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侵犯我的惡魔送進了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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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一下,本期節目中含有大量關於性暴力的描述,非常不適合孩子聽,如果你的身邊有孩子我建議你帶上耳機或者換個時間再聽。

愛哲按:

上期節目中,翠花給我們講述了自己從集全家寵愛的「天賜之女」,一步步在鄰居教會母子的威逼利誘、父母的無知屈從下,被性侵的經曆。

故事到這裏當然沒結束,長達三年持續的風雨無阻的侵犯,不僅僅給年幼的小翠花帶來身體上的痛苦,更讓她幼小的心靈長期處在煎熬中。好在隨著年齡的增長、心智的成熟,翠花的自我保護意識覺醒了,既然家人靠不上,那就隻有自己做自己的衛士了,但這對於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來說,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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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級我看到《道德與法製》書上寫了這樣一段話「不要讓除了父母以外的任何人碰你的身體」,意思可能是他們違法了。

看著這段字我就愣了,我想如果是父母同意的,是神要我這麽做的呢?我不知道我現在做的事情到底是獨一無二的獻祭行為,還是說世界上普遍的對小孩的猥褻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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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小時,趴在地上

教會裏還有很多不一樣的事,比如認罪需要一些儀式,僅僅禱告就原諒太輕鬆了,需要一些懲罰,懲罰的方式就是趴在地上。視我們犯的罪的大小,決定趴在地上的時間,從 1 小時 2 小時甚至到一趴一整天。

我經常趴,因為我天天生氣。而且我心裏藏不住事,又天天在他們跟前晃,反正天天都有錯,所以天天趴著,8 個小時 6 個小時 4 個小時都有過。地上雖然鋪著軍大衣,但根本沒有用,地麵冰涼。開始還好,後來越趴越累,還不能翻身,除了上廁所都不能動。我爸爸趴過 12 個小時,小遠哥哥趴過一次一天一夜就是 24 個小時。

當時是一個清明節,小遠哥的小兒子說想去爬山,然後他就帶著他小兒子去爬山,祭拜烈士。任全芹知道了說「這是封建的人才能幹出來的事兒,封建迷信」,然後小遠哥哥就認罪,趴了一天一夜。

■?圖 /紀錄片《以神之名:信仰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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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禽獸的爪牙

獻身之後王海軍可能比較新鮮,那段時間專心和我發生關係,不和別的女生做了。

其實一開始跟他發生關係的時候,我的身體是很疼的,並且尿道感染了。但那個時候不懂,隻有尿尿的時候才能緩解一點疼痛,所以就一直尿。當時任全芹就在那胡說八道,天天嘴裏閉口張口都是很髒的話,說什麽不聽神的話就讓你們癢癢,我當時真以為這是騷癢,所以隻要到點我就脫褲子去找王海軍發生關係。但是沒有用,反而更疼了,隻能一點點往外尿,那時候還穿著棉褲,我棉褲就被尿濕了,貼在腿上冰涼。

後來每天都要和他發生關係,那時我還沒來月經,他問我媽能射進去嗎,我媽說「她還沒來月經,不會懷孕的,可以射進去」,但是他不敢,所以隻會拔出來射在我的肚皮上,然後我就在很冷的天裏弄點水把自己洗幹淨。

還有一次晚上聚完會,我去找他發生關係,我爸還在外麵起身要回去,王海軍當時騎在我身上聽著我爸的腳步聲說「俺叔不知道他閨女正叫我上了吧」,當時我很懵,後來我想到這件事很憤怒,這太惡劣了,太無恥了。

其實後來我跟王海軍發生關係之後,第二次摔完門認罪之後,我那個時候已經不是他的第三個老婆了,他當時對我說,你現在是我的玩具,是給我玩兒的。我那個時候想,我要當他多久的玩具才能熬到被他赦免,那個時候我還是有一點難過的,因為我覺得從老三被貶為玩具,挺傷心的,但是又很麻木,就是無所謂,反正總有一天還會再回去的。

但是我不知道這個時間要持續多久,很難熬很無聊,那個時候心理狀況已經不太好了,已經開始不斷的解離了,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就隻能像一個旁觀者在旁邊看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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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書本都燒了算了

那個時候我的耳朵也開始有刺耳的聲音傳過來,嗡嗡的,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已經開始生病了。

那段時間又來了兩個新的小姑娘,就是他的老四,是另外一個村子的。一個比我小兩歲,另一個比我小三歲。當時我十一二歲,那兩個女孩隻有八九歲。他們對這兩個小孩的態度,讓我一下子想到了當年他們對我的態度,他們喜新厭舊,各種罵我,那兩個小孩就在旁邊聽著。

我當時是很嫉妒那兩個小孩的,我很討厭她們,因為她們來了讓我挨了更多的罵。所以那個時候我態度也不太好,不太願意去聚會,他們也不強求我每天都去了,但是他還想讓我跟他發生關係。

那個時候我才六年級,都想自殺了,我每天腦子裏想的都是,在我的陰道裏灌滿敵敵畏,然後去和他發生關係,把他的那玩意兒一塊兒毒壞了好了。

但是我又想我的人生就這麽結束多不劃算,我就在想能不能在我的陰道裏套一層膜,那層膜裏放上毒藥,或者拿刀等各種方式,幹一些報複他的事。

那時候腦子裏都是這些東西,幾乎半年的時間什麽也沒幹,但是我在學校裏是很開心的,雖然那時確實沒有辦法用心讀書,但小學的知識很簡單,在我們那個小地方我的成績是很好的,每次都是第一第二名,可以說上學是我僅剩的出口,也是我唯一能放鬆快樂的事情。

有一次,在上學的路上,我跟我朋友討論題目聲音很大,被王海軍的爸爸路過聽見了,他們就說我愛學習超過愛神,我爸就找到我說「既然你這麽喜歡學習,實在不行那個書就別讀了,我把你這些書本都燒了算了」。

那一瞬間我的整個人都癱了,這比那次任全芹踩我還要狠,我的心都涼半截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一點路也沒有了。他們一直商量讓我退學不讀了,但我也不知道什麽原因我爸一直沒燒,這件事對我的衝擊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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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崩潰

2015 年春天 4 月份,王海軍跟我說不用來教會了,也不用去服務他了。那太好了,我自由了。按理說這個時候我應該難過、悲傷,因為「神」不要我了,但是我更多是開心。

每天下午放學之後,我就站在庭院裏玩,好像中間橫亙著的一堵牆消失了,因為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吃完飯之後的晚上。

後來我上初中了,初一成績還可以,但是到了初二就開始病了,病越來越重,滿腦子都是那些東西,我沒有辦法再聚精會神地去上課了,集中不了注意力,還伴隨著煩躁。

再加上初三那年沒考到我理想的學校,就複讀了一年。那一年我奶奶癱瘓了,我爸希望我每天都去看她,但是我奶奶家就在王海軍家的後麵,我每次去看我奶奶的時候,王海軍都會爬上平房看我,所以我每次經過他家都會哭,然後擦幹眼淚看我奶奶,看完她出來還會忍不住哭,我就不想去看我奶奶。因此我爸很憤怒,打了我一頓,把我的手機給摔了。從那開始我的病就越來越重了,我也差不多有一年沒有喊過他一聲爸爸。

他打我的那一瞬間我是想死的,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了。

再加上那個時候我失眠、便秘、暴飲暴食、肥胖,產生了自己什麽都不配的那種自卑情緒。想學習好,但是沒辦法集中注意力了,書看不進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在那天馬行空地想,幻想未來又回憶從前的痛苦,夾雜在一起,整個人都就變得很木訥,反應變慢,別人都覺得我呆。

■?圖 /翠花奶奶家後麵的路,翠花在這段路留下了無數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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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壯慫人膽

2018 年 1 月,正好是春節放寒假,我買了點酒喝,因為我一直很難受很壓抑,我覺得需要王海軍給我道歉,我想要一個說法,給我點尊重,不要讓那三年過得像個笑話一樣。

我聽說喝酒能解壓,喝完之後確實酒壯慫人膽,我就暈暈乎乎地敲他家的門。王海軍開門出來了我就跟他開始理論,但他依然還是那樣不尊重我,說「你不就是因為給了我覺得虧了嗎」說了一堆難聽的話,啪啪又扇了我兩巴掌。

這時候他媽媽跑出來,開始變得很脆弱了,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問她到底有什麽錯,她說「俺不知道俺有什麽錯,但你覺得俺錯了,那就是俺錯了」一副很可憐的樣子。

我當時真的很想扇她,然後她就拿著我的手說「你扇我你扇我你揍我」,王海軍看他媽對我這種態度就很生氣,他說「媽你不要管她了,她要下地獄了」,又扇了我一頓。

然後我就被我爸媽攙扶著扯回家了。我爸媽也挺可憐我的,攙著也沒有怪我。

但是這次我去找他並沒有解決什麽問題,反而讓我更難受了。

當時我用很簡單的英語說「我想把你送進去」,我怕他聽懂了至少會斷絕我跟外界的聯係,或者做出更瘋狂的舉動,我知道他們都不是人了。

大概上初二的時候,我在想他們是不是犯法了。但我是自願的,他會不會沒犯法,然後我就一遍遍地去百度上搜,發現明確寫了「和 14 歲以下的幼女發生關係,不管是否願意都屬於強奸」,我就已經明確了他犯罪的事實,他應該能被判 10 年左右。

但當時我的想法沒那麽強烈,另外我那時候快中考了,我不想讓這件事影響我的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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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教!報警!

2019 年,我初三複讀,但是上半年輟學了外出打工,打算 9 月份重新複讀,好好學習老老實實考個高中。

但是這個時候我媽不同意我去上學,不管我怎麽哭著跪在地上求她,她都不願意,我知道是因為王海軍。我說你不用花錢,我自己想辦法,她還是不同意,就又一直拖著沒上學。

後來到了 2020 年疫情,學校都封了,也不開學了,離中考報名遙遙無期,我也沒那麽著急了。5 月份解封了開學了,我開始急了,因為馬上就要中考報名了,我去學校找到了一個老師,她聽說我想讀書,很願意幫忙。她讓我媽來和校長談,我媽來了就說不想讀書,那人家校長也沒法答應,但是這個老師又想幫我,她說可以中考報名的時候幫一下我。

結果我媽和王海軍他們跑到學校把這個老師威脅了一頓,罵了一頓。

那個老師就給我打電話,特別憤怒,我聽了也很憤怒,因為上學是我改變階層、改變現狀的唯一的機會,我不想一直被困在農村裏,我不想過種地的生活,也不想隻能在外麵被迫打工,我想通過讀書找一個輕鬆一點的工作,有一個好點的學曆,過體麵的生活。

但他們不給我這個機會。

我很憤怒,晚上我就打了 110 ,說我們這有個邪教,一車警察就過來了。一個警察就打電話問我說「你怎麽確定是邪教?」

我說他們控製人的自由,給人家洗腦,然後他問我認不認識王翠花這個人,我說是我,他說找到有一本書裏寫了很多王翠花這個名字。我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下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寫的。

當天晚上我和王海軍就被帶走了,我媽也跟著去了。

■?圖 /潛逃中國的韓國邪教頭目鄭明析於 2007 年 5 月在北京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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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刑 20 年、17 年

王海軍當天晚上很害怕,他管我媽還叫五嬸子,一直喊「五嬸子、五嬸子」,害怕得完全不見他威風凜凜的樣子。我媽就穿好衣服跟著一塊去了,我在警車上就很激動,我說他們欺人太甚,警察可能也猜到了什麽,問是不是他和我發生關係了。

我說是的。然後那天晚上就開始錄口供,我從頭到尾開始講,一開始講不下來,我的嗓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但是必須要講出來,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不講出來誰替你伸張正義呢。

我錄完口供後,看到王海軍也在錄口供。那天晚上王海軍困得要死,他想睡覺,警察就諷刺說「神還要睡覺啊?」然後他們就把王海軍喊醒,我覺得很好笑。

後來他們把任全芹也抓過來了,她看著我,眼睛通紅,瞪著我喘著粗氣,一句話不說。然後我就很激動地去罵她,真的欺人太甚。

其實之前報警隻是我的一個念頭,我從來沒有想將它付諸行動過。因為這件事關乎著我爸媽的信仰,我怕我媽因為信仰坍塌而自殺,我很害怕這件事情。其實那個時候我都不在乎什麽學習了,我也不在乎未來怎麽樣,隻想平平安安的考個大學,然後隨便找個工作,也不想要做出類拔萃名列前茅的那種人了。

但是他們也不允許,他們隻想讓我做被困在教會裏的一個畜生而已,隻想把人關在籠子裏。所以我很憤怒,才報了警。那天晚上我覺得我媽就算因為這件事自盡我都可以接受了。

之後他們母子就被拘留了。我爸和我媽居然開著小三輪車輪流去律所問保釋方法,我很無語。

王海軍的姐姐也過來找我,說她媽媽那麽大歲數了,她也不知道她媽媽和他弟弟做出了那麽多壞事,讓我簽個諒解書讓她媽媽先出來,說她那麽大歲數了......看上去哭得很可憐,但是我一點同情心沒有。然後她可憐兮兮地跟我媽講了兩句話就走了,再也沒有人打擾我了。

愛哲:王海軍和他媽媽也供認不諱了嗎?

肯定的,他們是「神」,要是撒謊還是神嗎?他們得做個表率,別人才會信他們。這一點我非常肯定,我知道隻要報警他們肯定會判,他們不會翻供。

最後王海軍判了 20 年,任全勤判了 17 年,我媽媽被判三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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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媽讓我嫁給性侵我的人

當時辦案的檢察官還問我,你媽媽怎麽辦,判還是不判。

我當時想,不判的話她肯定不長記性,判了的話將來我和弟弟找工作可能會有點影響,最後我還是決定判,給她一點教訓,要讓她知道這是個邪教。

但是後來她還是不悔改,說再多都沒有用,回不了頭了,二三十年所有的虔誠都付出在這裏,一生都搭進去了。我媽現在的想法就是,不讓我談戀愛,讓我等到王海軍出來嫁給他。

我的媽媽想讓我嫁給性侵我的人。不能細想,越細想越難過,這個家已經沒有辦法生活了。

■?圖 /翠花的母親

任全琴王海軍母子被判刑了,翠花的媽媽被判三緩四之後也收斂了不少,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翠花讀書了,後來翠花考上了一所高中,高中畢業之後就出來打工了,她想盡量遠離家人、遠離原來的那個環境。

但是曾經長期處在那種環境裏,無盡的洗腦和侵犯,哪怕翠花知道這是違法、是不對的,她也會陷入走不出的糾結中。

積年累月的精神控製已經深深烙印在翠花的腦海中,這無疑會對她的思維、行為模式產生極大的影響,翠花深陷在自己內心的枷鎖中難以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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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時間能倒流,我希望可以早些報警

2018、19、20 是我病得比較厲害的幾年,那三年我見不了小學五六年級的孩子,看見他們我就難過,看見他們就會想到從前的自己,我曾經也這麽小,很心疼。

我記得每次在王海軍家裏受了委屈,罵我打我之後,走在黑夜裏回家,看到家裏我爸媽在做飯,喊我弟弟去拿盤子盛菜,一家人開開心心的,有炒菜的聲音,有我爸媽談話的聲音,我就覺得與他們格格不入,他們過他們的合家歡樂,我住我的 18 層地獄。

我現在狀態差不多就是重度抑鬱、重度焦慮,好像已經沒有那麽大的感受力了。

包括我現在回憶我的過去,有的時候我都覺得沒有那麽值得同情,不僅可悲,甚至有些可笑。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很可笑的人生,好像從來沒有幸運過,一直在倒黴。

我現在活著唯一的事情就把我這件事講出來,讓全世界都知道。我身上太疼了,不隻是心理上,已經影響到身體了。

拿我當反麵例子,即使讓我被嘲笑也無所謂,我希望能讓更多人聽到,可能會讓更多受害者看到方向。

我想讓他們知道,這是有解決辦法的。解決辦法就是報警,讓自己逃出來。

如果我當年知道這是一個邪教,我可能會早一些選擇報警,而不是義無反顧去相信他們,害怕他們所謂下地獄這些東西,也不要再受他們那麽多年的毒害。

愛哲:你有沒有回想過,如果時間倒流的話,你會做出哪些不一樣的決定?

我應該早報警,我不應該 2020 年才報警,我應該在 2018 年之前就報警,我不應該讓他得意這麽久,那兩個小孩是讓我很愧疚的,我如果早報警,有一些事情是可以避免的。

愛哲:教會現在怎麽樣了,那些信徒們現在是什麽情況?

隻有我媽還有老四,隻有這兩個人了,老四就是王海軍的四老婆,那兩個小女孩的媽媽。說實話,長大之後我才覺得有些事情看著很重要,其實沒有什麽大不了,就像性侵一樣,看著很嚴重,其實發生的時候悄無聲息地也就那樣接受了,然後經曆了這些事情。

■?圖 /翠花(中)和好友們

翠花自幼聰穎,本來學習成績很不錯,卻不幸被那樣的生活環境耽誤了。翠花現在在東部某城市的一個工廠裏打工,她跟我說,她報名了下個月的成人高考,還是希望能夠接著讀書,考個文憑,讓自己將來能有更多的人生選擇權。

雖然父母在這個不幸當中應該承擔很大的責任,翠花也想盡量遠離他們,但翠花做不到完全割舍和這個家庭的關係。這幾天中秋節,她還是回了那個家,還給我拍了一些照片。你可以在故事FM 的微信公眾號本期節目推送裏看到。

《以神之名:信仰的背叛》那部紀錄片裏采訪的很多女孩,都是教育程度很高的女性,而且受害者遍布東亞各個國家和地區。相比這種跨國宗教團體,在中國教育相對落後的鄉村教會裏發生這樣事情,會更加隱蔽,做法更惡劣。

感謝像翠花這樣的受害者站出來講述自己的經曆,提醒我們警惕那些假借宗教之名實施精神控製的組織和個人。

講述者 |?王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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