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馬斯克強烈反對“覺醒”的身份政治,
但實際上,
他是一個狂熱的身份主義者。
原文2025年2月28日刊發於《紐約時報》。作者威廉·肖基(William Shoki)是《非洲是一個國家》(Africa Is a
Country)的主編。該網站是一個專注於非洲政治、文化和社會的媒體平台,致力於打破對非洲的刻板印象,提供更深入和多元的報道和分析。“Africa
Is a
Country”實際上是一個諷刺性的名字,旨在批評西方媒體對非洲的誤解,因為非洲實際上是一個由54個國家組成的多元大陸。
埃隆·馬斯克是南非人
我們不應忘記這一點
文:William Shoki
譯:溪邊愚人
編:新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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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隆·馬斯克(Elon Musk)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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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雇聯邦雇員,獲權接觸重要的政府數據,突然現身於橢圓形辦公室,與川普總統一起出現在福克斯新聞上,甚至出席白宮內閣會議。
對一些人來說,他在美國國家機構中的橫衝直撞預示著私人利益集團對政府機構的取而代之;
對另一些人來說,這相當於大科技公司對政府機構的接管。
對許多旁觀者來說,這歸根結底是權力核心處一段令人費解的“兄弟情”。
無論人們如何理解馬斯克在川普政府中所扮演的角色,這都鞏固了他作為地球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的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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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關於馬斯克的討論往往忽略了一點,尤其是在美國:
他是南非種族等級製度最頂端的南非白人的一員,該製度幾個世紀來由暴力殖民統治維持。
這段曆史很重要。
盡管人們試圖把馬斯克描述成一個白手起家的天才或冷靜的技術控,但他實際上是一個意識形態鮮明的人物,他的世界觀與他在種族隔離的南非長大的經曆密不可分。
馬斯克不僅僅是一位怪異的億萬富翁,他還代表了一個至今還沒有答案的問題:
如果殖民定居者[注]的統治失敗了,但殖民定居者還在,會發生什麽?
這就是當今美國正在發生的事情。
[注]原文英文為settler,本文中我們將其譯為“殖民定民者”。在曆史和殖民語境中,“定居者”往往與殖民主義聯係在一起,指來自外部的群體占領原住民土地,建立自己的社會結構。例如:北美殖民(17-19世紀):英國、法國、西班牙等國家的殖民者定居在美洲,與原住民發生衝突。南非與非洲殖民史:荷蘭和英國定居者在南非建立殖民政權,與本地族群(如祖魯人、科伊桑人)發生衝突。以色列/巴勒斯坦問題:猶太定居者在約旦河西岸建立定居點,這在國際政治上具有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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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 1971
年出生於比勒陀利亞(Pretoria,南非首都),有著典型的南非白人精英的成長經曆。
盡管父母在他年幼時就離婚了,但他的家庭還是很富裕,其經濟地位是由一個旨在幫助白人的製度所塑造的。
馬斯克似乎並不喜歡他享受的私立教育——一些故事顯示他經曆了欺淩和孤獨——但他仍然受益於私立教育所帶來的優勢。
雖然身為工程師的父親曾一度是反種族隔離進步黨的成員,但幾乎沒有證據表明馬斯克繼承了他的政治信念。
和許多南非白人一樣,馬斯克在種族統治崩潰前離開了南非,1989
年定居於他母親的出生地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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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回過南非,但南非顯然從來沒遠離他,他最近介入南非土地改革辯論就是個例子。
南非 1
月份通過的一項法案允許在特定情況下無償征用土地,對此,馬斯克利用自己的平台暗示,南非白人受到了獨特的迫害。
別忘了,土地歸還是後殖民社會廣泛接受的準則,美國和其他地方的征用土地法或強製購買法也有類似的規定。
對此,川普政府樂於配合:它放大了邊緣化的聲音,並以馬斯克的說法作為例證,宣揚歪曲的種族受害者敘事。
6
馬斯克在這場爭議中扮演的角色表明,他並沒有超越種族隔離邏輯,相反,他吸收了這種邏輯。
他的意識形態理念——放鬆市場管製、敵視勞工組織和川普民族主義——都帶有種族隔離的痕跡。
實際上,他的政治信念是在全球範圍內重現種族隔離的經濟原則:
在“自由企業”的幌子下維持特權區,同時將任何偏向再分配的舉動視為威脅而加以抵製。
他勸說他人更加努力工作,以及為他和他的企業爭取特殊待遇,都是這種理念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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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是為數不多來自南方,卻在矽穀找到意想不到歸宿的保守人物之一,他們現在在塑造美國和全球右翼政治方麵發揮著不成比例的影響力。
包括彼得·蒂爾(Peter Thiel)和戴維·薩克斯(David
Sacks)等,這些人來自崇尚等級製度的曆史傳統,力圖維持種族和經濟統治地位,卻發現自己身處的世界中,這種秩序正在瓦解。
他們的政治理念反映了一種維護精英統治的本能,這種本能披著任人唯賢和市場自由的外衣,同時將怨恨引向他們認為威脅到其地位的新權力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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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們來說,南非從來都不遙遠。
他們是長期以來執迷於羅得西亞(Rhodesia,津巴布韋殖民時期的國名)的全球右翼的一部分。
在他們看來,津巴布韋(Zimbabwe)失去白人少數統治是文明衰落的典型——一個曾經“成功”的殖民國家因非殖民化而陷入混亂。
“津巴布韋化”的幽靈被用來警告人們不要進行任何權力再分配。
現在,南非——據馬斯克說是“公然推動對白人的種族滅絕”的地方——又被當作恐嚇故事的外衣。
隱含的論點是,殖民定居者的權力一旦被取代,隻會導致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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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一直反對以色列在加沙的種族滅絕侵略,帶頭試圖根據國際法追究以色列的責任,更是坐實了他們的看法。
這種直言不諱的反對,進一步疏遠了南非與支持以色列的西方大國之間的關係,加深了全球右翼眼中南非是一個流氓國家的印象。
出生於南非的布賴特巴特(Breitbart)[注]評論員喬爾·波拉克(Joel
Pollak)是川普駐南非大使的熱門人選之一,他絕對認為南非是流氓國家。
[注]Breitbart是一家立場強硬的右翼新聞網站,以反對主流媒體、支持民族主義和保守主義聞名,在右翼群體中有很大影響力。因其傳播誤導信息和極端言論而備受批評。
對於馬斯克這樣的人物來說,南非反對以色列的立場無疑證實了他們的觀點,
即南非是一個失敗的國家——曾經是白人統治的“文明”前哨,如今卻屈服於多數人統治和非殖民化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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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反應既有意識形態方麵的原因,也有深刻的個人原因。
盡管馬斯克強烈反對“覺醒”的身份政治,但他實際上是一個狂熱的身份主義者。
他大力張揚南非極右翼組織的說法,即南非政府是“種族狂人”,其法律中包括了 142
部“種族法”。
但他們定義“種族法”的方法寬泛得令人發笑:任何使種族問題在法律上具有相關性的法律都被包括在內。
按照這個標準,即使是禁止任意種族歧視或廢除種族隔離時代歧視的法律也算在內。
考慮到馬斯克對多元化、公平和包容計劃的大肆破壞,這種對某一身份群體的癡迷實在太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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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很危險。
這種固執已經導致川普通過行政令終止了美國對南非的財政援助,這對H.I.V.和艾滋病的治療造成了潛在的破壞性影響。
南非現在已成為人們厭惡的對象:國務卿馬可·魯比奧(Marco
Rubio)拒絕前往南非參加今年晚些時候舉行的 20
國集團峰會,稱南非是“反美主義”的溫床,“正在做非常糟糕的事情”。
考慮到美國現政府對舊式殖民主義的迷戀——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其所謂的讓“世界人民”重新定居加沙的計劃,以及購買格陵蘭島和吞並巴拿馬運河的願望——
它將南非看成是預言中的反烏托邦社會而需要加以抵製,也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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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企業家的馬斯克很樂意提供他的敘事。
但南非的曆史講述了一個不同的故事——
白人的統治並非不可避免,
殖民定居者的統治終將難以為繼,
一個不同的未來,無論多麽不確定,仍然可能。
憑借他高高在上的權力地位,馬斯克可能會盡其所能扭曲或推翻這個故事。
但他做不到。
與火星不同,
曆史不是他的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