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老G,這兩年愛上了大幾十塊錢一個的高端大漢堡。
兩片黃油做的大漢堡坯,夾上一大塊烤至七分熟的新鮮牛絞肉,再配上洋蔥圈、奶酪片、酸黃瓜、有機生菜和各色醬汁。
一大口咬下去,收獲的是來自高質蛋白和碳水所帶來的強烈滿足感。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周五晚上都是老G專屬的“漢堡時刻”:
一個大漢堡,一碟小薯條,一杯大紮啤,一場足球賽,共同構成了一個飽腹又微醺的美好夜晚。可最近老G卻發現:
他常去的那幾家連鎖美式漢堡店,正在相繼閉店。
高端漢堡,不香了?
高端漢堡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
這其中的代表,當屬來自紐約麥迪遜廣場的Shake Shack(中譯:昔客堡)。
去年一年,Shake Shack在中國開了3家門店,又關了3家門店,裏外裏一算,新店增長為0。
要知道,5年前這品牌剛剛入華時,可是創造了一場現象級的排隊奇觀。
上海新天地的Shake
Shack首店剛開業時,人們需要在黃浦江1月的寒風裏排7個小時的隊,才能吃上一個售價68元的招牌牛肉堡,喝上一杯定價41元的經典奶昔。
但即便如此,當時的Shake Shack依然“一堡難求”,在哪開店就在哪排大隊。
滬外的富哥富姐們甚至不惜加價空運“真空漢堡”,也要嚐一嚐這號稱與帝國大廈和自由女神像齊名的“紐約三寶”,到底地道不地道。
一個牛堡的價格,甚至被黃牛炒到200塊錢。
首店開業的盛況,給了Shake Shack極大的信心。
在2021年與經營商美心食品的協議裏,Shake
Shack揚言到2031年要在中國開出79家門店,覆蓋各省的一、二線城市。
4年過去了,曾經的排隊7小時變成了現在的外賣30分鍾,過去人頭攢動的“昔客堡”變成了現在到店即取的“稀客堡”。
Shake Shack開店擴張的“10年之約”,也在完成了45家新店後,陷入了停滯。
但和它的競品相比,Shake Shack的經營狀況已經算不錯了。
說回2021年,彼時國內高端漢堡的賽道前排,並排坐著來自美國的“四大金剛”,它們是:
“漢堡界的特斯拉”Shake Shack(Shake
Shack),“漢堡界的愛馬仕”哈比特(Habit),漢堡界的初代網紅”卡樂星(Carl's
Jr.),以及“漢堡界的五條人(?)”五兄弟(FIVE GUYS)。
四大天王雖綽號各不相同,但入華的發展軌跡卻高度類似,基本都是:
上海開出首家店,排隊搶購成網紅,漢堡賣出小一百,主打洋氣輕奢風。
同樣是來自太平洋對岸的“西洋麵餅夾肉”,憑什麽這美式大漢堡能比肯德基和麥當勞要貴上數倍呢?
在翻閱了這幾家的宣傳文案後,答案或許可以用
“用料考究”這四個字來概括。
一款標準的美式高端漢堡,通常具備以下特質:
兩片漢堡坯中間夾的肉餅,勢必是拿100%未用抗生素的安格斯牛肉絞出來的;
一同被夾起來的番茄和生菜,那必須是有機精選且當天鮮切的;
肉餅是可以選幾分熟的,醬汁是自由增減的,炸薯條所用土豆的來源地是要被公示的;
就連與漢堡搭配的飲品,那啤酒也要是小瓶精釀的,奶昔也要是進口現調的......
與麥、肯兩家一天24小時高度工業化的流水線“造堡”不同,美式大堡玩的就是純手作的定製化。
現做現吃,追求的就是用好料吃出高品質。
所以,你甚至可以在漢堡菜單上看到像鵝肝、黑鬆露、和牛這類高端食材。
有了稀有食材的加持,配上正宗的美式血統,這樣的漢堡自然就有了賣出幾百塊錢的底氣。
當然,用好料並不等於能滿足所有人的味蕾:
在社交媒體上,有人嫌Shake
Shack家的奶昔齁膩,味道一言難盡;有人覺得哈比特家的牛肉餅太小,咬起來毫無滿足感;而更多的吐槽則可以公式化為:
“一個就賣XX元,可吃起來和XX家的XX堡,也沒啥區別啊。”
但無論如何,當一大盤極具視覺衝擊力的漢堡套餐,搭配上充斥著阿美莉卡複古風或工業風的店麵設計,便很容易就讓美式貴價堡從餐點進化成一種景觀。
甚至對於一些剛歸國的留子和走海外範兒的網紅而言,哈比特和五兄弟的餐盤和卡座,就跟開市客和山姆的購物車和LOGO一樣,
是他們經營社交媒體所需要的“出片神器”。
而戴上Beats的扣頭耳機,穿上lululemon的運動上衣和緊身鯊魚短褲,牽上自己的愛狗,在跑步結束後來上一個大大的牛堡,也成了
美式中產生活圖景的呈現。
過去幾年,在“四大金剛”的引領下,美式漢堡店便如雨後春筍般在全國各地接連開業,其中Charlies粉紅漢堡甚至還拿到了像B站這樣互聯網企業的投資。
可到了2025年,且不說當年衝向風口的漢堡店還有幾家仍在營業,單看這其中的美利堅“四大金剛”,其現況都突出一個“閉店大吉”:
Shake
Shack的擴張如前文所述陷入停滯,五兄弟也是在2023年後就不再開新店,哈比特在內地的店麵隻剩下了一家,卡樂星則更是徹底關閉了所有直營門店。
貴價漢堡的餐飲故事,似乎還沒講多久,就要草草地迎來“過氣”的大結局。
而這背後所涉及的,其實是一場在中國持續了幾十年的,關於漢堡定義權的爭奪戰。
漢堡,誰來定義?
眾所周知,漢堡是一種極其“自由”的吃食。
往狹義了講,“正宗的漢堡隻能夾絞牛肉餅”。所以即便是K記的香辣雞腿堡,那最多也隻能算是“長得像漢堡的三明治”。
而往廣義上看,所有的“兩片麵包夾一塊肉”,其實都有資格被納入漢堡的大家庭。
甚至再寬鬆一點,
隻要有“夾”這個物理狀態就算漢堡。
漢堡,它可以夾神戶和牛肉、白鱘魚子醬和白鬆露,取名“金童”賣到4萬塊;它也可以隻夾最普通的炸雞和綠葉菜,然後在華萊士的店裏10塊錢買3個。
而在定價上的巨大彈性,也讓漢堡能夠占據餐飲消費的各個層級。
所以早在“Shake Shack們”進入中國之前,國內的漢堡市場便已經被各大品牌進行過了一輪瓜分:
在主流賽道上,入華深耕30多年的肯德基與麥當勞,牢牢把持著對於“洋快餐”的解釋與定價權;
而在下沉市場,德克士與華萊士則靠著低價低毛利的策略,讓“漢堡包”成為了一種大眾化的充饑物;
上述這幾家,再加上一個因走中高端定位而在近年愈發經營不力的漢堡王,便在2022年的市場報告裏,構成了全國漢堡銷售額的90%。
而在剩下的10%裏,則有像塔斯汀和賈國龍這樣的後來者,試圖用“中式漢堡”這個新定義,在原本已經成為紅海的市場裏,再開辟出一條“麵餅夾炒菜,中國堡配中國胃”的新賽道。
所以與之相對,美式的貴價漢堡們則相當於是踩著漢堡王再次摸高,想要將這種與油炸和肥胖長期捆綁的速食,
重塑為一種高級且洋範兒的生活方式。
這樣的思路確實吸引了不少白領和留子,拓寬了漢堡消費的上限,但高昂的定價也注定了它僅能在一小撮人中掀起熱潮。
畢竟對絕大多數消費者而言,像什麽“進口安格斯牛肉”“有機蔬菜現切”“定製化煎製”以及“美式環保風”之類的說詞,都太虛無縹緲了。
對消費者來說,你宣傳裏吹得再天花亂墜,端上來我一看,不還是一個幾口就能吃完的漢堡嘛?
所以當有人在上海花了258元點了一個需要預訂才能吃到的牛肋條漢堡之時,評論區的網友則表示:
“花這錢,我在華萊士都能辦場婚禮了。”
也許也正因如此,大部分遠渡重洋來到內地的高端漢堡,基本都隻在長三角一帶活動。
一旦北上或南下開店,大概率會水土不服。
而與此同時,貴價漢堡一直拿來當做賣點的“食材優選”,也在時間的淘洗下被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像2023年7月,Shake
Shack的武漢萬象城店,就因被曝出使用過期的奶油和番茄醬製作餐點並販賣過期的啤酒,而被有關部門罰款10萬元。
雖然不少漢堡品牌都遭遇過食品安全危機,但鑒於美式大漢堡高昂的均價,這樣的翻車顯然要更傷品牌的公信力。
而當最初的新鮮勁兒逐漸消退,當食材的高端感被層層祛魅;
當剛歸國追求“酷”和“範兒”的留子們紛紛進入枯燥職場成了打工人,當曾經願意為生活方式買單的中產們開始理性花錢;
那貴價漢堡的故事,便很難再繼續講下去了。
畢竟在當下的餐飲市場,性價比不論在哪個細分品類裏,都是最無爭議的“版本答案”。
哪怕是有著進口屬性加成的洋漢堡,人們也希望它裏麵多夾一些名為美味和實惠的幹貨,少放一些名為文化和故事的佐料。否則同樣都是碳水加蛋白質,要真論物美價廉:
西洋大漢堡,還真敵不過陝北肉夾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