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寫過去采訪故事的文章後麵,有人留言說見過的記者都是搞敲詐勒索的,所謂的輿論監督都是敲詐不成才發表的。
這樣的人,真的很可憐:一輩子沒見到真記者,身邊全部都是搞敲詐勒索的。
我並不懷疑他所說的“見到的記者都是敲詐勒索的”這話誇大其詞,行走江湖二十多年,知道專事敲詐勒索的所謂記者真的不少。二十年前,你如果有一個記者證,在山西專門保護那些超載的運煤車,一年輕輕鬆鬆可以賺上百萬。2007年,我去呂梁采訪時就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偶爾,我會看到有些地方發布宣傳稿,說當地開展集中整治假記者敲詐勒索的專項行動,戰果斐然,打擊各類假記者上百人、團夥幾十個。看了這些宣傳稿,稍有腦子的人都會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麽搞敲詐勒索的記者在你們那裏遍地都是、到處橫行而別處沒有這麽多呢?
2009年,去山東某縣采訪。縣公安局長有一天告訴我,又來了一個記者,當著他和縣委書記的麵說,“30萬,少一分讓你縣委書記和公安局長都下課。”
我問局長:敢敲詐勒索你公安局長,抓啊!
局長說,也做了抓人的準備,但按對方指定的賬號把錢匯過去後,發現人家收款賬號是其所在的媒體公賬,不敢抓了。
你們為什麽要按這些人的要求匯款?這個問題,局長沒有回答。
一個地方,經常來敲詐勒索的記者,多半是從官場到民間都很髒,所以不管是官員還是商人,都怕被曝光,來一個所謂的記者就給錢,久而久之,臭名在外,那些專門搞敲詐勒索的人自然就漸漸聚集到了這個地方。這個地方的人,也就容易總是遇到搞敲詐勒索的記者。
試想,如果一個地方風清氣正,即便地方在發展中出現一些問題,被媒體曝光後能正視問題並改正問題,根本不會用花錢消災或者其他下三濫的方式解決問題掩蓋矛盾。如果有敲詐勒索的記者來了,抓他一個兩個當作典型對全社會公布,其他類似的壞東西自然也就不敢再去了。
地方的大環境壞了,其中的人自然很容易跟著一起墮落。
一個人一輩子見過很多記者,但都是敲詐勒索的,那我就很好奇了,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國家統計局的數據,近十年,新聞信息行業每年都有100多萬人從業,因為很多人一直在這個行業,數據會有重複,那保守估算近三十年中國的媒體從業者總數應該也還是有幾百萬,就算有一半人在搞敲詐勒索的,那不搞敲詐勒索的人也仍可以百萬計。如果一個人說自己總是遇到記者,但全部都是敲詐勒索之流,幾百萬不搞敲詐勒索的記者居然一個都沒遇到,那我隻能懷疑是這個人有什麽問題,以至於太招敲詐勒索的記者了。
2007—2017年,我先後服務過兩家報社,這兩家報社對記者要求都很嚴,差旅費都一律由報社承擔,不允許讓采訪對象接待。這兩家報社,高峰時記者加起來可能有三四百人,至少會有50%的記者嚴格遵守這些規定,僅僅這兩家報社起碼也有100人是不搞敲詐勒索的。
以我個人為例,別說敲詐勒索了,就是寫文章幫人且很有效地幫到了人,也從不找人要錢。當然,不是我有多高尚,也不是我多有錢,純粹是膽子小,怕稍有不慎就被抓進去踩縫紉機。
另外,腦子稍微能正常運轉一下的人都會明白,就算一個人這一輩子隻遇到過三五個記者,全部都是搞敲詐勒索的,這人可以說自己沒有見過或者遇到過真記者,但這並不等於這個世界上沒有真記者。僅僅因為他沒遇到過不搞敲詐勒索的真記者,就認為所有的記者都是搞敲詐勒索的,隻能說明這人腦子有問題。
所以,有人跑到我寫新聞采訪技巧和討論新聞倫理、職業道德的文章後麵說自己見到的都是敲詐勒索的記者,直接或者隱晦地表達這世上沒有幹淨的記者的意思,不用多想,這人自己多半不是什麽幹淨的好東西,他的身邊多半都是壞東西或者偽君子,所以才不斷有敲詐勒索的記者去當地去找他。這樣的人,看看他的IP和名字,記住並遠離他,也盡量遠離他所在的地區。
這樣的人,可憐,多半也可恨。
2025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