶和反複練習來掌握。
隻有建立了堅實的基礎,學生才能逐步學習更複雜的內容。人們常說,數學具有累積性。
但許多師範學院至今仍拒絕接受這些研究成果。他們認為,隻要把數學教學變得有趣,孩子們自然就能學得好。他們主張取消死記硬背(被貼上“機械記憶”的標簽)和限時測驗(被認為會導致焦慮)。
這類被稱為“以學生為中心”的教學方法,缺乏科學依據,也從未帶來承諾中的成績提升。
以現在孩子學習加法為例,假設是 12 加 29。傳統的做法是把數字豎式排列,然後進位相加。而現在,孩子除了學習這一算法,還會接觸到一大堆其他方法,比如,把加數“拆解”,先算十位(10 + 20),再算個位(2 + 9);或者,先把數四舍五入到最近的整十(10 + 30 = 40),再加2減1;還有的學生會用氣泡圖把數字分類。
對於最聰明的學生,這些方法也許有助益;經濟條件較好的家庭也可以請家教輔導。但對普通學生來說,這樣的方法令人困惑。
教師也常抱怨課程體係混亂,自己明明投入大量精力,但學生的表現卻毫無起色。
近年來,政策製定者開始意識到,閱讀教學中類似的策略早已暴露問題。已有超過40個州通過法律,要求閱讀教學必須符合科學研究的成果。
不少地方效果非常顯著,比如,密西西比州曾在四年級閱讀水平中排名倒數第二,如今已升至第九。
然而,數學卻沒能得到同樣的關注。實際上,有些州反而在倒退。
比如紐約州今年5月發布的新一輪“最佳實踐”指南,就反對限時測驗、反對練習基本數學知識,甚至反對直接教學。
一些研究人員呼籲州政府撤回這一指導意見。
當然,美國數學教育的失敗有許多原因,比如對標準化考試的排斥、教師工會的強大影響力、學生長期缺勤,以及普遍的成績膨脹現象等。
要扭轉這種趨勢,可能需要數年時間。目前,政策製定者應優先推進一些切實可行、基於證據的改革。
首先應從師範學院入手,這些學院負責培訓未來的教師。太多學院已被不切實際的時尚理論所控製,這些理論並不能幫助學生真正學會數學。
各州應與認證機構合作,確保師範學院課程內容嚴謹、符合實證研究,並確保教師畢業時自己就已經具備紮實的數學功底。
學生永遠不可能學好數學,除非他們的教師自己先學好。
與此同時,各地學區應更加重視小學階段的教育,這一階段最容易取得積極成效。課程設置上應減少引入各種花哨策略,專注於基礎計算的直接教學和規律練習。
各州還可以借鑒英國成功的“乘法表測驗”,推行短時、標準化的小測驗。最關鍵的是,教育官員必須徹底改革課程體係,讓學生真正達到州設定的學業標準。
近幾年數學成績的下滑,反映的是更深層次的係統性問題。要真正解決美國教育的頑疾,教師必須回歸科學的教學方法,讓孩子重新掌握那些最基本的知識。
附:美國學生的數學水平到底有多糟糕?
對於提出“6-7”作為2025年年度詞匯的這一代人(來自Dictionary.com的評選),你可能會以為Alpha一代在數字方麵很在行。但彭博社社論委員會指出,如今大量年輕人連將分數換算成小數都做不到。這不是一個新問題,但在美國確實是一個難解的問題。
注:“6-7”這個短語或數字組合最初見於美國饒舌歌手 Skrilla 的歌曲 《Doot Doot (6 7)》 中。在社交媒體傳播開來。雖然被稱為“詞”但其實並無固定含義。字典上稱這是“難以定義”“無厘頭”“但又大範圍存在”的表達。有人解釋說,它作為俚語、表達態度或狀態,比如“差不多”“也許這樣,也許那樣”,有時伴隨雙手平舉交替擺動的手勢。其意義更多是社交與文化信號,而不是明確語義。即代表的是一種 “玩笑/內圈暗號+聯結感” 更多於“信息傳達”。
從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最新發布的一份報告來看,要追趕上來,路還很長:
2020年至2025年間,新生中數學入學測試結果顯示達不到中學水平的人數增長了近30倍……在2025年入學的學生中,這類學生大約占新生總數的八分之一。
問題嚴重到,學校不得不開設兩個補救性數學課程。在“數學二”課程中,學校向新生教授基礎算術,並進行一項45分鍾的技能評估測試,以找出知識薄弱點。以下是3道測試題:
7 + 2 = ? + 6
將374,518四舍五入到最接近的百位
3/4 − 1/3 = ?
結果令人震驚:25%的學生連第一題都答不對;61%的學生不會四舍五入到百位;37%的人不會分數相減。
我們是被計算器,或者說手機裏的計算器App“廢掉”了嗎?
當然是。但更重要的原因在於,數學教師淡化了基礎知識的教學,還取消了“有壓力”的限時測試。
阿比·麥克洛斯基指出,語言藝術教育也受到了類似“以學生為中心”的教學方法的困擾。
“拚寫測試和死記硬背被淘汰,大多源於已經被推翻的整體語言閱讀理論。這一理論強調學生的興趣和直覺……但顯然,效果適得其反,”她寫道,“美國學生的讀寫能力數據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注:“整體語言閱讀理論”(Whole Language Approach),是20世紀80年代在英語國家(尤其是美國和加拿大)興起的一種閱讀教學方法。它的核心理念是:閱讀應像說話一樣自然地習得,孩子通過沉浸在語言環境中、自主探索、理解語境,逐步學會識字和閱讀。
這種方法反對傳統的、係統性的“語音教學法”(Phonics),即通過字母與發音規則之間的聯係逐步教授閱讀。整體語言派認為這種方式“機械”“死板”,主張讓孩子多接觸“有意義”的完整文本(如故事書),在語境中猜測單詞含義、培養閱讀興趣。
實際做法上不教授字母與發音的規則(phonics),用“詞匯牆”(word wall)、圖像、上下文線索等方式幫助孩子理解文字,鼓勵學生通過“猜測”理解生詞,而非拚讀。
盡管這種方法在教育理論界曾一度流行,但大量實證研究表明,整體語言法在識字初期效果非常差,尤其是對閱讀困難、語言處理能力較弱的學生更是無效,甚至造成嚴重閱讀障礙。
最後來看一個來自某大學數學教授的社交媒體故事,基本可以說明如今英語和數學教學到底有多嚴重的問題:
“今天我在做複習,我們在討論如何設置密碼。我說,第一個字符必須是字母。然後我問他們,如果可以選任何字母,有多少種選擇?
他們全是一臉茫然,最後終於有個學生說是26。我說對,字母表裏有26個字母。這時有個學生憤怒地喊:“那我們怎麽會知道考試要考這個?!”
我隻好同意,在考試的公式表上加一句,字母表裏有26個字母。
他們真的讓我心如死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