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開始,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學博士生朱淑豔,在浙江義烏成為一名帶貨主播。像許多中小主播一樣,她晝夜顛倒地直播,拿過10元的每日補貼,當過銷冠,也經曆過失業。
期間,朱淑豔訪談了50多位中小帶貨主播。義烏北下朱村被稱為“直播帶貨”的夢工廠,無數草根湧入此地和周邊區域,希望複刻頭部帶貨主播們的財富神話,其中多數是學曆不高的女性。這些年輕的女性必須超越自身生理極限,以博取流量的青睞,同時,她們的工作又極度缺乏保障,許多人在高壓下身心受損,卻仍不願離開。
以下是她的觀察和自述:
主播培訓,一天10元
2024年8月,第一次上播時,我獨自坐在十平米左右的直播間,緊張又興奮。
離我臉半米的距離,有一個碩大的架子,上麵夾了30多台手機,連滿各種樣式的充電線。這在業內被稱作“直播矩陣”,目的是在有限時間內增加出單。
房間有窗但緊閉著,一台設置為25度的空調24小時開著——因為要保證手機不會因為發燙而出現故障。我身後的背景牆上,展示著不同花色內褲的穿版效果,有一些放置得高高的,仿佛掛在我頭上一樣。
盡管化了濃妝,但還需要疊加各種美顏和濾鏡。我快速掃了一圈屏幕,每一個畫麵中,我都是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無瑕的皮膚,鮮紅的嘴唇,這令我自己感到陌生。
座位上還留有上一位主播坐過的溫度,容不得太多耽擱,我開始說起固定的話術:“歡迎哥哥姐姐們進入直播間,我們是內褲廠家直播間…….”公司在桌麵放置了可將話術稿立起來的架子,忘詞後可以瞥一眼,為避免新人違規,公司要求嚴格按照稿子講品,最好是一字不差,不得隨意添加內容。
這天我播的品是男士內褲套盒,起初我並未太抗拒,它畢竟隻是一種商品。但等看到公司寫好的話術,我內心湧滿羞恥感。盡管電商平台有明確規定,嚴禁主播在直播中發表低俗不當言論和不實言論,但公司給的話術中,刻意將內褲和性功能聯係在一起:
“哥哥們,重中之重來了!看襠部內裏,有兩個磁石,它可以形成一個磁某場。有啥好處呢?懂的人都懂……”在講解的同時,主播需要微笑著把內褲襠部翻出來在鏡頭前進行展示。
〓在直播間賣男士內褲。(圖/受訪者提供)
事實上,出現在我直播間裏的很多用戶是從短視頻引流進入的。公司拍攝了大量涉及出軌等的劇情視頻引流來增加場觀,這也導致許多用戶並非持著購買的心理進入直播間,評論區常有人對主播言語騷擾,令人難堪和不適
要不要繼續?內心掙紮許久後,我告訴自己,今天我所經曆的,就是很多新人主播會經曆的,初入行並沒有太多選擇,隻能堅持做下去。
作為小白主播,我找工作的過程並不容易。八月的義烏氣候炎熱,我在招聘軟件上海投簡曆,但回複寥寥。溝通七十多家公司後,終於有四五家公司向我伸出了橄欖枝。最後我選擇了第一家,離我住址僅三百米。
麵試時,直播間擠著三四個女孩,素顏的HR正在拿著眼影刷,手把手教一位女孩化妝,“你眼睛本來就腫,這個眼影要慢慢向外暈染”。我心想,這家公司不錯,果然如招聘頁麵所寫,會培訓小白,且細致到了妝容部分。
然而,接下來幾天充分讓我體驗到“免費培訓”背後的代價。
公司要求的小白培訓期長達七天,除第一天是在公司大聲朗讀和背誦話術,第二天就開始正式上播,每天直播時間遞增,傍晚開始直播,從3個小時逐漸邁向6個小時。然而,培訓期沒有工資,一天隻有所謂的10元高溫補貼。並且,如果在直播時違規,要懲罰增加一天培訓期。
違規的陰影籠罩著主播們:直播時眼神要不斷看向每一個機位,不然有些賬號會被判定為無人直播。此外,每半個小時要重設每台手機的商品講解鏈接。最初,因為台詞不熟悉,加上30多台手機需要重設鏈接,我常常手忙腳亂。有些手機架得比較高,坐在座位上無法夠到,我需要不時舉著一個長長的杆子戳一戳手機進行操作。
主播們還時刻在管理人員的監管下。直播間牆壁上方裝著一個巨大的攝像頭,可以實時觀察內部的情況,主播倘若要上廁所,需要在群裏扣“8”進行報備,時間不得太久,從廁所回來後需再次在群內扣“8”表示已回工位。因而,我上衛生間時總是在走廊上跑得急匆匆的。
除攝像頭,管理者也可以通過線上看直播的方式進行監管。有一天晚上11點多,HR在新手主播群裏發布了一位主播1分鍾的錄屏,她明顯已經相當疲憊,語速較慢,聲音也有點啞。HR在群裏批評:“狀態有點差,自己認領錄屏”。這種公開羞辱的方式讓我感到恐懼,似乎無時無刻,無處可逃。
直播時長對我來說也是挑戰。作為單品直播間,主播需要一遍又一遍重複話術。一輪下來大概需要5分鍾,6個小時需要說80遍左右。一開始我的注意力還能夠集中,充滿激情,但越到後麵精神就開始渙散,加上人數不多、互動很少,直播變得枯燥又乏味。實際上,我每次播到兩個小時左右,說話就變得吃力了。連續直播五六個小時後,整個嗓子都是幹疼的,異物感十足。
有一天,我恐怖地意識到這種高強度連播給我帶來的傷害:聽到喜歡的歌時,我跟唱了一段,腦子卻突然閃過念頭,快別唱了!晚上直播還要不停說話,於是趕緊閉嘴,以免消耗到嗓子。
我的第一段“培訓”為名的經曆,我後來和老主播們交談過,我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割了韭菜”。這家公司的本質是代運營,而長達七天的培訓期就是免費給公司上一周的班,下播後沒有複盤,直播數據也不允許看,主播的能力幾乎無法得到鍛煉。並且,基本沒有機會和其他主播溝通,不少人沒有熬到拿工資就選擇了離開。而新入行的主播們,不少都有以“培訓”為名沒有得到薪水的經曆。
和我同一批入職的主播,在第三天時已經從8位流失為5位。基本摸清這個公司的流程後,我也決定辭職。走的那天上午,辦公室又來了四位女孩,HR又熟練地架起她的二郎腿開始說道:“我們公司特別好播,都是貨帶人,對小白特別友好......”我看了眼微信轉賬中的“10元”,同樣的劇情還在繼續編寫。
流量起伏的遊戲,我從銷冠到失業
流量在直播中至關重要,但是誰也無法清晰解釋流量是什麽,又如何把控它。做直播帶貨的每一天,流量是起伏的,帶貨主播們的命運也在其中沉浮。
我麵試的第二份工作是賣農夫山泉的團購,其中主要負責管理的是火哥。麵試時火哥坦誠地和我講,目前已有的主播基本是手把手教過來的,實在辛苦,所以並不想招小白。不過,在我的軟磨硬泡之下,他同意給我機會試試,並細致地與我講了諸多直播帶貨的技巧和注意點。
那段時間,我努力背誦話術,常常跑直播間學習其他主播。試播那天,我穿上大紅色工服,在領口別好麥克風,站到鏡頭前開始講解產品,真正有了種“我在帶貨”的感覺。
直播間裏還有中控充當“捧哏”的角色,用激昂地語氣回應我:“對的!”“是的!”“沒錯的!”“主播非常給力!”,活躍的氣氛和互動,也促使我保持活力。試播通過,我留了下來,進入試用期。
那時,我每天需要上八小時班,二人搭班製,直播2小時,再當2小時中控,以此循環。由於晚上的流量更好,常常是傍晚5、6點上班,淩晨1、2點下班。但賬號直播間的流量一直不高,平均在線人數一度從3、40掉到個位數,銷售額不及同行的1/5。直播間人數少,並且不出單的時候,時間仿佛凝固了,像不斷扔石頭到湖麵但沒有起任何波瀾。後來我和另一位主播交流這種狀態,我倆都覺得,“像坐牢一樣”。
這個賬號的流量不行,火哥開始讓兩位老主播起新號。起號是一個枯燥艱難的活,主播麵對的是0人的直播間,但仍需保持激情,努力讓用戶下單。並且,直播時間常定在淩晨,因為此時開播賬號少,競爭不那麽激烈。
所幸,幾天之後新的賬號流量起來了,在線觀看人數能達到1千人次。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需要臨時接替播新號,那天播得不錯。第二天又嚐試播新賬號時,上播40分鍾後,直播間的人數突然飛漲,湧入三四千個用戶,左下角又在哐哐出單,我覺得自己的的身體好像不間斷分泌著一種興奮物質,全然感覺不到疲憊。下播時,中控告訴我,我越播越激情,在後半場完全放飛了自我,在直播間裏又喊、又蹦、又跳。那一天,兩個小時賣了8.3萬元,老板們笑稱我為“銷冠”。我盯著這個數字,甚至感覺有一些恍惚。
好的成交數據確實能給自己帶來強烈成就感。那之後,我成為開場主播。成交額最高的一次,兩小時播了近10萬元,排上衝飲帶貨榜第一名。那天,前一晚我隻睡了五個小時,嗓子也又疼又啞。但一站到鏡頭前,萎靡的狀態立即精神起來,播著播著嗓子也打開了。看著直播間不斷出單,內心就一個字,爽。
但好景不長,一個月之後賬號又陷入低迷。流量的失去並不是斷崖式,而是波動式的,但總體趨勢是觀看人數越來越少。老板也搞不清楚推流的邏輯。明明前一天的成交做得很好,第二天推流卻平平;而有時播著又莫名其妙上了人。
為逆轉頹勢,我們試過很多辦法,例如調整開播時間、場景更新等等。主播們開始在直播間扛農夫山泉——一開始是真扛,常扛得齜牙咧嘴。某一天換成了空瓶,於是可以“單手扛24瓶”了。另外,我也學習老主播們製造一些戲劇衝突。例如過品的時候,佯裝生氣地指責中控:“動作快一點!這個1號鏈接趕緊給我下掉呀!這個價格不能賣那麽多單,沒那麽多庫存!”有的時候會起一點效果。
到了最差的時候,直播間隻有個位數在線,兩個小時都賣不到1000元。每天早晨七點開播前,我和中控都在相互打氣,希望今天能快速“熬”過兩個小時。而此時直播間背景板的脫落膠帶,似乎已在暗示什麽。
在連續一個多月每天都要虧幾千塊錢的情況下,老板們商議暫停直播。幾天後,我接到火哥的電話,以為是換品繼續上播了,興高采烈地接起來。結果電話那端傳來的是:“朱朱,我們公司倒閉了”。而我,也就猝不及防地,失業了。
〓直播間原貌。(圖/受訪者提供)
難以離開的工作
成為帶貨主播是一個意外。2024年8月,我來到義烏進行電商村的調研,第一次接觸到不少帶貨主播,發現了他們特殊的勞動過程。為了把論文寫紮實,我決定以身入局,我在下駱宅社區租房居住,那一帶多的是租房做帶貨主播的外鄉人,而當帶貨主播半年來,我播過的品包括男士內褲、農夫山泉、家政服務、保暖內衣、頭盔、餌料等等。
直播帶貨的江湖中,流傳著從草根到成為網紅、跨越階層的神話,大眾對帶貨主播們也頗多凝視。身邊一些好友得知我去做帶貨主播時驚呼,“要成為大網紅了啊”、“錢應該賺很多吧,到時候帶帶我啊”,我也曾對行業抱有“光鮮”的想象。但進入田野、成為一名中小帶貨主播後我才發現,多數人對於帶貨主播的想象太局限於浪漫化的一麵。
帶貨主播之間也有著明顯分層。目前義烏的新手帶貨主播到手月薪在五到六千元,老主播平均在八千到一萬,與頭部相去甚遠。像一個金字塔一樣,義烏的這些主播都是位於中低位置的,但又構成了這個行業的大多數。
並且,隨著電商環境的持續惡化,加上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帶貨主播行列,公司要求越來越高,工資越卷越低,工作時間越來越長,從先前的4小時變為6小時,部分公司甚至強製要求坐班。
與此相對,帶貨主播們又處在極強的流動性中。業績不好、賬號流量不行、公司倒閉、與運營或老板不和、公司換品等等都可能讓帶貨主播們丟掉飯碗。前一天還在直播,第二天忽然就沒了工作的情況很常見。一位主播一年內換了7家公司,這還不包括部分兼職。由於沒有製度性的保障,失去工作幾乎不會得到相應賠償。2025年年後,一位主播和我聊天時,她說自己快一個月沒工作了,有時淩晨3點還在刷招聘軟件,常常焦慮,陷入自我懷疑和否定。很多人想象和評論帶貨主播的薪水不錯,卻沒有看到他們因為停播或失業沒有收入的日子。
此外,帶貨主播的排班不定,停播也是家常便飯。主播們需要適應多變的上班時間,並以工作時間為軸調整自己的日常生活安排。吃飯不規律、熬夜、睡眠時間短、失眠都是常見的現象,繼而可能引發內分泌和消化係統的疾病。一次,我陪同事去附近的診所看“工傷”——嗓子疼啞,醫生都不詢問太多,熟練地開了霧化的單子,後來才知道每天都有不少主播下播後過來做霧化。
〓帶貨主播在小診所做霧化。(圖/受訪者提供)
在義烏的日子,我邊直播,邊訪談直播電商從業者。訪談的近50名主播基本都來自外省,隻有1位浙江籍,沒有一位是義烏本地人。麵試提到自己是寧波人時,麵試官一般也都會追問我為什麽要來當帶貨主播,似乎這是一個下下策。然而,對於這些帶貨主播,這已經是他們“當下最好的選擇”。
中小帶貨主播不高的學曆門檻,義烏直播村的聲名,吸引了許多省外的打工人。受訪老板直白地說,“是個人,會說話就行”。我接觸的很多主播是高中學曆,有些甚至初中都沒有念完。但相較於同齡人,早出社會的人往往有更豐富的生活經驗,更“接地氣”的表述。我賣頭盔時,與我同齡的一位27歲主播同事,尤其擅長由己及人打動用戶,“前兩天我從江西老家出來時,我女兒抱著我的腿一直哭,我也非常舍不得。家人們,我們一年到頭在外,辛辛苦苦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家人的幸福和團圓。你出事了,孩子怎麽辦?所以今天大家要買好的頭盔,既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孩子的負責……”她帶貨交易的數據也更好。
帶貨主播這個職業也更偏好女性。社會對於女性“親和力強、溫柔耐心”的想象,使得一些沒有顯著技能和社會資源的女性有了新的可能。
女性帶貨主播中,有因房地產市場不景氣從房產銷售跳到主播行業的;有難以忍受糟糕枯燥的工廠環境和長時間勞動,逃離流水線的;有為提高薪水,從酒店前台加入主播行列的;也有厭倦全職媽媽角色,在當帶貨主播的過程中重新找到自我的。
直播帶貨之餘,我記錄了20萬字的《打工日記》。我也曾試圖將主播的勞動現象和理論聯係起來。但慢慢發現,和帶貨主播們複雜的、鮮活的實踐相比,理論是如此單薄。比如帶貨主播存在“過勞”的狀態,我曾看見身旁的主播因強度太大而播到嘔吐,但擦一擦嘴巴就支撐著繼續播。
但同時,主播自身都是不願休息的,機會轉瞬即逝,錯過了這波流量,可能再也起不來了,與雇傭他們的老板並不是純粹的“剝削-被剝削”範式。
在義烏,做直播電商的聚集在幾個特定區域,主播們通常也在這幾個片區居住,甚至湧現出了“主播村”。就我所在的片區,一個單間15㎡上下,月租通常是1000-1200元。這些房子通常是二房東從本地居民手裏收來的,用的建築材料不是很好,很多家具像網上“串串房”的配置,看起來不錯,又可能有毒。但租房謀生,主播們無暇顧及太多。我和同事們住得都很近,走路不用五分鍾。有時候吃膩了沙縣,還會去對方家裏蹭蹭飯。
主播們的生活基本上都很簡單,兩點一線,下播後回到出租屋躺著刷刷視頻,和上播時完全不是一個狀態,基本都不會再想說話。很多人生活相當原子化,在義烏沒有什麽朋友,平時也不怎麽出門玩。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需要社會交往。主播群裏常常很熱鬧,有吐槽工作的、轉發工作機會的、分享好玩的地方的...我訪談到的主播,幾乎每一位都坦誠地和我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一聊就是兩三個小時。
盡管麵臨著不穩定的風險,大多數主播告訴我,他們會繼續做下去,因為他們本身並沒有太多選擇,“不做這個又能做什麽呢”。有些主播積攢了一些錢,就開始自己拿貨直播,虧錢了就回去上班,又攢到錢了就繼續創業,循環往複。我時常感慨這些帶貨主播們的韌性,在有限的空間裏盡可能伸展,在製度和規則的褶皺中創造自己的生存方式,是如此脆弱,又如此堅韌。
〓麵試時試播的母嬰用品。(圖/受訪者提供)
剛開始帶貨時,我常和別人開玩笑,說“帶貨治愈了我讀博”,晚上都能睡好覺了。作為一個人文社科的博士生,從本科到博士的十多年間,我常需要在閱讀文獻、做調研和寫論文中穿梭,每個項目至少要數月或半年,生命處於持續數年的“未完成狀態”,成果反饋極為延遲,我也曾飽受失眠的困擾。初做帶貨主播時,和中控搭配逼單做出的成交、回答用戶問題收獲到的感謝、後台屏幕上跳動的GMV都是即時性的反饋,有時也能讓我感受到當下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但帶貨久了,我深感在直播間獲得的“生命力”是虛幻的。“3、2、1”的倒計時不僅回響在直播間,也回蕩在我們的生活之中。學術體係要求發表足夠論文、按時完成學業,而直播行業(市場體係)要求持續的表現和轉化數據,一旦達不到,都要出局。位處不同係統,我畢業的壓力感和帶貨主播們的生存焦慮完全無關,卻又在某個隱秘的維度,悄悄共振了。
2月中下旬是我給自己設定離開義烏的時間,這是因為,我需要在6月前完善自己的博士論文初稿。因為博士論文的通過要恪守嚴密的時間點,一旦錯過某個節點,畢業的時間就會推遲。離開義烏那一天下著大雨,我載著我在義烏所有的家當,獨自開著車,聽到歌裏在唱“這小小的身體,哪裏都隨意去”時,突然鼻尖有些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