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查理·柯克遇刺後,特朗普總統在橢圓形辦公室發表講話的開頭幾分鍾還遵循著常規的總統套路。他向遇難者表達了敬意,祈求上帝保佑其家人,哀傷地提及“這是美國的黑暗時刻”。
隨後,他便拋開了套路,憤怒地將這起謀殺歸咎於美國左派並誓言報複。
即便是對一些通常可能持同情態度的觀眾來說,此番言論也顯得刺耳。特朗普後來做客福克斯新聞時,一位主持人提到“右翼有激進分子”,就像“左翼也有激進分子”,並問道“我們該如何重新團結起來”。總統否定了這個前提。他說,右翼激進分子的憤怒源於對犯罪問題的不滿,是合理的。“左翼激進分子才是問題所在,”他還說。“他們惡毒又可怕。”
長期以來,特朗普都明確表示團結並非其總統任期的使命。在這個美國社會嚴重分裂的時代,他很少談及彌合分歧。其他總統在國家危機時刻通常會試圖降溫,而特朗普卻在火上澆油。他不認同總統應為全體人民服務這一傳統理念。他扮演的是紅色美國以及認同他的人的總統,而那些不認同他的人則被描繪成敵人和叛徒,理應遭到報複。
“左派已向美國宣戰,”前特朗普首席策略師、“讓美國恢複偉大榮光”運動的核心人物史蒂芬·班農周六在短信中稱,“特朗普現在是戰時總統,專注於鏟除‘反法西斯運動’(ANTIFA)這類國內恐怖分子。”
將特朗普視為對抗部分國民的戰時總統,這恰恰說明了他的總統任期是多麽與眾不同。去年,為重奪權力而競選時,這位四年前敗選的總統摒棄了慣常的國家團結說辭,宣稱美國最大的威脅來自“內部敵人”。
他誓言要對那些在他看來背叛了他或國家的人進行“報複”,在第二任期的前八個月裏,他將矛頭對準民主黨人、搖擺的共和黨人、疏遠的盟友、律師事務所、大學、新聞媒體,以及所有他認為不忠或過於自由派的人,將報複付諸行動。
在他眼中,國家已分裂為兩個意識形態和政治陣營:一個支持他,一個反對他。他的施政也依此展開。近日,他揚言要下令軍隊進駐民主黨人執政的城市,同時以救災名義向共和黨執政的州撥款。
這種觀點反映了特朗普自身的經曆和性格,源於他那種非友即敵、非贏即輸的人生態度——這種態度伴隨他走過數十年的商界生涯、真人秀電視圈,最終進入政壇。他不擅長扮演安慰者的角色,更偏愛鬥爭,也需要敵人。而在民主黨分裂且群龍無首之際,他將自己定位為美國左派的克星,稱左派已經激進到麵目全非。
“從一開始,他的反應就如此,”比爾·克林頓總統的前演講稿撰寫人傑夫·謝索爾在談及特朗普對柯克遇刺事件的升級反應時表示,“這不是策略,也不是計謀。這就是他的本性,他以這種非黑即白的方式看待世界。左派——他總愛稱之為‘激進左派’——是邪惡的,而這次事件不過是又一個佐證這一觀點的機會,無論事實真相如何。”
網絡上的大量左翼聲音也在加劇分裂。柯克去世後幾小時,嫌疑人還未抓到,動機也未查明,不同立場的美國人就已開始互相指責。特朗普及柯克的其他盟友對這位31歲右翼新星的無端遇害感到悲痛,他們熟識並且欣賞柯克,對於那些看似為“因政治觀點而殺人”叫好或辯解的言論,他們表達了強烈的憤慨。
多數民主黨籍的全國性民選官員與共和黨人一道對這起殺戮予以譴責,並呼籲終結近年來在各意識形態陣營爆發的政治暴力。但猶他州州長、共和黨人斯賓塞·考克斯痛心地呼籲美國人團結起來的同時,總統卻表達了憤怒,宣稱要“狠狠教訓”那些“激進左派瘋子”——盡管他也特意強調“非暴力”。
“恐怕至少就目前而言,政治人士能用言語治愈國家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阿裏·弗萊舍說。2001年9月11日,喬治·W·布什總統麵臨著重大危機,要將全國團結起來對抗共同的外國敵人,弗萊舍那時正是白宮新聞秘書。
支持特朗普的弗萊舍表示,現任總統已成為眾多仇恨的目標,即便他做出冷靜回應,也不會有人買賬。“左翼對特朗普總統的怨恨太深了,無論他說一個音節、一個詞、一句話還是一段話,都無法平息他們的怒火,”他說。“特朗普的信條是‘戰鬥、戰鬥、再戰鬥’,所以他的反應不足為奇。”
近年來的其他總統都曾表示,至少在某些時候,他們認為自己的角色應超越黨派之爭,成為全體美國人的領袖——即便是那些不認同自己的人。喬治·H·W·布什總統提出要打造一個“更友善、更溫和的國家”;克林頓誓言要做“裂痕的修複者”;小布什稱自己“是團結者,不是分裂者”;奧巴馬反對“紅色美國”與“藍色美國”的劃分,強調隻有“美利堅合眾國”;拜登呼籲結束“這場不文明的戰爭”。
他們都未能實現這些崇高的理想,且都在不同程度上操弄過分裂政治的手段。畢竟,政治本就與分歧相關——激烈辯論重大理念,直到一方贏得選舉或在國會投票中獲勝。但沒有人像特朗普那樣,如此激烈且持續地踐行分裂政治,這已成為他在國家政治舞台上的標誌性特征。
畢竟,正是班農在特朗普2016年勝選後表示,團結並非目標。“我們贏得選舉,不是為了團結這個國家,”他當時說道。
特朗普在他參加的三次競選及蓋洛普的任何民意調查中從未獲得過多數支持,他長期以來專注於迎合自己的核心支持者。當他談及民調數據時,往往引用的隻是共和黨內的支持率。
“隻要守住基本盤,其他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他曾對安東尼·斯卡拉穆奇說。斯卡拉穆奇是他的前盟友,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短暫在白宮任職。
盡管他在第一任期也幾乎未曾展現出跨黨派合作的姿態,但在第二任期,他幾乎完全放棄了所有兩黨合作的努力。他既不邀請民主黨領袖到白宮會談,也不向他們通報重大國家安全事件。
批評者擔心,特朗普現在會利用柯克遇刺事件進一步打壓自由派組織和機構。總統副幕僚長、特朗普政府移民限製政策的主導者史蒂芬·米勒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不祥帖子更強化了這種擔憂。
“近日我們發現,有多少身居要職的美國人——兒童服務工作者、法律書記員、醫院護士、教師、政府工作人員,甚至國防部雇員——已經遭受了深度暴力激進思想的侵蝕,”米勒周六寫道,並表示這些人對柯克遇害的反應令人無法接受,“這是一個龐大、有組織的灌輸體係造成的後果。”
特朗普說得沒錯,他的反對者確實稱他為“法西斯”和“納粹”。但他對煽動性言論的憤怒是分情況的。上周在福克斯新聞的同一次采訪中,他抱怨左派過激的同時,將紐約市市長民主黨社會主義者候選人佐蘭·曼達尼稱為“共產主義者”。比起第一任期,特朗普近來更頻繁地聲稱政治對手和記者“邪惡”。
即使他因被稱為法西斯主義者而憤怒,也取決於說話者是誰,以及對方是否收回言論。他自己的副總統萬斯曾稱他是“美國的希特勒”,後來萬斯收回了這話,並成功躋身特朗普的競選團隊。
同樣,總統對政治暴力威脅的擔憂也取決於受威脅的對象。他赦免了約1500名2021年1月6日衝擊國會山的支持者,包括那些襲擊警察、呼籲處決他自己的副總統彭斯的人。他一度拒絕排除赦免那些策劃綁架密歇根州民主黨州長格雷琴·惠特默的人。
去年競選期間,他抱怨自己需要更多特勤局保護,上任後卻剝奪了他不喜歡的人的政府安保,包括安東尼·福奇博士、馬克·米利將軍、前國務卿邁克·龐皮歐和前國家安全顧問約翰·博爾頓。就在上個月,特朗普撤銷了為前副總統哈裏斯提供的延長特勤局保護。
但在眾多威脅彌漫的氛圍中,最近以來,就連特朗普有時也試圖區分暴力與其他形式的報複。麵對一些支持者在柯克遇害後急於複仇的情緒,特朗普給出了一個附加說明:“嗯,你們應該在投票箱裏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