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接受過義務教育的朋友,可能都知道,美國政治就是“驢象之爭”:
美國是“兩黨製”,民主黨(驢子)、共和黨(大象)輪流坐莊。比如,現在的總統特朗普是共和黨人,上一個總統拜登是民主黨人。
但已經連續了170多年的“驢象之爭”,恐怕要闖進一匹“馬”:
馬斯克宣布,要成立新的政黨:美國黨(America Party)。
世界首富,正式向美國兩黨製宣戰。
雖然,新政黨還沒辦完手續,也沒什麽宣傳,但是根據民調,有14%的人表示會投票給“美國黨”,能量已經不小!
很多人震驚:一個造火箭、造電動車的科技狂人,擁有4000億美元身家的首富,為什麽要蹚政治這趟渾水?
但如果你仔細梳理馬斯克商業帝國與美國政府的關係,就會發現一個殘酷的真相:
馬斯克從政,不是野心的膨脹,而是一種“王者的無奈”。
當生意與政策深度綁定時,政治就不再是選擇題,而是必答題。

幾乎地球人都知道,馬斯克是特朗普這次競選總統的大金主,對特朗普寄予厚望。
馬斯克也是真金白銀砸錢挺特朗普競選,一口氣掏出了近3億美元!
成立專門的團隊籌錢,陪著特朗普到處演講,還在自家的社交平台X上(以前的推特),對著2億多粉絲狂喊“支持特朗普”!

特朗普也投桃報李,很夠意思。
在上任第一天,就簽署行政令成立“政府效率部”(DOGE),授予馬斯克極大的權力,支持他聲勢浩大地查賬、裁員、整頓舊部。
特朗普無論在白宮還是在他家海湖莊園,都大大方方把馬斯克拉在身邊,毫不避嫌,那架勢仿佛是官方認證:這是我兄弟!
可誰能想到,這倆大佬的關係,三個月不到就從“蜜月期”摔到了“分手局”,坐過山車都沒這麽刺激。
馬斯克被多次警告不要搶總統的風頭。
特朗普在4月2日對超過100個貿易夥伴發起所謂“對等關稅”。馬斯克在X上大罵政策幕後操盤手納瓦羅“比一塊磚頭還笨”,還和財政部長貝森特在白宮互罵,甚至發生肢體衝突。
至於政府效率部,不僅沒得功勞,反而成了政府問題的“替罪羊”。
按照DOGE網站自己的說法,它給美國納稅人節省了1750億美元,可結果呢?
阻礙遠比想象的大,DOGE所針對的幾家聯邦機構同比隻削減了約190億美元的支出,僅占聯邦總支出的0.5%,遠低於最初設定的2萬億美元目標。
馬斯克曾經不遺餘力地舉薦富豪朋友艾薩克曼去當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局長,也泡湯了。
5月30日,馬斯克與特朗普在白宮官宣“分手”。然後,馬斯克一邊猛烈抨擊特朗普力挺的“大而美”法案,一邊卻眼睜睜看著它“與DOGE曾經推進的目標背道而馳”。

特朗普威脅要審查馬斯克所有的政府承包合同,要砍掉訂單,甚至把馬斯克“驅逐出境”。
終於,馬斯克幹脆另起爐灶創立新黨——“美國黨”。
為什麽馬斯克一定要參與政治呢?

早年的馬斯克,政治態度並不這樣,大體經曆了四次關鍵轉折。
第一次轉折(2003-2013):天真的理想主義者
早期的馬斯克,是一個典型的矽穀技術自由派。
2003-2004年,他向共和黨和民主黨都捐贈了2000美元,像個兩頭不得罪的“票友”。
在2008年和2011年,他明確支持奧巴馬,並向民主黨捐款超過6萬美元。
那時的馬斯克相信政府可以推動積極的變革。奧巴馬政府對清潔能源和科技創新的支持,讓他感受到希望。
第二次轉折(2014-2020):困惑的中間派
從2014年開始,馬斯克開始自稱“溫和民主黨人”。
2016年,他投票支持希拉裏·克林頓。2020年,他投票支持喬·拜登。
但這兩次投票,更多是出於對特朗普的反感,而非對民主黨的認同。
這一時期的馬斯克,對政治保持著謹慎的距離。他曾公開表示:“我希望遠離政治。”
可惜現實不允許他置身事外。
第三次轉折(2021-2024):深度政治參與
2021年前後,當他的大兒子瞞著他改變了性別和姓名後,他對民主黨那套“覺醒文化”產生了強烈反感。

左派越走越遠導致原先的中間派成為右派,圖片來自馬斯克自己的分析
在馬斯克看來,奧巴馬以後民主黨的政治議程越來越“左”,被覺醒主義(wokeness)綁架,民主黨自身變得越來越極端,讓他不情不願地站在了政治光譜的右側。
2021年,馬斯克以440億美元收購Twitter,並改名為“X”。馬斯克獲得了強大的政治傳播能力,他的推文可以影響股市,可以左右輿論,可以改變選舉走向。
終於在2024年馬斯克全麵倒向特朗普,出人出錢出力。
在與特朗普的蜜月期裏,他曾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政治與商業的平衡點。
第四次轉折(2025至今):政治領導者
隨著“對等關稅”和“大而美”法案的出台,平衡被徹底打破了。
馬斯克發現他剛驅走了狼,卻養虎為患,便做出了這個大膽的決定:自己搞政治。
一個新政黨在X上成立,沒有政治綱領,沒有代表大會,沒有紅旗招展,前所未有。
馬斯克懂了:政治從來不相信眼淚,更不相信感情;在政治麵前,再大的企業家也隻是棋子。
把頭埋在沙子裏的事他也不是沒有幹過,但是你不理政治,政治就一定會理你。
要想不被人下棋,就必須自己做棋手,畢竟,馬斯克已經大到美國政治社會無法忽視的地步。

中國那句俗話說得好,樹大就一定會招風。
當年的極客宅男比爾·蓋茨問鼎首富時,一直在政治上不活躍、不親近、不站隊,但也招架不住上世紀90年代末美國司法部對微軟發起反壟斷訴訟,該案曆時多年,一度判決要求拆分微軟。
蓋茨在聽證會上屢遭批評後,很快意識到,隻專注技術和產品無法保護公司利益。
他開始親自出現在國會就技術、教育、公共衛生等議題作證,並讓微軟及其政治行動委員會大幅增加對兩黨候選人的捐贈。

蓋茨1998年參加美國國會反壟斷聽證會
僅在1997–1998年間,微軟就向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和各州政黨及相關組織捐贈近40萬美元,比曆史同期幾乎翻了數倍。他還通過比爾&梅琳達.蓋茨基金會,建立起一個“軟性政治勢力”網絡,大跨步擁抱“政策影響力”。
其實正是同樣的道理,印證在埃隆.馬斯克身上。
根據彭博社和福布斯的實時統計,他的身家在2025年中約為3630億美元,起起伏伏將近4000億,妥妥全球首富。
他的科技帝國橫跨社交媒體、能源、太空、AI、交通、醫藥等領域,早已無法在華盛頓的政治風暴中獨善其身。
首先,任何一項法案、一個政策、一紙總統令,都可能精準地切走他一大塊蛋糕。
今年年初《華盛頓郵報》發現,過去20年間,馬斯克旗下的公司通過政府合同、貸款、補貼和稅收抵免等形式累計獲得380億美元政府資金支持,其中近三分之二是在過去五年內到賬的。
僅去年,聯邦和地方財政就向他的公司注入63億美元,創下曆史新高。
而根據美國多家財經媒體和分析師測算,“大而美”法案終止了消費者購買電動車時7500美元的聯邦稅收抵免政策,可能導致馬斯克名下特斯拉年利潤減少約12億美元。
該法案同時廢除了企業平均燃油經濟性標準(CAFE)罰款機製,傳統車企(如通用、福特)大概率就沒了購買碳排放積分的動力。
而特斯拉2024年通過出售積分獲利27.6億美元(占淨利潤39%),這部分錢可能就沒了。

左圖:馬斯克的兩家公司在過去十年裏得到了將近200億美元的政府合同
右圖:馬斯克的公司麵臨著越來越多來自政府各部門的監管糾紛(紅色)和相互重疊的聯邦調查(黃色)(截至2024年10月)
而更進一步說,以SpaceX為代表的硬核科技業務,高度依賴政府合同,並且也隻有政府會出錢買這些服務。
SpaceX成立於2002年,幾乎就是在NASA和五角大樓的支持下養大的。
這些機構資助了火箭開發,甚至在首次成功發射之前,NASA就在2006年授予SpaceX一份價值2.78億美元的合同。
據彭博社報道,從2000年以來,手握商業航天和“星鏈”兩大王牌項目的SpaceX,已從美國國防部和NASA獲得了超過220億美元的非機密合同。其中僅在2024年,SpaceX收入中至少有25%來自價值34億美元的聯邦合同。
但隨著白宮施政越來越魔幻,馬斯克不得不卷入各種利益的考驗之中。
馬斯克與監管其公司的機構有著長期且充滿爭議的關係。他曾罵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為“混蛋”,SpaceX還起訴過美國國家勞動關係委員會,在該機構指控其公司不當對待和非法解雇部分員工後,稱其行為“違憲”。
2023年7月,SpaceX成功發射一顆史上最大的衛星,並送入地球同步軌道,然而航空管理局卻提出一筆28萬美元的罰款,指控加注燃料的新設施還沒通過安全檢查。
麵對馬斯克的暴怒,在拜登政府最後一天,航空管理局負責人邁克爾·惠特克隻能下台走人。
在2024年10月的賓夕法尼亞競選集會上,馬斯克調侃說前一年他們被要求研究星艦“Starship”著海時會不會砸到鯊魚,等做完後,漁業監管部門又拋來新的問題:“那鯨魚怎麽辦?”
馬斯克還講了一個關於SpaceX如何“被政府強迫綁架海豹,給它們戴上耳機並播放音爆聲音,看看它們是否看起來不高興”的故事。
類似各種破事都把馬斯克給氣笑了!
還有人工智能公司xAI、隧道建設公司The Boring Co、腦機接口企業Neuralink還有X(前身Twitter),無不和政府發生了千絲萬縷的聯係,又麵臨千姿百態的監管。
民主黨內就有人說,在美國曆史上,還從未有過馬斯克這樣一位麵臨如此多監管問題,又對政府運營擁有如此大影響力的個人。


唐納德·特朗普和埃隆·馬斯克的不和
當馬斯克的商業利益與特朗普的政治議程發生衝突時,昔日的盟友瞬間變成了敵人。
完全偏離想象的政策走向,完全爛尾的政府效率部——馬斯克的一通折騰,成了2025年最大的投資失敗項目。
矛盾最激烈時,因為逞一時之氣,馬斯克竟敢在X上提到“重磅炸彈”,說“唐納德·特朗普在愛潑斯坦的檔案裏”,這讓他事後感覺到“血光之災”。
美國政壇已經是烏煙瘴氣,歐洲政界的監管也越來越嚴格,《數字服務法》、GDPR等法規,讓科技企業不得不投入大量資源應對政策風險。
在這個時代,不懂政治的企業家,注定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科技與政治的邊界也正在模糊,科技企業要麽被政治化,要麽主動政治化,馬斯克選擇了後者。
其實在美國政治中,富豪財團們從來就沒有缺席,馬斯克隻不過是莽撞並且高調地走到了台前。
在美國政治的幕後,有著一個更加龐大、更加隱秘的富豪政治網絡,他們更善於暗中操控。
在華盛頓的K街,聚集著美國最龐大的遊說集團。這裏每年流動著超過40億美元的資金,用來“合法地”影響美國政府的決策。
金融、醫療、能源、科技四大行業占遊說支出的60%,美國90%的媒體被6家大公司控製著。
比如2024年遊說支出排行榜中的前三位,其實也隻是冰山一角:
美國商會:3824萬美元
全國房地產經紀人協會:3144.7萬美元
製藥研究與製造商協會:約1691萬美元
相比之下,馬斯克的商業帝國是全球性的,站到台前,能讓他獲得了超越美國國界的影響力。
現在看,馬斯克的政治態度變化反映了一個成功企業家從政治旁觀者到政治參與者,再到試圖成為政治領導者的演變過程。
這既有個人經曆和價值觀演變的內在因素,也有商業利益和社會環境變化的外在推動。
他認為美國現存的兩黨已經無法解決美國的問題,但他自己也無法破除“馬斯克悖論”:
即主張“削減政府開支”,卻依賴政府合同生存;呼籲“減少監管”,卻要求對AI產業進行政府扶持。
這種“既要又要”的商業思維,在政治領域顯得格格不入。
矽穀風投家彼得·蒂爾評價馬斯克的困境:“當你的公司業務清單與國家安全清單高度重合,你要麽成為政客的傀儡,要麽成為他們的靶子。”
馬斯克不服,選擇了第三種可能——掀桌子單幹,另起爐灶。
但從南北戰爭(1860年)以來,這個餐桌上就已經實質性端不出第三盤菜了。
美國當前的選舉框架裏,名義上允許自由競選,實際上將第三黨參與大選的門檻設得極高。
現在看,馬斯克的“仕途”很不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