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2025年3月23日,俄烏戰事持續,烏克蘭士兵在南部赫爾鬆市(Kherson)向俄軍發射自走榴彈砲。(Reuters)
俄烏戰爭與加沙戰爭,可以說是同一時期相互共振的兩場衝突。
在時間跨度上,俄烏戰爭是2014年後克裏米亞危機、頓巴斯內戰的激化,熱戰整體始於2022年2月,之後經曆各種你進我退、此消彼長,膠著至今已有3年;加沙以哈戰爭則是以巴衝突70餘年的延續,更是以色列、伊朗代理衝突的烈化,戰火在2023年10月炸裂天際,最後在2025年1月協議停火
在輿論回響上,俄烏戰爭加劇了西方與全球南方社群的對立,前者大多譴責俄羅斯發動入侵,後者則認為北約東擴才是主因,這種裂痕也體現在各方對製裁的參與及迴避上;加沙戰爭爆發後,這種裂痕更是急遽擴大,歐美政府的政治正確仍是支持以色列,全球南方與歐美民間卻有大量同情巴勒斯坦的聲音,尤其俄烏戰爭爆發在前,許多輿論紛紛詰問歐美政治精英:為何同為侵略者,俄羅斯必須被製裁,以色列卻可以高枕無憂、甚至擁有歐美軍援?
而在終局發展上,俄烏戰爭雖在川普(Donald
Trump)上台後,緩緩進入談判環節,卻似乎暫無突破,不僅烏克蘭與俄羅斯各有堅持,就連歐美都對戰後安排莫衷一是;而加沙戰爭雖已停火,各方卻同樣在戰後計劃上彼此分歧,以軍甚至已在近日恢複戰鬥,和平表象隻維繫了短暫時光,便又被戰火迅速吞沒。
觀察戰爭爆發原因,俄烏與加沙各有背景;但在停戰艱難上,兩處戰場可謂互有共鳴:衝突雙方對峙難解,相關大國意見不一。
前途未卜的俄烏戰爭
首先是前途未卜的俄烏戰爭。
2月18日,在川普與普京(Vladimir
Putin)通話後,美俄官員在沙特利雅得舉行會晤,並且達成以下共識:將採取措施實現外交使團運作正常化,並為後衝突時代的地緣政治合作及經濟投資機遇奠定基礎。為此高級別工作團隊將著手製定持久、可持續且各方均可接受的解決方案路徑。
3月11日,輪到美烏代表團在利雅得舉行會晤,在此之前川普還與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公開口角、中斷對烏軍援與情報共享,歐洲也因此與烏克蘭抱團取暖,有意同“美俄攜手”一別苗頭,導致這次的美烏會談格外耐人尋味。會談結束後,原本強硬的澤連斯基似乎放棄固執立場,同意立即實施為期30天的停火,但這遠非衝突終點。
在俄方回應前,美國就已恢複對烏軍援與情報共享,這意味美國無意瓦解烏克蘭的作戰能力;而在俄烏長期安全問題上,川普雖多次表態拒絕烏克蘭加入北約或獲得美國安全保障,卻還是想通過與烏克蘭達成礦產資源協議,來維持美國的在烏影響力;此外,烏克蘭也想利用歐洲製衡美方施壓,因此在聯合聲明中堅持要求歐洲參與和平進程。
情況走到這一步,俄烏停火的問題顯然已經超越烏克蘭安全本身,更大的核心矛盾在於美歐對於烏克蘭的戰略分歧,以及俄羅斯的安全關切無法滿足。
首先是美歐分歧。當川普在全球麵前羞辱澤連斯基,歐洲領導人卻給予擁抱並且禮遇有加;當川普稱澤連斯基為獨裁者並主張在烏重新大選時,歐洲卻未對澤連斯基的的總統合法性提出質疑。
美烏公開齟齬後,歐盟便決定實施耗資8,000億歐元的大規模重整軍備計劃,該計劃由五個部分組成,旨在加強歐洲的國防工業,提升軍事能力,為烏克蘭提供緊急軍事支持,同時允許成員國擴大防務投資財政空間,並提供1,500億歐元專項貸款支援相關投入。3月11日,在巴黎舉行的34國峰會上,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呼籲歐洲與北約軍事首腦製定方案,明確在停火情況下為烏克蘭提供“確定可靠的安全保障”,並動員全體係力量支持烏克蘭。
當然,儘管歐洲雄心勃勃,其防務能力建設卻仍需要多年積累,畢竟當前歐洲缺乏獨立於北約的常備軍隊、統一的指揮架構及集體製定的戰爭計劃或戰略,所有軍事行動規劃仍高度依賴北約框架;隻是如果歐洲堅持要與俄羅斯進行長期對抗,那麽短期內要在歐洲框架內與俄羅斯達成和平協議,都是相當難期的發展。
再來是俄羅斯的安全關切。眾所周知,俄羅斯興戰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北約東擴背後,烏克蘭的“脫俄入歐美”傾向,包括兩場顏色革命,以及俄方指控烏克蘭所謂“奉行納粹類意識形態”、其實就是去俄羅斯化的政治與社會力道,所以才會在開戰之初定調特別軍事行動的目標是烏克蘭的“去納粹化”與“去軍事化”。
但從目前的美歐態度來看,雙方都沒有要徹底從烏克蘭抽身的跡象。俄羅斯一開始或許期待川普能“跳脫美國慣性”,施壓烏克蘭接受無條件停火,但殊不知川普本人或許就是最大問題。這位打著“反建製”旗號當選的總統,一來習慣在敏感問題上公開表達個人觀點、襲奪特使的談判空間;二來經常自相矛盾,在妥協與威脅間反覆橫跳。這導致俄羅斯的策略同樣陷入迷霧:川普確實有終結衝突的意願,所以莫斯科始終要與川普保持接觸而非冷淡疏離,但川普的不穩立場又不完全符合俄羅斯的根本利益。
最終,俄方隻能盡可能保守化應對策略,也就是在維持停火的同時,要求歐美在關鍵問題上給出答案。但西方除了川普與其心腹瘋狂爆衝,就是傳統精英不斷跳針“球在俄羅斯手上”、“要看普京如何行動”,而無益統合立場對俄讓步。
整體來說,俄烏對製的僵持態勢已因戰爭更加固化,美歐俄的利益與認知鴻溝又不易彌合。如果大國協調無法真正生效,俄烏停火短期之內都相當難達成。
衝突難止的加沙戰爭
而加沙戰爭也有類似結構:哈馬斯與以色列的對峙態勢沒有徹底改變,外部的大國也沒有顯著效果。
首先是以哈對峙依舊持續。在2023年10月阿克薩洪水行動前夕,哈馬斯無疑是準軍事部隊,擁有2.5萬至3萬名作戰人員,分為5個地區旅、24個營,並設有包括空中、海上和特種作戰在內的多個專業化單位,裝備各式各樣的武器,其中包括多達3萬枚火箭彈,使哈馬斯的規模超過了一些歐洲國家的軍隊。
而經過近16個月的戰鬥,如今的哈馬斯已經淪為叛亂武裝。據以色列軍方估計,哈馬斯約損失1.7萬至2萬名步兵,高級領導層則大部分喪生,其中包括政治領導人哈尼亞(Ismail
Haniyeh)、軍事指揮官戴夫(Mohammed Deif)、加沙地區負責人與哈尼亞的繼任者辛瓦爾(Yahya
Sinwar),連帶還有大量旅長、營長、連長等中層領導力量覆滅。
但即便如此,以色列還是沒有徹底摧毀哈馬斯。這點從以哈停火後持續進行人質換囚便可看出:哈馬斯在卡塔爾的代表仍能通過談判達成交易,確認人質名單、進行有序釋放。顯然,哈馬斯的指揮與控製係統或許受到衝擊,卻仍然完整。
眼下加沙亟需重建,進程也必然曠日廢時,但觀察運進加沙的建材,用於重建房屋、醫院的混凝土與鋼筋,其實也可用於重建哈馬斯的地道網絡;無獨有偶,由於有戰後有5,000萬噸瓦礫需要清理,加沙需要挖掘設備,但這些設備同樣可以被用來挖掘地道。
因此,再怎麽進行現實限製,要阻止哈馬斯重新恢複地道,都是幾乎不可能的事,再加上現存地道更可用以儲存與走私武器,以上種種都表明,在達成協議後的加沙,哈馬斯極可能利用前述機會恢複實力,繼續成為加沙的重要軍事組織,並且與德黑蘭保持聯繫。而在這種基礎上,還想將哈馬斯完全排除在加沙治理外,是完全不現實的幻想。
以色列當然希望完成自己的三大戰爭目標:救回人質、推翻哈馬斯、終結來自加沙的安全威脅,問題是以軍已在加沙屠殺超過一年,卻以上三個目標都沒有達成;而如今以色列社會與政壇都已右轉,“兩國方案”又在以國內部缺乏支持基礎,也因此沒有現實中的實踐可能。換句話說,以色列武力強攻不行,要以大規模讓步換取永久和平的可能性也幾乎沒有,以哈雙方對峙的結構還將繼續。
再來是周遭大國的意見不一致。
川普對以色列的偏袒相當明顯,不隻不會逼迫以色列轉向兩國方案,甚至還為以色列籌謀,放話要清空、乃至接管加沙,並威脅埃及與約旦接受難民,卻其實也無意向加沙派遣軍隊;歐洲雖然支持加沙停火,其軍事能力卻相對有限,而且還麵臨烏克蘭戰場的巨大需求,因此對於戰後加沙缺乏規劃;阿拉伯國家雖然反對川普的“接管”說,卻更想獨善其身,埃及雖有提案阿拉伯聯軍共管戰後加沙,卻被美以共同拒絕。
因此按照當前的發展趨勢,下一場加沙戰爭的問題早已不是“是否”,而是“何時”,例如眼下以軍已在停火第一階段陷入僵局時恢複戰鬥。而這也正是以色列戰略家們所謂的“割草行動”:哈馬斯發動攻擊,以色列出手將其削弱至一個規模,但一段時間過後威脅又重新抬頭。長久下來,除非出現巨大的外部衝擊來改變局麵,否則加沙未來恐怕都無法跳脫這種血腥循環。
整體來說,俄烏與加沙停火各有挑戰,前者是前期協調曠日廢時,後者是一停火就已進入戰爭倒數,關鍵就在兩場衝突不僅當事雙方無意和解,協調方也各有所求。在真正的巨變到來前,兩處戰場都將瀰漫著砲火的煙硝,就像籠罩未來的一片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