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來源:十點讀書會(sdclass)
敏感、叛逆、戀愛腦,這三個青春時代裏的關鍵詞,曾高頻出現在馬思純30+的人生裏。
因為與成年人按部就班的常規人生背道而馳,這似乎成了馬思純一直長不大的明證,更一度讓她淪為眾矢之的,成為輿論的焦點。
可這次參加《花少7》,外界發現馬思純雖然還是很愛哭,“青春疼痛”的傷痕也尚未完全消失,可她的淚水不再沉重,傷痕漸漸淡去,那明媚放肆的大笑裏,似乎有了一種落了地的鬆弛感。
加之不久前VOGUE拍攝的11人“金九”群封裏,坐在右下角的馬思純,臉上似乎也多了一抹釋懷後的微笑。
一切似乎都在悄然改變,而所有的變化,仿佛都在默默鋪路,為了一場真正的回歸。
“討好型人格”的煉成
去年,馬思純主演了《煙火人家》。
劇裏的李衣錦,被母親強行修剪了劉海。頂著一個孩子氣的發型,近30歲的李衣錦,行走在成年人的世界裏。
歪歪扭扭的劉海,是強勢的母愛,也是李衣錦不敢抗拒的人生。
直到劇情過半,李衣錦才以近乎決裂的方式,和不被母親看好的前男友複合,甚至告訴母親:“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麽,我都不會讓你、也不會允許你,再影響我以後的人生。”
外界在看乖乖女叛逆的故事,仿佛也在聽馬思純自述成長經曆。
馬思純出生那年,小姨蔣雯麗考上了北電。第二年,蔣雯麗憑借《懸崖百合》、《霸王別姬》、《日落紫禁城》等知名影視劇,成為了當紅女演員。
因為蔣雯麗,馬思純多了一個著名導演姨父,母親也因此成為了知名經紀人,這些閃亮的頭銜,一起簇擁了馬思純公主般的人生起點。
但母親蔣文娟對馬思純的要求很嚴格,不許吃零食,飯桌上必須等長輩先動筷,晚上10點前必須回家……
馬思純也曾反抗過,想自己上下學,不想家人接送,但蔣文娟多次告訴女兒:“你要聽話,你要懂事,你看別人如何如何,不能自我。”
在“不能自我”的反複催眠下,馬思純的身體裏,逐漸運行起了別人的程序。
高一那年,馬思純被母親從安徽蚌埠接到北京讀書。從那時起,紅遍大江南北的小姨,成了外界看待馬思純的一個參照標準。
班裏的一些女生背後議論馬思純:“她的小姨那麽漂亮,她怎麽這麽醜。”麵對突入襲來的嘲笑和貶低,乖順的馬思純選擇了忍受。
但沒想到,有同學變本加厲,不僅拿走老家朋友寄給馬思純的信,還在班裏當眾朗讀。最嚴重的一次,馬思純的可樂裏,被灌摻了粉筆灰和拖把水。
周冬雨拍《少年的你》時問馬思純:如果被球砸到要怎麽作出反應?
曾被校園霸淩過的馬思純說,像她這樣的人被砸到,甚至連頭都不敢回,隻能定在那裏,根本就不敢直視對方。
高中時代的馬思純就是那個她口中被砸到的那個女孩,不敢還嘴,不敢直視對方,甚至連回頭都做不到,她向父母求助,但得到的答複卻是:“你不要理她們,你要去證明自己會過得比她們更好。”
那時的馬思純因為小姨蔣雯麗的關係,在暑期的實踐中出演過《三個人的冬天》,12歲的時候,還客串過年代大戲《大宅門》。
所有人都誇讚她有靈氣,但這個外人口中的“天之嬌女”因為校園霸淩,因為壓抑乖順,很長一段時間裏,情緒十分低落。
為了開解她,母親帶她去了北京金台西路的一個普通的居民樓裏,那裏是史鐵生的家。
史鐵生去世後,馬思純寫過一篇追憶他的文章。
文章中,馬思純回憶起第一次和史鐵生先生的見麵,那時的她深覺“有生以來第一次,我感受到了自己多淺薄,對他們生活的想象有多可笑。我那些小事兒算得了什麽呢?像是無病呻吟……”
和史鐵生的那次見麵,讓從前有些脆弱的馬思純變得更加堅強了,隻不過這份堅強沒有打敗馬思純性格底色裏的“討好型”因子。
她一邊堅強,一邊討好,也一邊分裂。
遲到的叛逆期
大二那年,馬思純參演了電影《戀人》。
影片中,她常需要演哭戲,這讓馬思純覺得格外新奇:“想哭就哭,好爽啊,生活中無法釋放的壓力或是過不到的人生,在戲裏卻能過一次,特別神奇。”
馬思純萌生了演戲的心思,雖然她知道,身為經紀人的母親因為看到娛樂圈裏太多的起伏,並不願意自己身處其中。
尤其在試鏡的過程中看到女兒被挑來揀去,蔣文娟很心疼,所以比起演員,她更希望女兒能在中傳畢業後,成為一名主持人,坐在演播廳裏,“吹著冷氣,播著新聞,還穩定”。
但這次,麵對人生的重要抉擇,母女發生了分歧。盡管如此,每次試鏡失敗,馬思純自己還來不及失落,就會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安慰媽媽。
後來蔣雯麗給姐姐蔣文娟寫下一封信,承諾自己會為外甥女保駕護航,馬思純這才無所顧忌地開始她的演藝之路。
2014年,《左耳》這本書到了馬思純的手裏,書中那個“有名的妞兒”黎吧啦,深深吸引了馬思純。
抽煙、喝酒、在歌廳上班、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和男生告白,這個在當時語境下十分“出格”的黎吧啦,完全生活在馬思純的對立麵。
但馬思純知道,這樣外表不羈,內心純真的黎吧啦,是她一直向往卻“過不到的人生”。
她給饒雪漫寫了一封長信,信中她自曝隱私,說自己為追求一個男孩,連寫了三年的情書……饒雪漫看過後,覺得馬思純的外表與黎吧啦十分貼合:“有一張清純的臉,但笑起來又特性感。漂亮,可看上去又不那麽精明。”
這一次,馬思純得到了麵試機會。
但站在清一色的“白幼瘦”群體裏,馬思純胖得有些突出,歐豪都調侃她是“胖吧啦”。
饒雪漫告訴馬思純,必須減掉15斤,才能得到這個角色。
7天後,馬思純做到了。不僅如此,她還主動走進夜店,學抽煙喝酒,觀摩男女調情,最終,成功地拿下了“黎吧啦”這個角色。
有一場跳水戲,恰逢馬思純生理期,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紮進了海裏。饒雪漫說她傻,馬思純不以為意:“你怕什麽?黎吧啦什麽都不怕。”
蔣文娟對女兒的巨變感到陌生:“為什麽你這麽叛逆,跟誰都愛搭不理?”
那段時間,馬思純覺得自己就是黎吧啦,過著那種她一直想要衝破捆綁,肆意暢快的人生。
後來,她和成長經曆截然相反的歐豪談戀愛,因抑鬱症變胖後,她又在一片反對聲中,公開了和風評並不好的盤尼西林樂隊主唱小樂(張哲軒)的戀情。
“痞壞”的歐豪,放肆的張哲軒,包括後來迷戀搖滾圈和脫口秀,某種程度上,是馬思純在彌補自己曾經缺失的青春叛逆期。
這大概也是一個一直順風順水的好女孩,在成長經曆中必須要過的一關。
“關係戶”帶來的撕裂感
《七月與安生》的劇本遞來時,馬思純一眼相中了“安生”。
為了爭取到“安生”一角,第一次見陳可辛時,她特意表現的十分豪爽,但陳可辛斷言,馬思純一看就是從小很乖的小孩。
曾國祥因為對馬思純出演的“黎吧啦”印象深刻,一開始本打算讓她出演叛逆的安生。但幾番交流下來,曾國祥從馬思純的謹言慎行中看到了七月的影子。
而對於一見麵就無所顧忌地衝他說:“導演很帥啊。但我指的隻是在導演這個範圍裏”的周冬雨,曾國祥意識到,這個在《山楂樹之戀》裏像小白花一樣乖順的靜秋,絕不是周冬雨本人,她安靜清麗的外表下,實則風風火火。
浴室裏的那場戲,是影片的名場麵。兩人在在浴室裏吵架時,七月突然爆發,她一邊脫衣服,一邊歇斯底裏的喊道:“家明就喜歡這樣的!家明就喜歡這樣土的!”
這場戲,是影片的高潮,也點亮了七月的人物弧光。但外界不知道的是,這兩句台詞,是馬思純即興的。
當時的周冬雨被嚇了一跳,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因為印象中的馬思純很像淑女,而那一刻的七月,是周冬雨沒見過,也沒想到的馬思純。
和周冬雨共封“雙影後”的這一年,馬思純30歲。
金馬獎給她的頒獎詞是:“七月看似沉靜嫻熟,卻在壓抑之後展露了驚人的反差,角色的內心層次很深,表演難度相當高。”
現實裏,人們偏愛沉穩踏實的人和生活,但影視劇裏的故事,越是一波三折,越具有吸引力,越桀驁不馴,越容易成為觀眾的心頭好。
所以縱然七月的表現很有層次感,但不夠安生的“安生”,更激發了外界對後者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加之馬思純有一個“8金影後”的小姨,這在外界看來,她的高起點決定了她的好成績,這並不值得大聲喝彩。
可馬思純不甘心,不甘心那個“自我”因為一句“關係戶”,而失去了完整的獨立性。
所以當周冬雨站在領獎台上驕傲地說:“我們家沒有一個是做電影的,我覺得特別光宗耀祖”時,馬思純尷尬的微表情裏顯然有些無措,輪到自己發言時,她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價值:“沒有你的話我不可能站在這,沒有我的話你也不會站在這裏。”
這並非“雙影後”互相陰陽內涵,恰恰是安生與七月各自歸位後,本性和野心的呈現。
大概也是從被質疑起,馬思純開始有意回避與小姨的關聯,甚至會在采訪合同裏標明:“不談與小姨蔣雯麗有關的話題。”
但不能否認的是,縱使劃清界限,但從前她唾手可得的好機遇,於普羅大眾而言,本就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
基於這樣的視角,馬思純的一切辯解,又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馬思純深知這一點,所以此後的很多年,她拒絕從小姨手中接過被安排好的命運,她按照自己的想法,結合遲到的“叛逆期”,還有對愛情的深切憧憬,馬思純拍了很多“青春疼痛文學”的影片。
但《大約在冬季》和《蕎麥瘋長》兩部電影雙雙失利,馬思純也掉進了“自證”的陷阱裏,有關她的惡意解讀,隨著她的“自證”愈演愈烈。
“青春疼痛文學”後遺症
2018年,馬思純在網上發布自己讀完《第一爐香》原著的觀後感中,因錯誤引用了張愛玲語錄,被外界貼上了“假文青”的標簽。
文藝片的女演員該是什麽樣呢?清瘦、淒楚、帶著一點與世無爭的出世之感,是一個眼中無淚卻寫滿了破碎的複雜體。
而馬思純的熱搜體製、兩段不斷被外界咀嚼的情感經曆、時常敏感的情緒,以及拚命擺脫“關係戶”的撕裂感,都拚湊出了一個文藝女神該有的內核。
但這些,因為她的變胖,在外界的視角中,逐漸失去了美感。
更令外界不能理解的是,綜藝《我就是演員》裏,馬思純把《半生緣》演成了青春疼痛文學,把《李米的猜想》演成了純愛戲。
李立群老師很困惑,為什麽會糾結在這個愛情的情節裏;導演劉傑說得更直白,《李米的猜想》從主軸上來說是一個小人物的悲劇,被馬思純翻轉成了一個青春戲的味道。
“金馬影後後勁兒不足”“青春疼痛”“戀愛腦”,這些帶有貶義色彩的標簽,成了馬思純30歲後的主要關鍵詞。
馬思純怎麽辦呢?犯了錯就道歉,被罵了就躲起來,被質疑就痛哭了幾場,她的情緒開始不穩定,體重也因情緒的波動而起起伏伏。
以至於在不久後的《斷橋》選角中,除了導演李玉外,籌備組幾乎沒人同意讓馬思純出演女主角。
馬思純自己也很清楚:“當精神壓力大的時候,你身體上出現了一些反應,劇組怎麽去跟你配合?能不能等你?其實都是很多很多的問題”。
畢竟,自己飾演的聞曉雨作為主演,承擔著最多的戲份,更承擔著向影迷傳達影片核心的重任。
但內在和外在的不可控,讓馬思純一度失去了可信度。
直到2020年,在一檔綜藝節目的錄製現場,馬思純的肚子突然抽搐,提前離開了現場,人們才得知,她的焦慮抑鬱,已嚴重到了出現軀體化的程度。
那時的馬思純記憶力嚴重衰退,記不住台詞,也很難對戲,甚至身體變得僵硬,眼睛無法視物,“從床走到房門口,都走不過去”。
對於她的徹夜失眠,父親對醫生說:“下午跑個步,晚上喝個酒,倒頭應該就能睡。”
媽媽也覺得:“咱們別給自己找麻煩,默默治就行。”
馬思純崩潰大哭,“如果連父母都無法理解你的話,你很難正視這個病”。
尤其在服用含激素藥物20多天後,迅速胖了近30斤的馬思純,再不複饒雪漫“禦用書模”時期的動人清純。
馬思純恐慌不已,有兩年的時間,她可以站在綜藝裏,卻沒辦法站到攝像機前拍戲。
去探班看到朋友拍戲時,她會不受控製地想:“為什麽這個時候,我沒有辦法站在這裏。”
最低穀的時候,她給媽媽打電話,哭著問,自己是不是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抑鬱、傷感充斥著馬思純,她甚至不願走出房間,直到甲狀腺、高血壓,身體警報一次又一次響起,馬思純才終於下定決心自救:為身體減重,也為人生減負。
早起會榨兩種排毒的果汁維持飽腹感,晚上五六點才吃一些正餐,每天5公裏以上的跑步日程。
她還會嚐試一些冷門減肥方式,比如在KTV唱歌,或是在朋友唱時伴舞,消耗卡路裏等。
就這樣六到七個月的時間裏,她成功減重50斤。
隨著身體的運行回到正軌,馬思純的情緒也開始正常運轉。
修複與和解
不拍戲的那兩年,雖然艱難,但也給馬思純預留出了一定的時間和空間,借著這個並不舒服的契機,馬思純思考了很多問題,她開始深度探索自己未來的方向,也在探索自我的過程中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自我修複。
曾經,她在封後現場高喊“媽媽,你一直知道我很想結婚”,35+後,麵對催婚的父母,她明確表態:“我想好好拍戲,會把結婚或是生孩子這種事滯後一些……”
而她在2014年排好的親情、愛情、健康、友情、事業的順序,在時隔10年後,變成了親情、健康、事業、友情、愛情的順位。
馬思純變了,似乎又變得不夠徹底,可恰恰是因為有所保留,馬思純才是馬思純。
因為我們終生的任務,是在不斷的嚐試中成為自己,而不是在徹底的改變中,活成另一個人,一個毫無往日痕跡的人。
所以,不必急著變成“完美版本”的自己,更不必徹底推翻過去,當學會了與每一段的自己溫柔共存,也就明白了,生命不是一場與過去的決裂,而是一場與自我的和解。
正如《花少7》中,馬思純爽朗放肆的大笑後,
依然會有沉默的瞬間,依然吃著抗抑鬱的藥…
但萬千伏筆過後,也終於走出了一個最好的馬思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