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酒店辦宴席也有國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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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前幾天,一位在杭州開酒店的朋友轉給我條新聞鏈接,配了五個字:“這事真離譜。”
我點開一看,確實有點出乎意料。
浙江紹興出台了新一輪提振消費政策,在酒店舉辦宴席滿一定桌數和金額,給予分檔補貼,最高不超5000元。
按政策細則,宴席5桌以上且滿1萬元就能領補貼。
說白了,隻要你在指定範圍內吃得夠多、刷卡夠狠,政府就給你錢。
聽上去像不像“反向禁酒令”?
但就在幾個月前,我們看到的新聞還是另一番畫風。
彼時,恰逢國家層麵開始重提過緊日子,十餘年後,有關部門重新修改了厲行節約反對浪費條例,明確提出公務接待煙酒全禁。
在許多酒店人眼中,這輪寒潮正是從今年5月中旬突然刮起來的。
婚宴、升學宴開始取消,最關鍵的公務接待,也悄然從日程中消失了。
有些地方甚至下文“三人以上聚餐一律上報”,有的規定連節假日私人聚餐也要備案。
華北一座縣城的酒店老板老韓跟我說:“公務宴一斷,氣氛就全沒了,現在大家都怕被通報,連請朋友吃飯都開始低調了。”
但在酒店這行摸爬滾打時間長的都知道,很多時候,生意興衰其實隻取決於一個微妙的氣氛。
今年6月底,旅界報道的《國內五星酒店紛紛卷地攤,什麽信號?》受到業界廣泛關注後,官媒也先後發表評論文章。
人民網銳評“禁止違規吃喝,不是吃喝都違規”直接把點子挑明了,整治要精準,別搞一刀切,該自費請客就請,該正常聚會就聚。
新華網更直接,文章標題叫《整治違規吃喝,不是一陣風不能一刀切》。
很快,7月底,“重慶榮昌書記下館子”新聞就上了熱搜。
當時,榮昌區委書記高洪波在區內一家餐館吃飯,拉著幾位客人邊吃邊聊,還對著媒體笑眯眯地說:“要帶頭消費,帶領消費。”
他結賬的時候,老板退回了多餘的錢,飯費隻收了1108元,還抹了零頭。
朋友圈裏的很多酒店經理看到這個視頻,第一反應不是書記請客,反倒心裏畫個問號:政策真的要轉向了?
再到這兩天,他們心照不宣地轉發紹興補貼新聞,不忘一句備注“煙火氣回來了。”
畢竟從書記下館子到紹興送錢吃席,意味著輪到地方政府開口請大家回酒店吃飯了。
02
為什麽是紹興打響酒店宴席補貼的第一槍?
這並不難理解。
事實上,紹興,恰恰就是今年這場“高星酒店擺攤熱”的起點城市之一。
早在五一,擁有百年曆史的鹹亨酒店就試著把臭豆腐和酥魚搬到馬路邊,攤位剛支好,就被遊客團團圍住。
酒店經理稱,一開始隻想試試周末,沒想到天天被催,幹脆變成每日出攤。
到了6月,紹興國際大酒店也加入了街頭大軍,攤子剛擺好沒多久,素燒鵝、爆汁肉包就被搶走一半,還有人邊排隊邊拍視頻發朋友圈:“人生第一次在五星酒店門口搶包子”。
紹興銀泰大酒店更狠,幹脆把二十多道菜全都端了出來,早上七點準時開賣,三小時清空,醉雞、小龍蝦、酥魚輪番上桌,平時一份要五六十元的菜,現在十幾塊錢就能帶走。
但紹興高星酒店集體擺攤背後,是偏向中高端定位的高星酒店在過苦日子。
所以,今天當我們看到紹興打響宴席補貼第一槍,或許隻是想救活被誤傷的消費底盤。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以來,國家在提振消費上的動作其實分兩種。
一種是商品型補貼,另一種是正在落地的服務型消費補貼,餐飲、文旅、住宿、教育培訓、托育養老這些都是被關照的重頭戲。
因為和買冰箱不同,吃飯是高頻的,這就意味著,一旦經濟預期下行、收入增長乏力,最容易被縮減的,就是請客吃飯這類彈性支出。
而在這其中,酒店宴席型消費又是最具代表性的可壓縮型儀式消費。
現在這份紹興政策,目的正是給升學宴、滿月酒、壽宴、同學聚會這些被壓抑掉的儀式鬆一鬆綁,搭個台子。
從供需兩側來看,這份補貼的設計感其實也很明顯。
真金白銀的補貼能直接降低酒店宴席成本,也讓家庭、企業在聚會時少了點心理負擔,有效釋放被政策和情緒壓抑的需求。
與此同時,紹興設定的“5桌+滿1萬元”門檻相對合理,換算一下,人均200元左右,剛好覆蓋婚宴、滿月酒、生日壽宴等中高端宴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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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五星酒店來說,這些宴席訂單則能幫助它們消化原本閑置的廚師團隊、宴會廳、服務人員,提升場地與人力的利用率,提高複工信心。
可以說,這是一種悄然的宴席再定位,引導酒店從高端商務宴請,轉向家庭社交場景的生意邏輯。
同時你會發現,政策附帶的發票要求,也起到了規範酒店運營結構的作用。
畢竟在原來以熟人經濟為主的三四線市場,不少酒店習慣於現金為主、流程粗放、服務標準難以固化。
但現在,如果想順利拿到補貼,就得提供規範發票、接入線上申報、保證服務流程留痕,這反過來會逼著酒店加快合規化改造。
03
對高星酒店來說,紹興的補貼是一場及時雨,對城市來說,這是一場用補貼換回人間煙火氣的實驗。
而這場實驗帶動的煙火效應,從紹興開始,正在向更多國內城市悄悄蔓延。
前幾天,老韓給我發來一條語音,聽得出聲音裏帶點興奮:“最近,老熟客又回來了。”
他口中的“老熟客”,就是那批體製內常年訂餐的單位客戶,之前禁酒令一緊,誰都不敢動筷,現在政策風向略微一鬆,大家開始試探性地回來點幾桌。
“不是大張旗鼓那種,”老韓補充,“但起碼有人肯訂包間了。”
無可否認的是,在整治違規吃喝的大環境下,紹興敢於為宴席消費埋單,本身就是一個需要勇氣的決定。
這種勇氣在於明知道可能會被扣上不講政治的帽子,仍然要在政策和消費之間尋找平衡。
而這些年,一邊是過緊日子,另一邊是擴大內需,一邊是整頓酒桌文化,另一邊是消費帶動經濟,政策有邊界,風向卻有彈性,有時地方政府比我們想象中更難。
因為主管政策的人比誰都清楚,如果酒店餐飲消費繼續萎縮下去,廚師和服務員下崗,本地食材供應商和婚慶服務商也跟著受衝擊,產業鏈一環扣一環,最終還是地方經濟買單。
所以這次紹興的宴席補貼,本質上不是為了寵酒店,是為了守住一個龐大的消費和就業盤子。
然而,問題也很現實,這種政策能持續多久?
補貼酒店意味著財政支出,而地方財政的壓力,大家心知肚明。
況且,近年來不少地方政策一陣風。今天喊要提振消費,明天又收緊審批,今天獎勵消費,明天突然取消預算,企業最怕這種朝令夕改。
所以哪怕這場紹興實驗最後不了了之,也可以理解。
但站在今天回望,它至少留下了一條值得借鑒的思路。
在消費收斂的大周期裏,不是所有錢都要往基建和大件補貼砸,拿一點點真金白銀撬動服務消費,可能反而更快見效。
但至於五星酒店們能不能真的笑出來,還得看下一次政策風向吹向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