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嵐煙
編輯 |暴雨
矽穀巨鯨正在被肢解——
2月16日,英特爾被媒體傳出或被一分為二,由博通(Broadcom)和台積電(TSMC)接手。博通正考慮收購英特爾的芯片設計與銷售業務,而台積電則有意接手其晶圓代工和製造部門。
不到24小時,私募大鱷銀湖資本再度出手,以閃電談判鎖定可編程芯片部門Altera,消息刺激英特爾股價單日暴漲17%,創五年最大漲幅。
昔日的芯片霸主英特爾,怎麽走到了被肢解瓜分的胡同裏?
一切皆有跡可循:
2024年,英特爾的股價重挫近60%,最新財報顯示,其創下56年曆史上的最大虧損;
2024年8月,英特爾裁減公司15%的員工,共計約1.5萬人;
英特爾首席執行官帕特·格爾辛格離職,至今CEO一位仍在空缺……
英特爾為何淪落到“賣身”地步?博通和台積電又為何盯上了英特爾?大鱷沉浮,全球芯片格局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動?
霸主的隕落
帕特·基辛格在2021年接任英特爾CEO時,他或許會想起那個屬於安迪·格魯夫的黃金年代。
1985年,這位鐵腕領袖毅然砍掉占營收80%的存儲芯片業務,帶領英特爾轉型微處理器領域,由此開啟長達二十年的PC王朝。
巔峰時期,資本市場用“1個英特爾=10個AMD+10個英偉達“的估值公式,丈量著這家芯片巨頭的統治力。
而X86架構的專利壟斷、IDM模式閉環與“Intel
Inside”成功營銷共同構築的三大護城河,更是讓這艘芯片巨輪在二十年間無人能撼。
然而,沒有永恒的護城河,隻有動態的競爭力。當2024年英特爾市值跌破1600億美元、信用評級瀕臨垃圾級時,人們驚覺:這家56歲的科技圖騰,早已被自己發明的遊戲規則反噬。
一句話來總結英特爾的大敗局,就是不願意踏出PC“舒適圈”,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IDM模式的固守讓技術代差演變為致命傷口,導致CPU主陣地的失守。
目前,半導體產業鏈主要有兩種商業模式:IDM(整合製造)or Fabless(分工製造)
Fabless是指無工廠模式,就是隻做芯片設計和銷售,NVIDIA、AMD、高通、博通、Marvell、MTK等都采用的是該模式。
而IDM模式,說白了就是把設計和製造“包圓了”,可惜,魚和熊掌難以兼得。
在台積電開創代工模式前,英特爾的IDM(垂直整合製造)模式堪稱完美閉環——設計、製造、封測全流程自主,造就60%+的驚人毛利率。但當晶圓廠軍備競賽不斷升級,這種“既要又要”的模式顯露出了缺陷:
孤軍奮戰不敵強大“聯軍”。
台積電一家代工廠幾乎獲得了除英特爾之外所有芯片企業的支持,不管是新工藝的研發還是試錯成本的承擔,都可謂舉“全村之力”。
而英特爾隻能依靠自身一家公司來承擔龐大的研發費用,研發進度也多次延遲,卡在14nm工藝節點上停滯不前。
2022年,英特爾的研發投入高達152億美元,然而其7nm製程技術的推進仍未按計劃完成。相比之下,台積電則成功將3納米工藝的良品率提升至80%以上。
台積電技術的不斷突破,進一步助力英特爾的競爭對手,如AMD(超威半導體公司)蠶食Intel利潤主要來源CPU領域的份額。
英特爾雖然仍能占據主導地位,但2024年Q4 ,AMD的市場份額創下新高,同比增長 2 個百分點,環比增長 0.9 個百分點。
而英特爾兩次致命轉身的遲緩,則徹底葬送了翻盤希望。86架構的專利壁壘曾構築起PC時代的護城河,卻也成為困住創新視野的圍城。
第一個失誤,是在移動互聯網時代“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2006年,喬布斯正籌劃初代iPhone,向英特爾拋出橄欖枝。然而,時任英特爾CEOPaul
Otellini據稱以出價低於英特爾的預算成本為由拒絕了蘋果第一代 iPhone 的芯片訂單。
在處理器架構上,Otellini 更是孤注一擲,在上一條路走到黑
,堅持使用X86架構,而非運行效率更高、功耗更低的ARM架構。
而選擇使用 ARM 架構的競爭對手如高通、聯發科則在移動領域迅速占據主導地位。
當ARM架構以95%的市場份額統治智能手機領域,甚至通過蘋果M係列芯片反攻PC市場時,英特爾才驚覺這座技術圍城已成囚籠。
對移動領域的誤判,讓英特爾的100億美元投資打了水漂,2016年,英特爾不得已退出了智能手機市場。
第二個失誤,是對於AI賽道的遲疑,以及選擇押注CPU而忽視GPU和加速器,戰略誤判的雪球在AI時代滾成災難。
英特爾原本有機會入股OpenAI。2017年,成立僅一年多的 OpenAI 便向英特爾拋出橄欖枝:10億美元現金收購OpenAI
15%的股份,若英特爾願意以成本價提供硬件設備,還能額外獲得15%的股份,總計可達30%。
但英特爾當時的 CEO Bob Swan 認為,AI
要進入市場還早的很,這筆投資肯定會虧,因此拒絕了OpenAI。他肯定想不到,當初錯過OpenAI那30%的股份,如今已價值471億美元。
而 GPU 顯卡上的放棄,更是使英特爾錯失了人工智能的所有紅利。
日本投資銀行大和證券的分析師盧·米斯喬西亞(Lou
Miscioscia)曾表示:“當AI來襲時……英特爾恰好在那個時候沒有合適的處理器。”
1998年,英特爾推出首款獨立顯卡i740後,因市場表現未達預期,僅一年便草草退場。
2006年,英特爾再次試圖通過 Larrabee 項目進入 GPU
市場,但問題是,英特爾還是“放不下”X86架構。然而,x86架構的核心設計更適合串行任務,而非GPU所需的並行計算,4年後,該項目再次夭折。
反觀英偉達,憑借GPU先發優勢,牢牢占據AI訓練市場80%以上份額。
盡管2022年,英特爾重返顯卡市場,發布Arc係列顯卡,但積重難返,GPU市場格局已定。根據JPR最新公布的數據,2024年第一季度,英特爾在顯卡市場份額跌為0%。
英特爾一步錯,步步錯。
被肢解的命運
無路可走的英特爾,很可能淪為博通和台積電“肢解”的對象。但,分拆,也是英特爾最後的救命符。
一方麵,設計部門委身博通,可以輕裝上陣:設計部門可專注與AMD、英偉達競爭,無需背負工廠的巨額資本開支。目前,英特爾設計部門雖維持盈利,但數據中心芯片收入同比下滑19%,被AMD奪取超30%市場份額。
另一方麵,製造代工廠重塑信心:通過引入台積電投資,英特爾的製造子公司或許能重獲客戶信任。2024年Q1,英特爾製造業務銷售額暴跌60%,營業虧損達134億美元,急需重塑投資者信心。
而博通和台積電盯上英特爾,當然不是菩薩心腸來救場的,它們有自己的野心。
博通的收購刀鋒最先刺向英特爾的命門。博通若成功收購英特爾的芯片設計業務,將催生首個橫跨多領域的芯片超級巨頭。
盡管英特爾近年因製造工藝落後備受詬病,但其芯片設計能力仍屬頂尖:英特爾的設計部門擁有7.2萬項專利,包括x86架構和先進封裝技術。AI賽道方麵,Gaudi係列AI加速器也正與英偉達H100展開正麵競爭,足以讓博通在AI軍備競賽中多幾張底牌。
但這場交易的最大障礙,仍是美國政府的反壟斷審查——若博通與英特爾的結合形成“數據中心芯片超級巨頭”,或將麵臨比2017年更嚴厲的監管狙擊。
台積電的算盤聲同樣清脆,盡管台積電已是全球晶圓代工龍頭(2024年Q1市占率62.3%),但其美國亞利桑那工廠建設屢遭延期,此時若能低價接盤英特爾成熟工廠,堪稱“抄底”良機。
更誘人的是技術補全:英特爾在量子芯片、3D封裝(Foveros)領域的2174項專利,將補齊台積電在下一代技術的關鍵拚圖。
隻是當看到英特爾製造部門單季134億美元的虧損窟窿時,連最激進的投資者都要倒吸冷氣——相當於每天開門就燒掉1.5億美元。
不過,這一潛在的拆分交易並不簡單,也不是這幾家廠商自己可以說了算的。美國政府的態度至關重要。
然而目前,這場世紀交易的重要裁決者,卻在賓夕法尼亞大道1600號搖擺不定:
特朗普政府一邊用79億美元的《芯片法案》補貼將英特爾綁上“美國製造”戰車,一邊又默許商務部向台積電拋出接管工廠的誘餌。
操作背後,是華盛頓難以啟齒的焦慮:既想借亞洲巨頭的技術重振本土製造,又害怕半導體命脈被外人掌控。
當國家安全顧問警告“不能讓亞洲巨頭控製關鍵產能”時,財政部長卻在計算著工廠重啟帶來的就業數據。
當政治算計遇上產業現實,英特爾的拆解方案成了兩黨建製派博弈的抵押品。
曆史總在重演,但這次主角換了劇本。38年前安迪·格魯夫揮刀自宮存儲業務時,英特爾用壯士斷腕換來二十年輝煌。
如今當資本獵槍抵住太陽穴,昔日的改革者卻成了待宰的羔羊。
英特爾若拆分成真,半導體產業鏈將加速分化,地緣政治博弈下,可能帶來更大的算力鐵幕。
在芯片設計上,博通和英特爾的結合有可能強化其在芯片定製化運算市場的領先優勢,可能催生兩頭鼎立的格局:
英偉達主導通用算力生態,而合並實體則壟斷專用芯片市場,形成技術路徑的“東西分野”。
製造端的地緣博弈更為尖銳,若整合成功,台積電將把最先進的製程技術帶到美國。
當前,台積電已掌控全球60%代工份額,在3nm領域近乎壟斷,7nm以下製程占比超90%。相較之下,中國大陸最先進量產工藝仍停留在7nm。
這意味著,技術代差可能從“觸手可及”演變為“遙不可及”,中國可能被排除在全球半導體創新體係之外,被迫在成熟製程領域內卷。
DeepSeek衝破算力霸權後,有可能會遭遇當頭一棒。
不過對於“脖子越卡越緊”,中國似乎早有準備,今天中國在半導體(芯片)產業積累的實力,也早已今非昔比。
去年華為Mate70正式發布,就宣布以“自研完全體”跨越技術壁壘,外界猜測,這一次華為采用的多半還是7nm工藝,但是通過內部調整已經具備了5nm性能。
而日本半導體調查企業TechanaLye在拆解“華為 Pura 70
Pro”後表示:中國大陸芯片的實力,已經達到隻比台積電落後3年的水平。要知道,在2020年業內的說法還是“落後5-10年”。
打壓越狠反彈越高,太平洋彼岸減緩了中國技術創新的速度,但也推動了中國半導體自給率的不斷提升。
而英特爾霸主的隕落,卻始終給我們敲響著警鍾——不想受製於人,就得步步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