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德國年輕人轉向極右翼,為什麽?](/data/news/202502/11/1b3bc16a881b4f1f668aa8f0289b470f.webp)
Author,傑西卡·帕克(Jessica Parker)&克裏斯蒂娜·沃克(Kristina Volk)
19歲的尼克(Nick)說:“我父母教給我的是,他們過去在自己的國家過著和平寧靜的生活,不必有任何恐懼。我也想生活在一個我不用害怕的國家。”
我在薩克森州(Saxony)前礦業重鎮弗萊貝爾格街角的一個小酒吧裏遇到尼克,他正在玩飛鏢。
這是二月一個寒冷、多霧的夜晚,距離德國全國大選隻有兩個多星期的時間。
尼克和他30歲的朋友多明尼克(Dominic)是“德國另類選擇黨”(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簡稱AfD)的支持者或同情者。
在過去一年半以來,該黨在德國的民調一直都是第二名,因為德國和歐洲其他地方的極右勢力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年輕人。
尼克和許多其他德國年輕人表示,他們感到害怕的一個特殊原因是,德國發生的涉及尋求庇護者嫌疑人的襲擊事件數量不斷增加,最近的一次是在巴伐利亞城市阿沙芬堡的一個公園裏,一名幼兒和一名男子被刺死。移民問題現在是尼克和多明尼克最關心的,雖然他們並非對所有形式的移民都反對。
多明尼克說:“那些融入社會、在這裏學習的人,做他們的工作,我對他們沒有任何問題,”但他對任何利用庇護製度的人持批評態度。
“如今,此類言論被視為充滿敵意,”多明尼克說。 “因為德國的過去,你被稱為納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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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尼克和多明尼克並不反對所有的移民,但他們認為這是他們主要關心的問題,尤其是在德國發生了一係列據稱涉及尋求庇護者的襲擊事件之後。
長期以來一直被指責發表反移民言論的“德國另類選擇黨”正在慶祝科技億萬富翁埃隆·馬斯克(Elon Musk)的支持。馬斯克擁有社交媒體網站X。他在平台上與該黨領袖愛麗絲·韋德爾(Alice Weidel)進行了現場討論,並打電話給該黨的現場集會。
當德國上下現在正觀察極右翼在即將到來的選舉中表現如何之際,人們想問的問題是,為什麽有這麽多的年輕人被極右翼所吸引,對於一個對納粹曆史有深刻認識的國家來說,這可能會產生什麽後果。
向右搖擺的年輕人
皮尤研究中心在2024年的研究發現,26%的德國男性對德國另類選擇黨持正麵態度,而女性這一比例為11%,而持這種觀點的男性比例自2022年以來上升了10個百分點。
在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中,出口民調顯示,德國24歲以下男性和女性投票給德國另類選擇黨的比例升至16%,比2019年上升了11個百分點。
德國世代研究所最近的一項研究顯示,這是在年輕人普遍焦慮加劇的時期。
在1,000個16至25歲德國人的樣本中,自認為極右翼的受訪者的焦慮程度最高,而將自己置於政治光譜中間的受訪者的焦慮水平最低。
女性更有可能關心自己和少數群體的權利,而男性則更擔心不太以權利為基礎的保守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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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另類選擇黨的支持者經常拒絕“極右”標簽,其中包括該黨領導人愛麗絲·韋德爾,她將該黨描述為保守的自由主義運動。
世代研究所的呂迪格·馬斯博士(Dr Rüdiger Maas)表示,左翼政黨經常關注女權主義、平等和婦女權利等主題。
“總的來說,男性並沒有在這些主題中看到自己,”他告訴我們。 “這就是為什麽他們傾向於在投票中立場更偏右的原因。”
強硬的民粹主義右翼政黨在法國、奧地利、荷蘭、波蘭、西班牙和義大利等國家也表現出色。
阿布克·阿布-查迪(Tarik Abou-Chadi)教授在對2024年歐洲選舉研究的子集進行的分析中表示:“在歐盟國家,60%的30歲以下年輕男性會考慮投票給極右翼,這一比例遠高於女性。”
訊息傳播者
除了性別、移民和經濟問題之外,社群媒體也在發揮作用。 TikTok等平台允許政治團體繞過主流傳統媒體,而極右派人士認為這些媒體充滿敵意。
戰略對話研究所 (ISD) 的毛裏求斯·多恩 (Mauritius Dorn) 表示,與其他德國政黨相比,德國另類選擇黨顯然“主導”了 TikTok。該黨的議會帳戶擁有539,000名追隨者,而目前在德國議會中擁有最多席位的社民黨則有158,000名追隨者。
多恩表示,不僅僅是官方帳戶,“相當多的非官方粉絲帳戶也有助於傳播該黨的內容”。
透過設定10個具有不同用戶配置文件的“基於角色”的帳戶後,他們發現,“那些屬於右翼譜係的用戶……會看到很多德國另類選擇黨的內容,而來自左翼譜係的用戶會看到更多樣化的政治內容。”
TikTok表示,它不會“區分”政治的右翼、左翼或中間派,並致力於站在解決錯誤訊息的“前沿”。
多恩觀察到,其他各方認識到TikTok等網站“太晚了”,這意味著他們正在努力在該平台上建立強大的影響力。
我們遇到了一位德國另類選擇黨的影響者賽琳娜·布萊希(Celina Brychcy),她是一位25歲的TikTok影響者,擁有超過167,000名粉絲,其中53%是男性,其中76%的年齡在18至35歲之間。
她主要分享舞蹈、潮流和生活方式視頻,但也分享支持德國另類選擇黨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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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希說,由於她所表達的觀點,她麵臨侮辱、威脅,並失去了朋友。
布萊希表示,她不會透過宣傳德國另類選擇黨來賺錢,但她這樣做是因為她相信這項事業並希望“傳達訊息”。
她的政治理想包括希望恢複兵役、為想要或需要留在家裏的母親提供更多支持以及更嚴格的邊境管製。
當我追問她的觀點是否等於拒絕多元文化主義時,她回答說不,但認為人們應該“融合”。
“有些人就是不適合我們德國人,”她補充道,但一再堅稱自己不是種族主義者,也沒有“任何針對外國人的想法”。
反對“角色逆轉”
布萊希也反對男性和女性穿著方式上的“角色顛倒”。
牛津大學歐洲政治學教授阿布克·阿布-查迪(Tarik Abou-Chadi)指出,針對“性別意識形態”的反應是另一個問題,因為它在年輕人中助長了極右翼的支持,而這一點得到了世代研究所的回應。
他們詢問首次投票的選民是否認為“女同性戀、男同性戀、雙性戀和跨性別群體”(LGBTQ+) 趨勢為“übertrieben”(字麵意思是“誇張”或過度)。對這個問題表現出最高程度同意的受訪者,是那些計劃支持德國另類選擇黨的人。
當我質疑她這是否會被視為倒退時,她回答說“從生物學角度來說,我們是男人和女人”,並認為人們應該相應地表現出來。
布萊希告訴我,她因為自己的政治觀點而失去了幾個朋友,現在她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與那些有著相似觀點的人身上。
她不同意那些將德國另類選擇黨視為危險運動的觀點,而是認為它會帶來真正的、徹底的改變。
這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答複,尤其是極右翼的標簽經常遭到選擇黨支持者的拒絕,其中包括該黨領導人愛麗絲·韋德爾,她堅稱自己領導著一場保守的自由主義運動。
當我問布萊希是否認為自己是極右翼時,她說在某些問題上“絕對是”,例如邊境管製和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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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納粹德國的恐怖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極右派的支持者出現了(圖為三名男子身穿黑色套頭衫,上麵寫著“雅利安人”)。
隨著納粹時代的恐怖記憶越來越遠,這一代人是在像德國另類選擇黨這樣政黨的陪伴下長大的,無論是在電視脫口秀節目中,還是在該黨於2017年獲得第一批議員後的議會中。
阿布-查迪教授認為,整體而言,極右翼已經變得更加正常化,“他們看起來不再那麽極端了”。
盡管存在政黨醜聞,例如德國另類選擇黨極右翼人物比約恩·霍克(Björn Höcke)去年因使用納粹口號而兩次被罰款,但他否認是故意這樣做的。
德國三個州的德國另類選擇黨被當局歸類為右翼極端分子——包括薩克森州,該黨在法庭上對此認定提出質疑,但未能成功。
根據薩克森州國內情報部門去年發布的一份報告,該州“右翼極端主義分子”的數量已達到“新高”,該報告顯示的數據可追溯到2015年。
說法受質疑
在薩克森州開姆尼茨市(Chemnitz)的一家購物中心,我們遇到了一群年輕人,雖然他們不願意公開身分,但他們告訴我們他們是右翼分子。
他們身著黑衣,留著統一的短發,表達了同性戀是錯誤的信念,並擔心德國“種族”因移民群體的不斷壯大而受到威脅。
他們對自己國家過去的說法提出質疑,這些說法似乎在提及納粹時代。
戴安娜·施維塔拉(Diana Schwitalla)教授曆史和社會研究已有八年。她說自己不得不在課堂上麵對否認大屠殺的案例,並聽到了其他令人不安的言論。
“我們聽到有人說第二次世界大戰實際上是一件好事,當時人們死亡是有原因的——說這樣很好。希特勒被描述為一個好人,”施維塔拉女士說。
她補充道,“許多學生……非常年輕的學生,他們說我投票給誰並不重要,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在‘上麵’做他們想做的事。誰在‘上麵’的問題,我沒有得到答案。”
我們在兩天的時間裏見到了她,包括在弗萊貝格的一所成人職業學院,該學院位於前納粹集中營的場地上。從奧斯威辛集中營帶來的猶太婦女被用來當奴隸,用來製造飛機零件。
我們確實聽到了一些反對當前的德國移民水平,以及有關民族自豪感的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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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和社會研究老師戴安娜·施維塔拉說,她聽到有學生否認大屠殺,並將希特勒描述為“好人”。
我們見到施維塔拉女士的第一天,她正在弗洛哈鎮的另一所大學校園(距離弗萊貝格約 15英裏)幫助學生組織一次模擬選舉,以便讓他們了解民主。
我們采訪了科拉(Cora)、梅琳娜(Melina)和喬伊(Joey),他們都是18歲。
科拉說,她聽到同齡的男性表達了希望女性留在家中的願望,這讓人回想起“女性照顧孩子,丈夫下班回家,飯就做好了”的時代。她將其比作所謂“傳統妻子”趨勢,即堅持傳統性別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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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科拉、梅琳娜和喬伊表示,他們注意到男女同學中意見有明顯分歧
科拉和梅琳娜擔心婦女的權利會倒退,包括墮胎,甚至投票權。“幸運的是,政治上還沒有討論這個問題,”梅琳娜說,“但我聽說過關於婦女不再被允許在選舉中投票的討論。”
午餐時間,一小群學生排隊投票,我們看到結果出來了,“左翼政黨”得分最高,該左翼政黨在年輕人中相對受歡迎,但全國的民調隻有5%左右。
德國另類選擇黨位居第二,證實了阿布-查迪教授的發現,即“年輕人更有可能選擇偏左或偏右的政黨,而不是中間派政黨”。
並非抗議投票
德國另類選擇黨的標誌性問題包括安全、邊境和移民犯罪,現在甚至開始接受“重新移民”的概念。“重新移民”是歐洲極右翼的一個流行詞,被廣泛理解為意味著將其大規模驅逐出境。
對德國民眾來說,很明顯,對德國另類選擇黨的支持不能僅僅被解讀為某種形式的抗議投票,即使傳統上統治德國的政黨令人感到沮喪。
塞琳娜、多明尼克和尼克,以及我們采訪過的其他人,真誠地希望並相信德國另類選擇黨能夠帶領德國走上徹底變革的道路。
其他政黨仍然不會與該黨結盟,但由於選擇黨的投票,德國議會在一月份首次通過了一項不具約束力的動議。
阿布-查迪教授相信,從長遠來看,可能會發生更大的變化。
“一旦更主流的政黨開始放棄‘防火牆’或警戒線,極右翼就會開始蠶食右翼。”
他說:“在許多或大多數歐洲國家,極右翼政黨很可能將成為右翼的主要政黨,或者已經是了。”
像德國另類選擇黨這樣的政黨一直在努力讓自己在公眾眼中正常化。
盡管德國和歐洲有些人將極右翼視為極端主義甚至反民主的力量,但“正常化”的努力似乎正在發揮作用,尤其是在年輕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