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大火之後，加州人的房屋保險何去何從？

洛杉磯的野火席卷山坡，夷平社區，迫使居民流離失所。盡管火勢尚未結束，但初步估計這場大火將帶來巨大的損失。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著名氣候科學家丹尼爾·斯溫(Daniel Swain)告訴KQED，這場大火可能成為美國曆史上損失最慘重的火災之一；截至周一下午，AccuWeather專家表示，總損失可能在2500億至2750億美元之間。

大火吞噬了中產和高檔社區，許多居民將麵臨數十萬甚至幾百萬美元的損失。這當中最值得關注的是太平洋帕利塞德社區，斯溫周三在關於這場災難的網絡直播中說，帕利塞德大火可能成為曆史上損失最慘重的野火，因為被徹底燒毀的建築數量眾多，而且這些房子是美國最昂貴的房屋之一。根據房地產數據公司ATTOM data的數據，該社區的9000套住宅單元的房價中值為310萬美元。



依山傍水的帕利塞德也恰恰是洛杉磯氣候脆弱性的縮影。去年7月份，加州最大的保險公司State Farm保險在帕利塞德社區取消了大約1600份保單。因此，帕利塞德的房主越來越多地轉向加州公平獲取保險要求計劃(Fair Plan，以下簡稱“公平計劃”)。公平計劃為高風險地區的房地產，提供傳統保險公司不提供的基本保險。根據該保險公司的數據，在被拒保的1600份保單裏，有1430份最終由這個計劃承保。

不僅僅是帕利塞德。去年，CBS對保險數據進行的分析發現，State Farm還在洛杉磯另外兩個郵政編碼地區放棄了2000多份保單，該公司在2023年宣布不會在加州承接新的房主保單。此外，包括Allstate和Farmers Insurance在內的主流私營保險公司也出現了放棄加州保單或停止承保的趨勢。根據《舊金山紀事報》對保險數據的分析，自2019年以來，超過10萬加州人失去了保險。如果房主已經還清貸款，按加州法律要求是不需要強製購買房屋保險的，這就意味著其中一些房主可能是在“裸奔”，當中可能包括了帕利塞德的200餘套房屋業主。

保險公司能不能賠得起洛杉磯受災業主？沒有保險的居民怎麽辦？未來加州房屋保費還會不會繼續漲下去？這成了受災業主和加州居民廣泛關心的話題。

在氣候變化的時代，洛杉磯大火災後對房屋保險的評估尤其令人深省。在許多方麵，作為全美最大的房屋保險市場，加州的保險狀況都非常複雜。但類似的問題正在全國其他地方發生：氣候變化的影響正在影響人們的家庭保險賬單。在全國範圍內，曾經“百年一遇”、“千年一遇”的天氣災難發生得越來越頻繁。隨著保險公司與這些災難作鬥爭，這些更高的成本被轉嫁給了投保人。這個問題不僅局限於加州，其他州的房主也麵臨著類似的問題。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法律能源與環境中心氣候風險倡議主任戴夫·瓊斯(Dave Jones)說得很直接，在接受該校校報采訪時他說，“從長遠來看，保險公司無法通過提高費率來擺脫氣候危機。”是的，短期保險公司可以通過漲價來讓所有業主共同承擔氣候變化帶來的風險，加州居民將很快體會到這一點。但這種策略對於越來越頻繁的山火、颶風、洪水威脅來說，是不可持續的。

保險公司為什麽在加州拒保？



洛杉磯發生多處大火後，有新聞傳出，在受災最嚴重的帕利塞德，保險公司在去年對上千住宅予以拒保，這給了一些陰謀論傳播的空間。不過，事實更加簡單：保險公司拒保與陰謀論無關，隻是因為特定區域的風險太高了。

據美國環境保護署(EPA)報道，雖然加州原本就是野火多發地區，但最近的多項研究發現，氣候變化正在使該州的野火季節更長，同時也增加了火災的頻率和它們燃燒的地區的總範圍。

這對該州的房地產保險市場產生了巨大影響，據該州監管機構稱，自2022年以來，12家最大的保險公司中有7家已暫停或限製新業務。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哈斯商學院房地產教授南希·華萊士(Nancy Wallace)分析指出，加州約有100萬戶房屋位於高風險或極高風險地區，另有200萬至450萬戶位於脆弱的荒地與城市交界區。這當中就包括了帕利塞德。自1980年以來，帕利塞德附近至少發生過六起火災，其中包括2018年的一場加州曆史上損失第三慘重的大火。氣候風險研究公司First Street發現，帕利塞德95%的房屋麵臨“重大”燒毀風險。

然而，帕利塞德社區的房屋保險保費與它的風險是不相當的。根據Mulder and Keys匯編的數據，帕利塞德房主在2023年支付的保險費中位數為5450美元。這個數字甚至比新奧爾良下九區居民所支付的保費還要低，下九區房屋價值中位數還不到帕利塞德的5%，在2005年的卡特裏娜颶風期間被洪水淹沒。

為什麽會這樣？跟監管有關，加州監管機構之前曾強製對房屋保險進行價格控製（在2024年底，監管機構剛剛放棄了這種做法），旨在讓保費保持在可承受的範圍內，但保險公司不幹了——他們幹脆要麽取消高危地方保單，要麽不再承接新保單。

除了帕利塞德，在郵編95033地區，State Farm在去年終止了超過65%的保單；在聖羅莎附近的95409，近48%的保單被取消。State Farm認為此舉是合理的，因為在經曆了2017年和2018年兩年的毀滅性野火以及加州保險業的巨大損失之後，此舉是為了減少公司的整體風險敞口。該公司去年表示，在未來五年內，它可能會在該州放棄100多萬份保單。

保險公司和“公平計劃”能賠得過來嗎？

許多在火災中受災的房主已經在擔心這個前景：他們的保險公司可能會因為無力賠付而破產，或者拒絕全額承擔他們重建房屋的成本，這預計將是一場漫長的掙紮。

加州法律沒有強行規定房主購買房屋保險，但大多數抵押貸款機構都有這方麵的要求，所以那些獲得貸款購買房屋的人很可能買了保險。

據Bankrate稱，大多數標準的房主保險政策都涵蓋火災損失，包括野火造成的損失。在發生野火的情況下，住宅保險將包括重建房屋物理結構和更換任何損壞部件的費用。

如果業主住在高風險地區，在傳統市場已經無法再買到房屋和火災保險，最後的保障是申請該州的公平計劃。“公平計劃”始於上世紀60年代，目的是為那些在私人市場上找不到保險的房主提供保險。聽起來這像是個政府計劃，但實際上是由州政府管理，但由在該州開展業務的私人保險公司提供資金支持。它的保費比傳統計劃高得多，能保障的範圍卻更小。根據Bankrate的數據，FAIR計劃的平均保險成本約為3200美元，是加州普通房主保險成本的兩倍多。每幢住宅的賠付上限為300萬美元，這可能遠低於最近被燒毀的部分豪宅和內部財物的價值。

如今有35個州和哥倫比亞特區向高風險的業主提供公平計劃政策，覆蓋了近300萬處房產。僅在加州就提供了45.2萬份保單，占全州居民的3%。

一些專家認為，加州公平計劃的儲備不足以彌補損失。據《紐約時報》報道，目前，加州公平計劃有大約3.77億美元可用於支付索賠，另外還有57.5億美元的再保險。但光是在帕利塞德地區，由公平計劃承保的房屋總價就達到了59億美元。

“他們將沒有足夠的錢來支付這些賠付，”倡導保險客戶權益的非營利組織聯合保單持有人(United Policyholders)的執行董事艾米·巴赫(Amy Bach)對非營利新聞媒體Stateline說。

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仍然是有退路的。公平計劃會要求各家保險公司根據市場份額來共同支付未償索賠中的前10億美元，但隨後的責任就落在了該州的每個保險投保人身上——他們要負責額外的評估費用。也就是說，每個加州房主都必須支付費用來補償那些房屋位於高風險地區的人。

大概每戶要多承擔多少？非營利倡導組織消費者監督組織(Consumer Watchdog)去年3月告訴加州立法者，一場野火災難可能會讓每個有家庭保險的加州人多繳納近1000美元的附加費。這種額外的負擔在佛羅裏達被稱為“颶風稅”，而加州，所有業主可能也將很快承擔“野火稅”的負擔。

即使房屋仍然得到了傳統私營險司的承保，考慮到這場火災的規模，許多房主仍然擔心保險公司無法處理所有索賠。路透社聯係了加州九家主要房屋保險公司，這些公司均表示正在與保單持有人合作，但沒有具體回應居民無法收到足夠賠付或未來保費上漲的擔憂。

沒有房屋保險該怎麽辦？

對於沒有保險的人來說，資源有限。

最主要的援助方是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FEMA)，在DisasterAssistance.gov、FEMA應用程序或撥打電話1-800-621-3362填寫申請表。FEMA一般會在申請援助的10 天內致電跟進，在致電後的10天內做出是否提供援助的決定。如果申請人有資格獲得援助，將在那時收到支票或直接存款。如果流離失所，FEMA的援助可用於支付房租或住宿費用以及房屋維修和更換費用。不過，據加州大學伯克利的戴夫·瓊斯說，FEMA能提供的資源非常有限，最多隻有2萬美元，不足以用於重建。

此外，聯邦和一些銀行還提供一些有限的貸款計劃。聯邦、州和地方計劃通常不提供重建房屋的資金。

一個“無法投保的未來”

研究氣候風險和政策的環境保護基金會(Environmental Defense Fund)的卡羅琳·庫斯基(Carolyn Kousky)對NPR說，加州的一係列問題——高額保費、可獲得保險公司的機會較少、最後訴諸保險計劃的人數不斷增加——在全國各地都有回響。佛羅裏達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的市場也出現了類似程度的震蕩，這主要是因為氣溫和海平麵的上升使颶風更加猛烈，洪水更加嚴重。

以佛羅裏達州為例，自2017年以來，已有16家保險公司破產，另有16家保險公司停止承保，盡管佛羅裏達州人平均支付的保費是美國最高的。

庫斯基說，在全國範圍內也有類似的趨勢。由於野火的保險問題，科羅拉多州不得不創建其第一個州支持的保險計劃，而沿海的新澤西州開始麵臨海平麵上升、洪水開始多發的挑戰。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戴夫·瓊斯因此表示，所有這些都意味著，“我們正走向一個無法投保的未來，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在全世界。”從中短期來看，提高保險公司的費率並降低成本應該可以讓加州的保險公司重新開始簽單和續保，但從長遠來看，保險公司無法通過提高費率來擺脫氣候危機。

曾經人們將保險的可用性和定價理解為氣候危機的“煤礦裏的金絲雀”，也就是說，某個社區的房子能不能買到房屋保險、費率是不是與平均水平相當，是衡量這個房產是否能抵禦自然災害的有力工具。但這隻金絲雀即將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