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為中國動車和諧號，右為大讚中國高鐵的美國富豪馬斯克。圖／路透社、美聯社　

繼華府圈一連串的大裁員措施後，川普政府繼續在“小政府”路線上拋出新議題。倍受川普倚重的白宮顧問及科技大亨馬斯克（Elon Musk）於2025年3月5日受邀在摩根史坦利科技年會上表示，美國政府應該“極盡可能地”（as much as possible）實施私有化政策，並直指美國鐵路公司（Amtrak）和美國郵政署（USPS）為兩個主要標的。

“基本上，某些東西必須有一些破產的機會，否則就無法得到一個能夠進步的良性循環”（a good feedback loop for improvement），馬斯克在遠端視訊中說道，“我們應該試著把一切可能的都私有化”。

川普對於美國郵政的厭惡早有紀錄，也是他在第一任時期未能完成的政策“遺恨”之一。川普在2024年底未正式上任前就宣告了對於美國郵政的私有化意圖，但引發了拜登及民主黨政府的看守措施而未果。第二次任期正式上任後，川普於2月份發表了考慮將美國郵政併入美國商務部的想法。而馬斯克則是對美國過去以來的鐵路發展頗有意見，在順利進入川普團隊後，馬斯克趁著川普對於私有化興致勃勃，打算將美鐵一併夾帶，磨刀霍霍。

馬斯克趁著川普對於私有化興致勃勃，打算將美鐵一併夾帶，磨刀霍霍。圖為一列穿越康乃狄克州的美鐵列車。圖／美聯社　

▌高鐵中國強

馬斯克透過遠端視訊侃侃而談，向與會者講述了他在其他國家乘坐高速鐵路列車的經曆，而這其他國家指的是中國。

他特地讚揚中國高鐵是客運鐵路的標竿，並回頭大肆抨擊美國鐵路：“Amtrak很悲哀。如果您從國外來訪，請不要使用我們的國家鐵路…這可能會讓您對美國留下非常糟糕的印象。”

馬斯克不是第一次公開稱讚中國高鐵，去年4月，中國風險投資人符傳誌（Alvin Foo）在X上發佈了一支視頻，大讚中國高鐵“舒適、寬敞、快速、準時”，引發眾多網友共鳴留言，其中也包括馬斯克在該則推文下留下“的確”（true）的發言；5月，另一名網友在X上諷刺美國對大陸電動車徵收的高額關稅，也引來馬斯克再度留言，除了再度稱讚中國“太棒了”、“沒去過的根本不懂”，同時也不忘嘲諷的說“比較一下那裡（中國）和這裡（美國）的高鐵吧！”。

中國媒體也沒忘記引用馬斯克的留言來大肆報導，借馬斯克之口盛讚自家高鐵的“超英趕美”、“中國速度”，倒是中國網民冷靜的多，“馬斯克是個商人，誇中國好是很正常的，不然特斯拉怎麽在中國生存？”、“別被捧殺，米國（美國）有微軟，穀歌，蘋果，兔子（中國網民對中國的代稱）隻有一個華為，這就是米兔之間的差異”、“沒在中國生活的人也不懂這裡的人多累”，顯見中國民眾普遍對於馬斯克在商言商的性格心知肚明，馬斯克極力想要挽救在中國市場節節敗退的特斯拉銷量的動機也是昭然若揭。

不過，被馬斯克拿來打罵自家鐵路的中國高鐵，其真實境況，也跟馬斯克的客套話一樣需要打點折扣。

中國高鐵初期的興建費用主要由共產黨政府補貼，以國有企業中國國家鐵路集團為主要建設規劃與營運的執行單位，搭配省級和市級政府的合資企業共有這些路線，但後來這些中小企業對於龐大維護經費漸感吃力，一些在全球金融危機期間匆忙建造的老舊路線也開始需要更多維護，逐漸形成地方政府財政負擔。

圖為北京到廣州的中國高鐵。圖／路透社

高鐵是中國建設基礎設施能力的象徵，但鐵路基礎設施的建造通常不隻是為了滿足交通消費者的簡單“需求—供給關係”，往往還兼顧其它目的、或更像是製造一種新的需求，不少資本支出隻是為了拉抬內需或是平衡統計數字的政策工具，例如在建造過程中就得以聘僱數十萬因出口工廠暫時關閉而失業的工人，而且，高鐵站大多選址在遙遠的郊區，於是新建商場及住宅區等大規模土地開發案件隨之推出（也就是炒地），地方經濟就期盼著高鐵把人和錢送來。

在政治宣傳上，中國高鐵被吹捧成“基建狂魔”，能夠“技術輸出”讓中國步入發達國家行列，在官方語彙中，高鐵更是習近平口中“東昇西降”的最佳代名詞。

然而全中國高鐵路線，帳麵上有盈餘的隻有京滬、滬寧、寧杭、廣深港、滬杭和京津這6條，其它全部都在虧損中。

從2005年至2023年的基礎設施建設，導致國鐵集團債務飆漲了13倍，從4,768億元猛增至6.13兆人民幣，是恒大債務金額的2.5倍，其原因正是修建高鐵路網。據估計，在平原建造高鐵平均每公裏成本就要人民幣1.5億元，在山區會更高。中國國鐵在2023年又投資了7,654億人民幣，其中大部分用於連接偏遠地區的路線。然而，該年中國國鐵財報營業額僅僅隻有33億人民幣，損益嚴重失衡。

興建要錢、營運要錢、維護修繕保養都要錢，中國高鐵要身兼運輸本業、降低失業率、拉抬地方經濟、還要擔當大外宣招牌種種任務，終於在嚴重入不敷出的重擔之下必須調漲票價，也讓人看到光鮮亮麗的中國高鐵背後的狼狽不堪。

2024年，中國國鐵宣布武廣（武漢─廣州）高鐵、滬杭（上海─杭州）高鐵、滬昆（上海─昆明）高鐵、杭甬（杭州─寧波）高鐵等4條熱門路線於6月15日起漲價，綜合漲幅近20%，是中國高鐵近年漲幅最大的一次，高鐵漲價的消息也帶來社會諸多負麵評價，大多評論都是“萬物皆漲，惟薪不漲”。

在高鐵車票漲價之前，中國已曆經過幾波的水電與民生物價膨脹，公共服務費用的暴漲，間接證實了中央與地方政府與國企的虧空嚴重；在此之前，中國社會仍在消化房產市場崩潰後的經濟停滯，政府與百姓身上的錢都掏出來給了各種“中國速度”與“中國建設”，“中國驕傲”變成勒緊人民腰線的褲帶。

全中國高鐵路線，帳麵上有盈餘的隻有京滬、滬寧、寧杭、廣深港、滬杭和京津這6條，其它全部都在虧損中。圖為湖北省武漢市高鐵維修基地內拍攝的和諧號列車。圖／路透社　

中國政府抱著高鐵這塊神主牌，演著裡外不是人的樣板戲而下不了台，成為經濟與內政的棘手問題。圖為即將從北京南站開往上海的高鐵列車。圖／路透社　

▌高鐵雙麵刃

據《新京報》消息，2025年中國春運自1月14日開始，至2月22日結束，為期40天，全中國鐵路預計載運旅客5.1億人次，日均1,275萬人次，中國高鐵售票係統“12306係統”截至13日17時累計發售春運期間車票8,507萬張，鐵路上的擁擠現象似乎一如預期，但是2025的春運高鐵現場，卻出現了怪現象——在“綠皮車”（普通火車）上每個車廂人滿為患，甚至擠到有人三個小時無法移動去上廁所，然而，高鐵這邊卻是門可羅雀，車廂空空蕩蕩，甚至有高鐵旅客形容像“包車”一樣的“享受”。

中國網民紛紛上傳短影音，編了打油詩稱“高鐵空蕩蕩，綠皮人擠人”，視頻下方的留言都在說是因為高鐵票價實在貴的嚇人，一切都是為了盡量省點錢才會出現這樣異常的景象。

例如，從上海到鄭州的綠皮火車票僅需128塊人民幣，可高鐵票的價錢卻一度高達440塊人民幣（中國高鐵採浮動票價），這其中的價差，以2025年上海最低時薪人民幣24元計算，足足是工作13個小時的所得，遑論其他薪水更低的地區。

2025春運的怪現象，顯現了中國社會持續“消費降級”的狀況，也代表中國人民在移動正義上同樣無奈被迫選擇躺平。近來，中國社會內部也出現許多對於高鐵政策的不滿聲音：眾多的高鐵蚊子車站、“被迫高鐵化”的偏鄉移動成本、還有公共服務最根本的債務問題，中國政府抱著高鐵這塊神主牌演著裡外不是人的樣板戲而下不了台，成為經濟與內政的棘手問題。

對美國鐵路不爽是一回事，但有沒有必要公開讚揚中國高鐵又是另一回事。本來，馬斯克貶抑自家鐵路，一大半是認為起步晚上許多的、到現在還在興建中的美國高鐵建設過於昂貴又缺乏效率，應該要有“其他更佳解決方案”，因此，馬斯克不可能不知道打造一個高鐵路網的代價，然而，中國傾全國之力堆砌出來（而且虧損）的中國高鐵，明顯與川普和馬斯克堅持縮減預算與政府規模的路線相違背，不太可能是川普政府想要實現的願景。

這樣看來，馬斯克特地選在美中貿易戰進入最白熱化的關鍵時候提到中國高鐵還真像是一場捧殺。一方麵，馬斯克一頓拍拍手好棒棒的恭維，讓中國飄飄然的抱著尾大不掉的高鐵持續內耗；另一方麵，又利用中國高鐵的光鮮亮麗給自家美鐵一記回馬槍，為川普政府的撙節開支政策搭好另一個戰場，準備向國內的公共服務部門伸出大刀；再不然，兩片嘴皮子碰碰反正不花錢，若能在中國市場搏點好感，多少在中國本地電動車競爭下幫特斯拉挽回一點競爭力，怎麽算，老馬都不吃虧。

▌下篇接續：《川普不要鐵路賠錢貨：美鐵虧損、高鐵貴而無效益的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