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上海第31屆中國國際金融展匯豐展台。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娃哈哈宗氏家族遺產糾紛鬧上香港法庭,那些曾被精心守護的秘密,如今成了爭鬥中最鋒利的武器。前中國首富宗慶後“一妻一女一布鞋”的人設坍塌,本是“獨生子女”的宗馥莉,突然被三位自稱“同父異母”的弟妹起訴,要求凍結一個約18億美元(129億人民幣)賬戶,以追索父親生前承諾的每人7億美元信托權益。
這也讓開設該賬戶的銀行被推到輿論風口浪尖——“香港上海匯豐銀行(The 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在29家全球係統重要性銀行(G-SIBs)中排名第三,且是其中唯一用中國城市命名的銀行。隻是現在更常用簡稱:匯豐(HSBC)。
在香港這個自由港,在匯豐的起家之地,背靠整個大中華區的財富,幫助富豪進行全球投資,提前布局婚姻財產風險隔離,乃至完成財富代際傳承,本就是匯豐的安身立命之處。
匯豐已經進行了一輪大清洗在誕生地香港,匯豐是港幣的三大發鈔銀行之一(另外兩家是中國銀行和渣打銀行)。160年前,一位三十多歲的蘇格蘭人在香港創辦了匯豐,今天港島上環熱鬧的修打蘭街,就是以他命名。
在2600餘家港股上市公司中,“匯豐控股”是5號:股票代碼0005.HK。“聖誕鍾,買匯豐”,用粵語讀起來韻律鮮明,一度也曾是這座亞洲金融中心的民間共識:聖誕前後,年終獎一發,便買入匯豐股票——投資這隻1974年就掛牌的老牌港股,股價平穩、分紅穩定,安全且有利可圖。
當然,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特別是隨著眾多中國新科技企業來到港股,匯豐的神話似乎不再那般突出耀眼。但仍不可小覷。最近這輪港股行情中,匯豐股價也已從2024年8月的60元港幣以下,上漲到目前的近100元港幣,總市值更是超過1.7萬億港幣——比中國銀行高出2000多億。
這背後是業績的支撐。降低成本,將資源聚焦在最賺錢的區域,提升利潤,正是匯豐近來的戰略重點。
大清洗式的“逆全球化”瘦身仍在進行:2024年到現在,匯豐出售經營性資產就包括:加拿大、俄羅斯、阿根廷銀行業務、法國零售銀行和人壽保險業務、德國私人銀行業務、南非業務……而且,仍在持續。
也有擴張,比如印度:2025年初,匯豐獲批在印度20個新城市開設分⾏。再早之前的2024年10月,印度現代汽車在孟買證交所上市,募資33億美元——這場印度曆史上最大IPO,主承銷商正是匯豐印度。
換句話說,匯豐正在收斂全球化的野心——對一家商業機構而言,全球化不過是資本向性價比最高處流動的市場選擇,無利可圖的全球化沒有意義。
“老地盤”還是基本盤,特別是香港,跳躍式領先。2024年財報顯示,香港子公司“香港上海匯豐銀⾏有限公司”全年稅前利潤204.7億美元,占整個匯豐稅前總利潤323.09億美元(約2536億港幣)的63.4%。
英國區域的效益也不錯。根據英國金融監管零售銀行與投資銀行業務分離要求,匯豐設立的兩家英國子公司HSBC UK Bank plc和HSBC Bank plc,合並稅前利潤98.58億美元,但不及香港子公司的一半。
2025年一季度,匯豐94.84億美元的稅前利潤中,香港子公司的占比還要更高:64.6%。再加上英國兩家子公司,三家合計貢獻了匯豐稅前總利潤的93.3%。同期其他大區,包括中東、北美的匯豐銀行和其他實體,合並貢獻稅前利潤隻有14.24億美元。
顯然,雖然匯豐號稱有“3萬億美元資產規模(AUM)”,有“遍布58個國家及地區的環球業務網絡”和“全球約4100萬名客⼾”,雖然在上個世紀90年代,匯豐將控股總部遷往倫敦,原“香港上海匯豐銀行”成為子公司——但最大的利潤中心,仍在起家之地:香港。
44.4%利潤率背後的客戶篩選術在銀行業,財富管理不僅不易受到經濟周期影響,而且利潤率常常要高於投資銀行。
2024年財報中,匯豐的財富管理板塊,用152.04億美元的營業支出,就收獲了121.35億美元的營業利潤,利潤率44.4%;而投資銀行板塊扣除102.31億美元的營業支出後,營業利潤為70.63億美元,利潤率40.8%。畢竟投資銀行家們,是地球上工資最高的人群之一。
不過類似這樣按業務板塊劃分的全局盈利能力數據,在未來幾年看不到了。
2025年,匯豐調整了組織架構,將原先的財富管理、企業金融、投資銀行三大板塊拆分重組:最盈利的中國香港、英國以地理區域為界,擁有全業務——與新的“企業及機構理財板塊”(中國香港、英國之外的企業金融和投資銀行業務)、“國際財富管理及卓越理財板塊”(中國香港、英國之外的零售業務),共同構成新的四大板塊。
這樣改革,實際上就是給予業績最好的兩大區域完全的業務線和自主權。
改革的操盤者必然是期待這樣的美好場景:一位香港匯豐私人銀行的富豪客戶,非常可能也是企業家,他不僅有財富管理需求,也可能有企業貸款、上市融資的需求。原先可能要對接完全獨立的不同部門,但在新的架構下,可以一下子給他全套服務——已經上門客戶,才是最寶貴的資源。
而且對於富豪階層而言,他們的畫像往往是這樣:在全球選擇投資資產和目標,在全球多地買房買地,自己在全球多個城市穿梭,子女也在全球接受教育,他們的銀行要方便他們在全球用錢。
這就是富豪們常用“環球銀行服務”,憑一地賬戶就能在全球25地離岸開設本地賬戶、免費實時匯款,包括大中華區兩岸四地,也包括美國、英國、澳大利亞、新加坡、印度……
你有多少錢,決定了你能獲得多少“特權”。要“免費”享受金融服務,自然需要在匯豐的賬戶有更多的資產。門檻不低,比如香港匯豐次於私人銀行的“卓越理財尊尚”級別,就需日均資產780萬港幣——這在內地銀行已達私人銀行門檻。
所以非高淨值的客戶在匯豐往往感受不到那麽多友好。
例如在內地的匯豐,雖然標準降了:日均資產達到50萬人民幣,就能享受香港匯豐100萬港幣資產才能獲得的“卓越理財賬戶”待遇,包括全球開戶、同名賬戶免費轉賬等。但對於日均資產不足50萬元人民幣的客戶,會收取每月300元人民幣服務費。
這事實上將數量龐大的小額客戶“拒之門外”,目的自然是要篩選真正有“價值”的客戶。
董事會主席為何難尋接班人?
當然富豪們選擇匯豐,也仰賴於其延續一個半世紀積累的信用。特別是經曆過太多市場風浪、爾虞我詐的創業一代富豪,更是將穿越周期的老牌機構視作圭臬。
作為一家有160年曆史,上市超過50年的企業,今天匯豐已經是一個典型的職業經理人運營的企業——這要比尚未經曆過家族代際接班的純家族控製的企業,要穩健一些。
截止2024年財報,匯豐的持股結構非常分散,持股超過5%的股東有兩家:最大股東是持股9%的全球最大的資管公司貝萊德,第二大股東是持股8.37%的平安資管。
如果說華爾街“統治”著美國,貝萊德“統治”著華爾街。今年73歲的貝萊德的創始人、猶太裔CEO拉裏·芬克,被認為是金融界最有權勢的人,也被稱為“華爾街之王”。
目前匯豐董事會中,就有貝萊德的影子。獨立非執行董事鮑哲鈺(Geraldine Buckingham)就曾任貝萊德亞太區主席及主管和拉裏·芬克的高級顧問。
有趣的是,盡管董事會僅兩張華人麵孔,其他“老外”高管卻都取三個字的中文名。
主席杜嘉祺(Mark Tucker)是英國人,CEO艾橋智(Georges Elhedery)生於黎巴嫩,首位女性財務總監郭佩瑛(Pam Kaur)是印度裔,公司秘書長戴愛蘭(Aileen Taylor)也非華裔。
其實這也很容易理解。匯理中外,若即若離,東西逢源,本就是匯豐銀行創立、存在、發展的邏輯。這些拿著高薪的銀行家們,不會不懂。
現任主席杜嘉祺自2017年任職以來,並非一帆風順。2023年,他與匯豐一家重要股東爆發意見分歧,對方在其董事連任中投出反對票——雖票數不足以使其出局,卻也是公開的抗議。此外,杜嘉祺任內曾暫停匯豐曆史悠久的慷慨分紅,且多次更換 CEO,也讓他始終伴隨爭議。
杜嘉祺選擇離開。
2025年5月,68歲的杜嘉祺宣布將於年底前退任——據媒體報道,這令匯豐的董事們頗為意外。6月初,匯豐確認其任期到9月30日結束。與此同時,總部在香港的友邦保險(1299.HK)宣布,10月1日起杜嘉祺將出任獨立非執行主席,接替友邦元老、87歲的謝仕榮。
杜嘉祺此次跳槽是“回歸”。在加入匯豐之前,杜嘉祺曾任友邦保險CEO兼總裁,期間,帶領友邦保險完成港交所IPO,並摒棄保險傳統的“人海戰術”,借高傭金和精英團隊實現快速增長。
2017年,杜嘉祺從友邦離職加盟匯豐。2016年,他在友邦的年薪總計1509.36萬美元(約1.08億人民幣)。而匯豐給他開出的薪酬隻有150萬英鎊,以及30萬英鎊的一次性搬家費——從香港搬到倫敦。彼時他降薪九成跳槽,是為了多陪伴在倫敦讀中學的一對兒女。
匯豐八年之後,杜嘉祺又回到友邦“舒適區”。隻是壓力給到了匯豐。
距9月30日已經近,但匯豐“獵頭”進展並不順利。據報道,雖然有100多人的意向名單,也接洽了包括蘇黎世保險、高盛等機構的高管。但有人直接拒絕,有人則在接到錄用後婉言謝絕。匯豐已不得不在用人標準上“妥協”,最近開始重新聯係首輪沒有進入麵試的候選人。
既要管理過大型金融機構,又要願意搬到倫敦,最好還要了解亞洲、特別是中國。家大業大的匯豐,要找一位合適職業經理人來做一把手,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