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自2月5日起,對泰緬邊境的緬甸地區5個點位斷網、斷電和斷油,其中涉及供電地區包括緬東妙瓦底。次日晚,緬甸方麵將61名妙瓦底電詐園區受害者移交泰國當局,包括39名中國人。
多位在東南亞工作的人員告訴南都記者,目前,妙瓦底園區已使用發電機供電,大部分電詐公司仍在正常運轉。與外界期待不同,此時受害者自行逃離的成功率並沒有因斷電斷網斷油而提高。
陷入妙瓦底電詐園區的受害者,仍在等待解救。在尋求官方施以援手之外,當地的各路民間力量也成為求助的對象。但在當地複雜的生態和巨額利益誘惑之下,“救援”也衍生出一門生意,甚至成為犯罪者洗白身份的手段。
2025年2月4日晚,從泰國達府湄索拍攝的泰國與緬甸邊境地區。自5日上午9時起,泰國正式切斷泰國與緬甸邊境的五個對緬供電點供電,以配合政府打擊跨境電信詐騙的決策。
新華社發
助力逃離妙瓦底的民間力量
期待長期堅持斷供政策
收到第一條求助信息時,胡七刀正坐在曼穀家中的沙發上,手機突然彈出一條私信,一名中國女性稱,應閨蜜邀約在泰國旅遊,途中發現被騙,現在正坐在一輛破舊的白色三菱得利卡麵包車上,不知會被帶往何處。
從對方分享的定位和行車軌跡來看,車很可能開往泰緬邊境的湄索,在那換船偷渡到妙瓦底。這座緬東小城隔著莫艾河與湄索相望,是臭名昭著的電詐窩點,國境沿線分布約30家電詐園區,充斥著毆打、虐待、性剝削和人口販賣,甚至有人慘遭殺害。
胡七刀在曼穀經營著一家公司,同時是一家自然災害民間救援組織在泰國的負責人,經常在社交媒體上分享救援經曆。他猜測,中國女孩可能是刷到這些視頻才向他求助。
此時已是傍晚,他和朋友決定即刻啟程,一人開一輛車往湄索奔去。女孩說的白色三菱得利卡在泰國少見,三個小時後,疑似車輛在眼前出現,胡七刀從右邊超車,發現一件白色衣服掛在車窗外,像是求救信號,途中胡七刀讓同伴報了警,一路跟隨,直到白色麵包車停在一家711便利店前。司機下車撥打電話,說的是普通話,胡七刀推測,司機很可能是中國的蛇頭,求助者大概率就在這輛車上。
他們跟隨這輛車開往一片玉米地,就在對方準備換車之際,胡七刀跳下車拉開了麵包車門,看到女孩被一名大漢架著,他一把將女孩拽下來,遂即飛速上車駛離了玉米地。女孩被一路送到曼穀機場,直到登上回國航班。
整個營救過程不到24小時,“這個女生很冷靜,發送實時定位,清楚描述那輛車的顏色外觀和車型,還把衣服掛在窗外求救,這些都是非常關鍵的信息。不過她的運氣也很好,正好坐上了一輛在泰國罕見的車。”胡七刀說。
2023年7月,這是他第一次成功解救電信網絡詐騙受害者。
之後,胡七刀決定在泰緬邊境開展義務營救,一些有過從軍經曆的朋友陸續加入,團隊巔峰時有20多名成員。曾有軍警從業經曆的人,是泰緬邊境重要的民間救援力量,2023年7月至2024年2月期間,胡七刀和團隊成功營救了50多人,“大部分求助者都是在泰國境內獲救,一旦抵達妙瓦底園區,獲救的可能性將變得極低。”他說。
今年1月,演員王星接受前往泰國的工作邀約被騙陷入妙瓦底,這讓妙瓦底地區的電詐生意為國內所關注。2018年左右,妙瓦底誕生第一個電詐園區“亞太城”,2019年下旬,中柬政府聯合打擊柬埔寨電詐,大批電詐公司從柬埔寨遷至緬北和緬東,2023年,在中緬聯合打擊緬北電詐後,一部分產業也轉移至此。
新冠疫情成為當地電詐發展的分水嶺,莫艾河上的碼頭被控製,園區實行封閉化管理,偷渡、人口販賣、私刑、毒品買賣愈發猖獗。據公開信息顯示,妙瓦底的不同園區隸屬不同的武裝管轄,北邊是水溝古的亞太城,由具有軍方背景的克倫邊防軍管轄;中間是市區,背後是“木桶將軍”;南邊KK園區等詐騙園區,既有克倫邊防軍,也有當地民族地方勢力克倫民族聯盟。園區圍牆上普遍裝設鐵絲網,隔一定距離設立一個哨崗,由持槍人員值守。
多位民間救援人士告訴南都記者,由於當地的勢力分割,讓救援變得格外困難;嚴密的武裝防護,也讓自行逃脫的可能性更低。當前在妙瓦底園區麵臨斷網斷電斷油的情況下,這一幾率也沒有明顯提高。
胡七刀曾幫助一個陷在園區三年的受害者逃跑,那是一次罕見的從妙瓦底成功救人的經曆。他讓受害者謊稱自己得了某種園區內醫院無法醫治的疾病,需要申請外出就醫,最好還是需要複查的疾病以便增加救援成功的機率。為了這次救援,胡七刀和求助者溝通了兩個禮拜,但逃離途中依然險象環生,複查日,因主管不批準求救者離開園區,救援行動被迫取消。
已在妙瓦底對岸邊境線等待的胡七刀用無人機探查情況,卻被對麵KK園區反無人機係統狙擊,團隊緊急撤離,一輛車卻陷入玉米地,輪胎在泥濘裏打轉。眼看天光漸暗,胡七刀又緊張又害怕:“我們離KK園區不到700米,對方一把AK,我們全都得死在這。”
所幸這次成功撤離,第二日,意外驚喜而至,求救者被允許出門。第二天車駛出園區,對方按要求給胡七刀發來定位。“車再往前走七百米,就能到達離莫艾河最近的地方,你看快到了就打暈司機,然後立刻打開車門就跑。”胡七刀說完,對方照做跳車往河邊跑,胡七刀讓他藏在河邊蘆葦叢,全身浸在水下,隻留頭部在水麵上,一直等到太陽西沉,那人已在水裏泡了兩個多小時,確認安全後胡七刀才讓他遊到湄索,藏在河岸玉米地,隨後幫他報了警,求救者最終被泰國警方接走。
胡七刀將打擊電詐、營救受害者的希望寄托於多國聯合行動。妙瓦底的電力和物資供應部分來自周邊國家,“解決電詐園區的辦法之一是國家之間合作,切斷水電、糧油供應”。
2025年2月5日,泰國政府對泰緬邊境的緬甸地區5個點位斷網、斷電和斷油,其中涉及供電地區包括緬甸妙瓦底等。多名在東南亞公益機構工作的誌願者告訴南都記者,截至發稿日期,妙瓦底大部分電詐公司仍在正常運營,依靠園區配備的發電機供電和星鏈技術聯網,如果能夠長期堅持斷水斷電斷油的政策,對園區將產生更大影響。
這是2025年2月6日在緬泰邊境泰國一側拍攝的外籍人員移交現場。泰國達府公共關係局發布通告說,61名被誘騙至緬甸電詐園區的外籍人員於6日被緬方移交給泰國達府湄索邊境檢查站,其中包括39名中國公民。
新華社發(緬甸國家管理委員會新聞信息小組供圖)
救援者講述
救援中人脈關係成“硬通貨”,背後催生利益鏈條
王星從妙瓦底成功獲救後,網絡中曾流傳一份東南亞失蹤人口文檔,一些人相繼在網絡發聲,為家人呼救。
還有人盛傳妙瓦底“贖金”大漲;更有人在國內社交平台上表示,無論人在妙瓦底哪個園區,他都能救出來。多位相關人士向南都記者否認了上述謠言。事實是,妙瓦底當地勢力交錯,要從園區救人,人脈關係是“硬通貨”,也是“救援”成功的核心,但沒人敢打包票自己的人脈遍布妙瓦底。
一位業內人士介紹,在民間救援中,在泰緬經商的中國商人、尤其是商會,往往扮演著重要角色。其中在泰國的中華潮汕商會和中國的安保公司通過在不同勢力間溝通協商,在以宗族關係為重要人際紐帶的廣東、福建等地,由商會出麵救出陷入園區的老鄉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即使找到核心人物願意施以援手,幫助從中斡旋,但最終要想平安離開,往往還需要先繳納一筆贖金,也被稱為“賠付”,包括園區為其支付的交通費、蛇頭的中介費和用於打點利益相關方的偷渡費等。
曾有媒體報道,這筆金額可能高達百萬元,但贖金的金額具體是多少,一直流傳著不同說法。
意大利威尼斯大學博士李玲長期在東南亞研究人口販賣問題,也曾在當地多家公益機構從事誌願工作。她介紹,贖金在不同園區有所區別,不同的人也對應著不同贖金,據她所知,KK園區是1500~2500美金,泰昌園區則是6000~12000美金,由於大部分被綁架的人都經由偷渡到達妙瓦底,園區需向泰國邊防軍支付偷渡費,一般情況下為每人7萬泰銖,折合人民幣近1.5萬元;當事人乘坐的交通工具,相關價格也被核算進了贖金中,比如乘坐飛機的贖金,可能比乘船或乘車等交通工具更高一點。
北京中能安業風險管理谘詢有限公司在緬東地區有救援項目,東南亞地區負責人史帥告訴南都記者,這幾年,緬東園區的贖金不斷上漲,從5萬至10萬漲至如今約30萬人民幣。如果園區內的員工為園區工作年限較長,產生價值更多,贖金更是難以計算。“剛到園區,還沒參與詐騙,不產生價值,贖金相對較低,剛被綁架入園區的2-3天內,受害者很可能還在接受培訓,不僅是解救黃金期,贖金也相應較低。”
當地盤根錯節的人際網絡和錯綜複雜的利益交織,讓“救援”變得微妙,高昂贖金所產生的利益也催生出一條產業鏈。前媒體人伍勤曾在湄索陸續開展近一年的田野調查,她在《我在泰緬邊境調查電詐產業200天》一文中提及,“救援”成為一門生意,甚至從事所謂“救援”工作的人,和誘騙、綁架受害者的可能是同一批人。還有一些從妙瓦底園區逃至對岸湄索的人甚至會被當地懸賞,湄索的居民、泰國警局都可能在利益驅使下將人送回園區。
這給公益救援帶來了一些困擾,曾有傳言稱胡七刀其實是個蛇頭,打著招募退伍軍人從事救援的幌子,把人賣到電詐園區。為此,團隊不得不發布聲明洗清嫌疑。不止一位NGO人士對將救援變為生意的做法極為反感,認為這會導致義務救援變得汙名化甚至被擠壓生存空間。
胡七刀、李玲和一些在東南亞從事公益救援的NGO組織,都堅決反對向園區交贖金救人,他們給出的理由是:交給園區的每一分錢,都將用到綁架下一個受害者的行動中;交完贖金也不放人的情況並非個案。“但大多數救人心切的家屬都願意交贖金,甚至有人覺得交了錢才安心,堅信有錢好辦事。”李玲說。
如果不交贖金自行逃跑,一旦被抓住很可能遭到毆打。多位受訪者建議,求助者可尋求公益機構或民間救援組織的幫助,找借口出園區,趁機逃離,由機構或誌願者在外接應。
這是2023年9月16日,在雲南省孟連口岸,中國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嫌疑人被移交我方。新華社發
救援難點
受害者還是犯罪者?鑒別身份成為難題
在妙瓦底對岸湄索經商的華人頗多。有傳言稱,妙瓦底園區也大多由中國人建設。一些幸運的人,從老鄉手中逃出園區或被民間組織營救,抵達湄索,尋求出路,盼望回國。但大部分人要麵對的現實是,離開園區抵達泰國時已超過30天的免簽停留期,即使幸運地沒有被扣下護照,也屬於“逾期滯留”,需到當地移民局交滯留金。按照泰國規定,滯留一天罰款500泰銖,滯留金上限為2萬泰銖。交完滯留金便可自行離開泰國。
那些沒有護照的人將被視為“非法入境”,被警察局監室拘留(另說是移民局監獄,移民局隸屬泰國警察總署),在當地法庭交完罰款後,送至湄索移民局監獄,再轉移至曼穀移民局監獄,之後釋放。東南亞地區人口販賣個案顧問黎嘉儀長期在東南亞從事誌願幫扶工作,她建議受害者直接去警局報案,稱護照丟失,拿到證明文件,再向其國家大使館申請補辦護照。“馬來西亞、菲律賓等5—7天內可以辦下來,中國大使館由於補辦需求較多,可能需要2個禮拜才能辦下來。”這意味著,沒有護照的中國人至少要在泰國待1個月才能離開。
沒有護照且沒錢交罰款的人,還有另外一種選擇——向泰國警方申請鑒定為
“人口販運受害者”,這一鑒定程序被稱為Multidisciplinary Team(簡稱MDT)。
李玲曾誌願服務的某家公益機構,其核心工作之一是協助泰國警方開展 MDT
評估。據她介紹,如果當事人申請走“人口販運受害者”流程,將被警方送到移民局,2-3天後移送到官方庇護所,停留最長2周,其間,將接受MDT,泰國警方邀請NGO和醫療人員,前者幫助鑒別真實意圖,後者鑒定傷情。李玲表示,一旦受害者通過鑒定,3~5天內就會被釋放,此後由NGO機構介入,為其購買回國機票,走完整個流程一般1-2個月。如果沒有通過MDT,將重複非人口販運受害者的流程,即交罰款再到移民局監獄,再移交至曼穀移民局,等待釋放。
事實上,一般很少有人主動選擇啟動“人口販運受害者”程序,黎嘉儀告訴南都記者,一旦選擇這一程序,意味著泰國警方需啟動調查,當事人可能需留在警察監室,具體時長無法確定。據她所知,曾有一名中國人在拘留所停留了至少6個月。至於那些交不出移民局罰款或直接由泰國警方解救出來的人,則很可能會選擇或自動進入這一程序。
有觀點認為,在電詐園區的“營救”有著明確的立場,即一些正義之士救助一些弱者和受害人。但正如前述,“救援”本身是複雜和微妙的,“逃離”的目的也並不如外界想象中單純。
胡七刀曾收到一名男性的求救,但聯係他的姐姐報案時,姐姐卻透露,弟弟是自願去幹電詐的。類似的案例多了,胡七刀不禁懷疑,有些人隻是想通過“被救出的受害者”身份,逃脫法律製裁,“他們的職業就是騙人,我們分不清他們是‘自願’還是被騙去的”。
伍勤曾在她的田野調查中提到一個細節,一些逃出妙瓦底園區的人被好心的湄索居民發現,送到湄索警局。對方卻迫切地想要離開警局回到妙瓦底,甚至讓她打電話給之前的園區老板,原來這次逃離並非為了回國,而是為了尋找更好的“下家”。
鑒別是“受害者”還是“犯罪者”成為一個難題,更賴於豐富的在地經驗和事實依據。李玲服務的一家公益機構從2021年開始做關於電詐園區的研究,幫扶過200餘名受害者,深入采訪100餘人,掌握園區位置分布、人口被轉賣路線、不同園區的詐騙方式和暴力手段,機構通過對比受害者的陳述,與已掌握的其他情況相對應的符合程度,來判斷對方是否說謊。
黎嘉儀以“偷渡”為例告訴南都記者,要判斷是否為“受害者”,可以考慮偷渡的過程中是否有逃跑的機會,是否遭遇脅迫,同時她還會詢問“受害者”家屬相關情況。
然而,對於如何鑒定“受害者”,至今仍未有明確的共識,一名NGO人士表示,曾經出現這樣一種場景:泰國警方認為是“受害者”的,NGO不認可;NGO認為是受害者的,泰國警方卻不同意。
正是因為疲於辨認求救者是否“洗白”身份,2024年2月,胡七刀退出了公益救援。
警惕下一個妙瓦底
電詐公司轉向緬甸北部、柬埔寨、菲律賓等地
更早之前,東南亞的電詐園區不像現在這樣與殘暴、人口販賣、性剝削緊密捆綁。
2018年,易誠在網上應聘,收到一家遊戲公司邀約,對方約他在北京某知名高校的創業園區麵試。在一個共享辦公室裏,HR介紹,工作地點在柬埔寨,他拿出幾張公司宿舍照片,那是一棟帶泳池的別墅,一個房間裏整齊擺放2張上下床,月薪超一萬,兩人約定好去菲律賓簽合同。
易誠抵達菲律賓首都馬尼拉,一名中國人開一輛黑色商務車來接應。駛出機場十幾公裏後,他被帶到一棟聳立在成片平房裏的商業樓,直到看到門口持槍的菲律賓保安,他才意識到已身陷詐騙園區。
商業樓有5層,擠滿幾十家網賭電詐公司,背後連著一棟更高的寢室樓,10平方米的房間住6個人,和HR照片裏向易誠展示的別墅有天壤之別。
易誠被扣下護照,分配進入其中一家公司,進辦公室需上交手機,出入都得按指紋打卡,上班第一天主管讓易誠給自己起個外號,問他會不會“炒作”。他後來才知道,“炒作”指的是“炒群”:一個QQ群裏有45人,隻有一個受害者,其他賬號都由園區“員工”掌控。一人領好幾個QQ號,大家互相配合,每天分享虛假贏資,誘騙受害者在公司APP下注,再操作後台讓玩家血本無歸。
不同於媒體報道中緬甸電詐園區的凶殘和恐怖,完不成業績會關黑屋下水牢被毆打,彼時易誠在電詐園區沒有見過這些,隻是成績不佳會被私下訓話:“你得加班了”,然後“工作”從每天12小時延長到14小時。
易誠在園區得知,大部分人都是自願來的,多靠親戚和同村人介紹,各行各業的人都有,退伍軍人、房產中介、廚師、理發師、地鐵安檢員,還有因台風破產的水產養殖戶,甚至有一個輟學的未成年人,為了買心儀的名牌車來園區打工。
園區內的人來來往往,大多幹夠了掙些錢,交完“賠付”就走人。一些人甚至工作久了為老板賺夠了錢,不用交“賠付”也能離開。到園區的第九天,易誠不想幹了,向主管提出離職,對方開價交9千“賠付”,這一金額遠比他預料的低,他立刻發消息找親戚借錢,離開了菲律賓。
多位人士向南都記者證實,相較於緬甸,東南亞其他地區的電詐園區相對“自由”,營救也要更為容易。
黎嘉儀曾參與柬埔寨的救援,她總結了當地一般的救援流程:拿著家屬提供的姓名、護照信息和照片,發給柬埔寨內政部,內政部就會向園區所在地警局要人,不需要向任何一方交錢。
但這樣的救援並非每次都能免費,李玲通過當地相關人士了解到,當柬埔寨警方去園區接人,之後的半小時到一個小時是一個博弈時刻,園區一般會威脅家屬要贖金,否則就撕票,有的家屬相信了,乖乖交了錢。“但其實家屬捱過這段時間,就會發現就算不交錢,園區也會放人。”
從一些熟悉當地生態的人了解的情況看,菲律賓、柬埔寨的情況比緬甸樂觀,即使會索要“賠付”,金額也遠不及緬甸。
有觀察人士指出,緬甸園區之所以呈現出更殘酷的麵貌,與緬甸長期處於戰亂狀態有關。緬甸的邊陲區域由少數民族地方武裝控製,與電詐園區互惠互利,而當局也缺乏強勢介入的能力。
兩年前,柬埔寨宣布打擊整治國內電詐,沿海城市西哈努克城的園區紛紛遷移到緬甸、菲律賓和老撾等地。2023年以來,在中緬聯合開展打擊下,緬北電詐園區在緬東甚至迪拜安營紮寨、重整旗鼓。多位人士表示,要打贏與電詐園區的“遊擊戰”,離不開國家間合作和配合,而官方力量的介入也會讓救援變得順利。
王星於今年1月3日淩晨入境泰國後被騙入妙瓦底,得益於女友嘉嘉的求助帖在中國引發輿論高度關注。1月7日,王星被泰國警方救出;1月8日,泰國警方宣布他為人口販運受害者;1月11日,王星從泰國搭乘飛機回到上海。從失聯至回國,僅用了7天時間。
這一事件後,中國公安部旋即跟進,由柬、中、老、緬、泰、越六國執法部門共同開展的打擊區域電詐及其衍生犯罪與槍支彈藥走私犯罪行動——“海鷗”聯合行動,將在2025年適時啟動第二期,特別聚焦解救各國失聯、被困人員。在此之前,這一行動曾於2024年8月至12月啟動,共破獲以電詐案件為主的各類案件160餘起,逮捕犯罪嫌疑人7萬餘名,解救受害人160餘名。
2月5日,泰國政府對緬東妙瓦底斷網、斷電和斷油,同一天,泰王國總理佩通坦·欽那瓦應邀訪華,8日,中泰聯合聲明稱,零容忍打擊人口販運、電詐等跨境犯罪。
妙瓦底正受到空前關注,電詐公司何去何從?據黎嘉儀所知,斷網、斷電和斷油後,有少數電詐公司正轉移至緬甸北部、柬埔寨和菲律賓等。近年來一些電詐公司回流柬埔寨,當地的電詐產業規模正在增長,“這裏網絡更穩定,柬埔寨政府對電詐的打擊力度不如菲律賓強。”
黎嘉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