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個月子能有多貴?
高端月子中心聖貝拉招股書顯示,其平均客單價高達22萬元。
一年前,聖貝拉向港交所遞交招股書,並於近日收到了赴港上市備案通知書,這意味著其距離IPO更進一步了。
然而,聖貝拉一邊收費高昂,一邊卻虧損嚴重。僅在報告期的三年半時間裏,虧損總額就超過12億元。其實,不掙錢也是月子中心的行業通病,多家相關上市公司因持續虧損而退市。
“天價”月子中心,為何會陷入虧損困局?

圖/聖貝拉官網
客單價22萬元,仍然巨虧
“我們要做護理界的LVMH。”
創業之初,聖貝拉創始人向華就以奢侈品邏輯定位聖貝拉。其收費遠高於行業水平,旗艦品牌“聖貝拉28天套餐”價格起步就是16.88萬元,而電商平台上其“56天女王套餐”最高報價一度達116.88萬元,一天的費用近2萬元。
根據招股書,聖貝拉月子中心的“每名自營月子中心產後護理客戶的平均收入”,從2021年到2024年上半年,一直維持在22萬元上下。
招股書顯示,2021年至2023年及2024年上半年,聖貝拉實現營收分別為2.59億元、4.72億元、5.60億元及3.58億元。
反差的是,專做“富人”生意的聖貝拉,卻不得不麵臨著虧損的煩惱。
2021年至2023年,聖貝拉期內虧損分別為1.22億元、4.12億元、2.39億元;2024年上半年,聖貝拉的期內虧損從2023年同期的7477.2萬元擴大至4.8億元。三年半時間聖貝拉虧損總額達到12.5億元。
問題還是出在高昂的成本上,房租、人力、營銷成本成為吞噬利潤的“三座大山”。
聖貝拉采用輕資產模式,即不購置資產、不自主裝修,轉而與高檔酒店合作,如北京的王府半島酒店、上海的鏞舍酒店、杭州的柏悅酒店等。這些高奢酒店的房間價格動輒2000元以上/晚,議價能力極強,這意味著聖貝拉難以與其“講價”。
聖貝拉招股書顯示,2021年至2023年及2024年上半年,其租賃及使用權資產折舊成本分別為7117萬元、1.2億元、1.3億元及8781萬元,占對應期間收入的27.5%、26.1%、22.5%及24.5%。其更是在招股書中直言:“財務狀況尤其受到租金波動的影響。”
與高端定位相匹配的人力、酒店餐食等方麵也都是不小的開支。據聖貝拉官網信息,“全職服務團隊9v1”,遵循ISO9001認證護理標準,堅持24小時護士一對一照護……
這樣的服務,人力成本注定低不了。2021年至2023年及2024年上半年,聖貝拉在專業護理團隊的人力成本方麵分別支出5390萬、1.05億元、1.21億元及7840萬元,與租金成本規模相仿。
此外,月子中心很難產生高頻複購,因此在獲客上需要不斷引流拉新,在社交平台維持“被推薦”的熱度與話題度。2021年至2023年及2024年上半年,聖貝拉銷售及分銷開支分別為3264萬元、5879萬元、8150萬元及4526萬元。
成本高昂的情況下,2024年上半年,聖貝拉毛利率僅為34%。
月子中心,難念的經
雖然成本投入巨大,但聖貝拉也不好在用戶端再做漲價,因為其16.88萬—58.88萬元/28天的套餐定價已經觸及行業天花板。
在這樣的情況下,規模擴張反而可能加劇經營壓力。這意味著,聖貝拉的高端模式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瓶頸。
其實,聖貝拉麵臨的盈利困境,在行業內具有一定普遍性。
中國政法大學商學院副教授李維華對月子中心業態有一定研究。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月子中心行業的市場競爭其實非常激烈,客戶獲取成本高、消費頻次較低、服務投資較大,行業平均回本周期長。不少企業為搶占市場,采取激進的擴張策略,但很容易陷入“規模不經濟”的陷阱。
月子中心不是一門好做的生意。聖貝拉同業可比上市公司愛帝宮同樣已連續多個報告期內虧損,其2022和2023年度分別虧損1.65億元和1.77億元。
愛帝宮作為“月子中心第一股”,曾以“五年五十城”的雄心引領行業。但由於成本結構失衡、規模化搶占市場未獲得預期收益。而曾經登陸新三板的喜之家、喜喜母嬰等企業,最終都因持續虧損而退市。
由於市場上月子中心以預付費模式為主,這也對企業的資金運營和管控能力有著高要求,因此當規模擴大但營收乏力時,不少月子中心陷入比虧損更為嚴重的危機。2024年,“愛家”月子中心破產、“51家庭管家”暫停服務等事件接連發生。
聖貝拉甚至也難以獨善其身。2024年2月,聖貝拉收購“悅子閣(上海)健康服務有限公司”,然而旗下“悅閣”月子中心在一個月後就爆雷。盡管聖貝拉對此聲稱“不承擔法律責任”,但證監會仍專門要求其持股股東說明糾紛解決進展。
虧錢的聖貝拉,其實也很缺錢。從資產情況來看,聖貝拉資產總值6.76億元,其中流動資產占了3.62億元,負債淨額則達到14.33億元。
不過,招股書顯示,負債淨額主要來自附優先權的普通股及認股權證16.24億元。附有優先權的普通股及認股權證的持有人無法行使贖回權,有關優先權將在公司股份於聯交所上市後自動終止。
這意味著,如果聖貝拉沒能上市成功,那麽金融工具的優先權將不會自動終止,公司仍需按照相關約定承擔16.24 億元的“負債”,這或將會給公司帶來持續的財務壓力。
合規性隱憂
高端如聖貝拉,在服務上卻“翻車”過,過往醫療資質問題也是公司IPO的“瑕疵”。
招股書中,聖貝拉強調,公司按製定的標準對護理專家進行培訓,並非使用通常沒有受係統或專業培訓的月嫂或育兒嫂。截至2023年,聖貝拉擁有621名具備相關專業資格的護理專家。
不過招股書同時披露,聖貝拉位於北京的一家月子中心經營實體北京貝康澤恩分別於2021年9月和2022年6月被罰款3000元和15.01萬元,處罰原因是“未取得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擅自執業”。
證監會在2024年7月發布的備案補充要求材料公示中要求聖貝拉說明相關違規行為的整改情況,以及主要境內運營實體是否還存在其他虛假宣傳、製售假藥、強迫交易等侵害消費者合法權益的違法違規行為。
天津益清律師事務所王信律師關注醫療合規與醫療糾紛爭議解決,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解讀,月子中心在未取得《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的情況下擅自開展醫療活動屬於非法行醫行為,衛生健康委一般會從違法行為持續時間、主觀惡性以及是否造成人身損害等方麵進行行政處罰裁量。
李維華進一步介紹,作為一種新興業態,“月子中心”尚無行業標準,且不屬於醫療機構,按規定隻能提供生活護理。但實際操作中,產後修複、盆底肌治療等醫療行為屢見不鮮。這種業務邊界模糊的運營模式,在醫療監管趨嚴的背景下,存在一定的政策風險。
“當下產後康複項目處於弱監管到強監管的變化過程,最重要的就是必須注冊《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才能開展產康服務中的醫療項目,這是對行業發展的必然要求,當然也是對行業主體的一次篩選。”王信說道。
聖貝拉在更新的招股書中對於上述無證行醫處罰表示:“這兩起事件分別涉及由中醫師提供醫療診斷和醫療處方,而該等行為被舉報至主管部門,被認定違反適用法律及法規。董事確認,兩起事件的行政處罰均已悉數解決,要求的整改行動已完成。”
或受此影響,聖貝拉與多地醫院進行合作,如在2023年、2024年多次注資成都互聯網醫院、成都門診部;2023年8月投資私立婦兒醫院杭州美華;2024年11月宣布與私立綜合醫院深圳新風和睦家達成戰略合作,為客戶提供一站式服務。
如何打開想象空間
雖然是月子中心,但聖貝拉更願意將自己定位進想象空間更大的“家庭護理”領域。
據弗若斯特沙利文報告,家庭護理領域在中國內地的滲透率由2018年的6.9%上升至2023年的16.2%,其中月子中心由1.0%上升至5.5%。
雖然當下的滲透率看似有很大提升,但高端月子中心的市場增速是在放緩的。2023年,聖貝拉所在的中國內地高端月子中心市場(平均價格6萬元以上)規模達到115億元,同比增長5.5%,但增速較2022年的41.56%大幅放緩。
更何況,這是一個高度分散的市場。據弗若斯特沙利文數據,中國月子中心市場頭部品牌市占率僅2.4%。盡管聖貝拉稱擁有全國最大的高端月子中心網絡,共有72家門店,2023年其以月子中心收入計算,在中國產後護理集團中排名第二,但市場份額僅約1.0%。
招股書中就提道:“中國家庭護理行業的市場規模可能不會按我們當前預期的速度增長,或根本不會增長。”
匯生國際資本總裁黃立衝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月子中心的行業分散性,導致品牌難以形成規模壁壘,同質化競爭激烈。而對於聖貝拉這種定位高端客群的服務機構來說,要麵臨的是市場供需結構的問題——多數需要專業產後護理的普通家庭無力負擔如此高價的服務,高淨值客戶群規模有限,滲透率增長亦有待觀察。
在黃立衝看來,對港股上市公司來說,投資者在意的並不是階段性的虧損,市場更看重的是更長遠的成長性,即業績有多大的增長空間。
為突破增長瓶頸,聖貝拉也在橫向跨界。月子中心之外,聖貝拉的核心業務還有家庭護理服務和女性功能性食品。
從2021年至今,聖貝拉完成包括月子餐品牌“廣禾堂”、S-bra內衣等在內的多筆投資與並購,將業務擴張至7個子品牌。
隻是,從整體營收上看,上述兩業務在2023年的收入合計不到1億元,合計占比僅為16.5%,距離成為新的業績增長極還需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