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豬是中國人最不陌生的行業。2005年以前，我國從事養豬的養殖場散戶有上億家。
養豬更是成就了多位地方首富。牧原股份
（002714.SZ）的秦英林蟬聯河南首富；新希望
（000876.SZ）劉永好曾常年穩坐四川首富寶座；溫氏股份
（300498.SZ）的控股股東溫鵬程家族是廣東雲浮首富；正邦科技
（002157.SZ）的創始人林印孫也曾問鼎江西首富……
養豬又逃不開“豬周期”魔咒。在周期轉換之際，昔日的“印鈔機”也會變成“吞金獸”。有人千金散盡倒在黎明前，也有人熬過穀底迎來潑天富貴。
隨著豬價反彈，陸續披露半年報的養豬上市公司業績普遍報喜，養豬的首富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豬周期是否迎來反轉？養豬的首富們能否迎來新一輪的潑天富貴？
養一頭豬能賺800多元
8月27日，廣東雲浮首富溫鵬程家族控股的溫氏股份披露半年報。上半年公司實現淨利潤13.27億元，同比增長128.31%。分季度來看，溫氏股份一季度還虧12.36億元，第二季度則大賺25.6億元。
“扭虧為盈”或“同比大幅減虧”成為上市豬企的半年報關鍵詞。
牧原股份被稱為“豬中茅台”，其實控人秦英林夫婦已蟬聯河南首富多年。牧原股份2024年半年報顯示，上半年淨利潤為8.29億元，而去年同期虧損27.79億元。2023年，牧原股份更是錄得上市10年來首次虧損。
昔日四川首富劉永好的新希望也傳來好消息，上半年新希望預計虧損12億元，但相較於去年同期虧損29.83億元已大幅減虧59.77%。新希望指出，第二季度實現單季盈利7.5億元。
今年一季度時，養豬企業還處於全行業虧損中，作者統計，25家養豬上市公司一季度合計虧損44.57億元。虧損最多的分別是牧原股份、新希望、溫氏股份，分別虧23.79億元、19.34億元和12.36億元。
行業數據顯示，生豬交易價格從2023年第二季度高點持續下跌，直到5月中上旬才企穩。5月下旬開始呈上漲趨勢。今年上半年，豬價從最低點6.81元/斤上漲到最高點9.39元/斤，上漲38%。
農業農村部相關負責人在7月末的國新辦發布會上介紹，生豬養殖目前恢複了正常盈利，最近出欄一頭生豬能夠賺到400塊錢。而大宗商品分析機構卓創資訊
數據顯示，8月8日時，養殖端自繁自養一頭生豬的利潤達到850.91元，盈利水平已達到年內最高點。
（2019年以來生豬價格走勢。本輪生豬價格自5月中旬從底部開始上漲，行業盈利時間尚短。截圖據Wind)
養豬的首富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過去的2023年度，豬周期在底部持續的時間遠超行業預期。農業農村部相關負責人提到，2023年全年生豬養殖頭均虧損76元，這也是自2014年以來，首個算總賬全年虧損的年份。
作者統計，25家豬產業上市公司2023年度合計虧損291億元。巨頭如新希望也已經連續三年扣非淨利潤虧損。
在豬周期底部，生豬出欄即虧損，而存欄生豬的飼料消耗又停不下來，保證現金流安全是第一要務。中小養殖戶船小好調頭，或幹脆退出，或通過副業或短期借貸來支撐養豬所需的飼料，撐到行情好轉。而大型養殖企業融資途徑更多更能扛，體現為負債率快速上升。養殖企業現金流整體較為緊繃。
作者統計，25家主要上市養豬企業2023年末流動負債規模合計2916.48億元，較3年前流動負債規模上升了1000億元。
溫氏股份就表示，公司加速償還部分有息負債。二季度末，公司資產負債率降至 59%以下，比去年末下降約 2.5%，環比一季度末下降 4.4%。“若未來行情較好，公司將繼續償還債務，降低負債率，公司希望年內資產負債率降至 55%以下。”
牧原股份更為得意，其現金流持續好轉。牧原披露，上半年，公司經營現金流淨額為154.74億元，其中第二季度超100億元。公司貨幣資金餘額為203.60億元，“整體資金儲備充足，現金流安全穩定。”
新希望喊出“活下去”
過去三年，養豬的首富們過得並不輕鬆。
2019年和2020年的超級行情讓養豬企業迎來潑天富貴。但隨著行業產能快速恢複，生豬價格從2021年高位下落，2022年雖有所反彈但持續時間太短，2023年則陷入全行業虧損。
作者統計上市豬企近五年的淨利潤，牧原股份、溫氏股份是為數不多在上一輪豬周期中賺到大錢的企業，牧原股份近五年合計淨利潤達到494.72億元，溫氏股份合計淨利潤68.88億元。另有14家上市豬企近五年淨利潤合計為負，其中就包括新希望。
（三大豬企近年淨利潤走勢，作者製圖）
砸鍋賣鐵也要保證現金流安全，否則就隻能出局。
在去年5月份的投資者調研中，溫氏股份負責人就表示，豬價已持續低迷較長時間，大企業也會麵臨資金和現金流的壓力，行業負債率總體提升，部分企業開始通過處置資產等各種方式回籠資金。
已上市26年的新希望從未像當下這般壓力山大。2021年，新希望巨虧95.91億元，相當於把前兩年豬周期高點賺的錢幾乎全部賠了進去。
2023年初，劉永好在新希望集團大會上提出“活下去才有未來”。
2023年，新希望扣除非經常性損益的淨利潤虧損46億元，但實現淨利潤2.49億元。其主要原因便是，新希望經過了一係列大刀闊斧的業務重組和調整，主要包括：將控股子公司持有的川渝地區豬場出售給參股控股；以27億元將公司禽產業鏈業務控股權出讓給中國牧工商集團有限公司；以15億元將公司旗下食品深加工板塊劃入新希望集團體係等。
此外，新希望還拋出一份擬募資38億元的定增方案，其中27億元用於豬場生物安全防控及數智化升級項目，11億元用於償還銀行債務。
新希望指出，農牧行業為資本密集型行業，特別是生豬養殖業務的固定資產、生物資產投資金額較大。近年來生豬產業業績波動，進一步使得公司資產負債率水平處於相對高位，短期風險有所提高。此次定增可以優化公司資本結構，降低資產負債率，提高抗風險能力。
劉永好的女兒劉暢如今是新希望的董事長，上述聚焦主業、修複資產負債表的舉動由她和新的管理團隊主導。“行動還是比較果敢的。”有行業人士對作者如此評價。
截至2023 年末，新希望全部債務747.19 億元，較上年末增長 2.60%。聯合資信在評級報告中指出，公司加強流動性管理，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淨額同比大幅增長，同時處置部分資產和業務回籠資金，保障了公司整體流動性。
單季實現盈利，也讓新希望獲得了喘息之機。
江西首富、餘姚首富出局
“今年市場確實比去年好了很多，但很多養殖戶已經沒法沾光了。”西南地區一位養殖行業人士孫宇（化名）對作者表示。
孫宇介紹，他所接觸的養殖戶中，有八成已經沒有繼續養豬了，主要原因是豬瘟反複以及豬周期持續在低位導致的資金鏈斷裂。有中小養殖戶欠下飼料款、金融機構貸款近百萬元。
抗風險能力弱的中小散戶在持續離開養豬業，行業集中度進一步提升。農業農村部數據顯示，預計 2023 年底生豬規模化養殖比重達到68%左右，比 2022 年提高約 3 個百分點。
個別押注豬周期失誤的首富們，也在無奈吞下財富大幅縮水乃至企業拱手讓人的苦果。
在上一輪養豬帶來的潑天富貴中，天邦食品（現?ST天邦
，002124.SZ）創始人張邦輝在2020年度以60億身家躋身浙江餘姚首富。同年，張邦輝請辭上市公司董事長職務，將公司交給職業經理人團隊。
但隨之而來的行情下滑和團隊經營策略問題，導致天邦食品在2021年就巨虧44億元。此後，天邦食品陸續出售史記生物股權為公司輸血，但難敵豬價持續低迷。
今年3月，ST天邦主動向法院申請重整，理由是公司無法清償到期債務，且明顯缺乏清償能力，但具有重整價值。8月15日，ST天邦公告，公司在銀行、融資租賃公司等金融機構累計逾期債務2.23億元。最新動態是，法院已決定對天邦食品進行預重整。
傲農生物（現?*ST傲農
，603363.SH）創始人吳有林在2020年度躋身胡潤百富榜，成為福建漳州知名富豪。但在2021年的低迷行情中，傲農生物虧損15億元，與此同時，公司在全國大量投資新建廠房、豬場、生產線等，當年資產負債率已達到87.18%。
行情低迷下，傲農生物持續巨虧，吳有林在胡潤百富榜上也隻待了兩年便不見蹤影。2023年度，吳有林及一致行動人將股票質押獲得16億元用於補充公司流動資金，但仍無濟於事。
今年3月，法院受理債權人對傲農生物的破產重整申請。吳有林及一致行動人持有的公司股權已基本被司法凍結。公司提示存在實控人變動及被終止上市的風險。
另一邊，昔日的“江西豬王”正邦科技終於撤銷了退市風險警示，半年報也預計大幅扭虧，不過，這一切都與創始股東、昔日的江西首富林印孫無關了。
在回複深交所問詢時正邦科技坦言：在2019年非洲豬瘟發生後，基於對以往豬周期的經驗判斷，幾大養殖企業集體錯判，認為本輪行情可以持續到 2022 年甚至更長時間，故在 2019 年和 2020 年迅速上產能，結果經濟環境和肉價過高導致消費嚴重不足，豬價在 2021 年 3 月份開始急轉直下，造成曆史性的巨額虧損。
由於豪賭豬周期失敗，正邦科技接連巨虧，不得不申請重整。2023年末，江西雙胞胎農業有限公司作為產業投資人成為正邦科技的控股股東，林印孫家族落寞出局。
孫宇介紹，養殖戶中不少屬於有些家底的，哪怕有人已經經曆過數輪豬周期，仍不免倒在黎明前。也有養殖戶挺過了本輪低穀，但此前已大幅壓降養殖規模，在當前的上揚行情中，盈利規模有限。
養殖戶不敢賭行情了
下半年養豬還能繼續賺錢嗎？
農業農村部數據顯示，6月末中大豬存欄量同比下降6.4%。這意味著市場供給將有所減少，生豬價格接下來能得到一定支撐。
在8月27日舉行的半年報業績會上，溫氏股份相關負責人表示，近期豬價略有回調，但仍處於較高位置，公司仍有較好收益。根據經驗，三季度為傳統消費旺季，也是生產黃金季節，公司對三季度業績充滿信心。
牧原股份稱，總體來看，公司對下半年生豬市場價格較為樂觀。公司尊重市場、敬畏市場，不通過預測豬價調整生產、銷售節奏，未來的盈利水平建立在自身的成本優勢上。
賺錢行情還能持續多久？
能繁母豬存欄情況直接影響著十個月後的生豬出欄量。截至6月末，全國能繁母豬存欄量為4038萬頭，相當於3900萬頭正常保有量的103.5%。盡管能繁母豬存欄量在持續的行業虧損下有所下滑，但這一規模仍處於曆史高位，且隨著中小散戶大量出局，能繁母豬存欄量下降態勢不再如往年那樣波動劇烈。
（2014年以來能繁母豬存欄量趨勢，自2021年6月以來，能繁母豬存欄量下降速度較往年十分緩慢。圖據Wind）
這意味著，當下的豬周期更為平緩，2019年和2020年一頭豬能賺2000元的超級賺錢行情幾乎不可能再出現。農業農村部也表示，下一步要盯住3900萬頭的能繁母豬保有量這個調控“總開關”，努力確保產能穩定在合理區間。
在上一輪行情誘惑下，鋼貿商、地產商等紛紛跨界衝進養豬業，養豬巨頭們也紛紛大舉擴產，從而導致了超長的低迷行情。
養豬重新賺錢了，養殖戶們還會大舉衝回來嗎?
作者了解到，在經曆了前幾年豬肉價格的大起大落後，當下養殖戶更多了幾分謹慎。
在6月末的投資者交流中，溫氏股份被問及豬價上漲是否考慮大幅擴張？
溫氏股份相關負責人稱，近幾個月生豬價格上漲，逐步覆蓋公司生產成本。但整體來看，目前實現盈利的時間尚短。待盈利有效彌補往期虧損後，再去考慮規模擴大。“公司將不賭行情，按照原定計劃投苗生產、穩步出欄。”
大部分豬企和養殖戶在上一輪周期底部元氣大傷，資金緊張狀況修複尚需時日。
“對我們養殖戶來說，最重要把成本控製好，品質控製好。行情好就賺些，行情不好了盡量讓自己少虧一些。”重慶某養殖戶對作者表示。
“尤其像前幾年那樣價格高起高落，如果節點沒踩對，就是一蹶不振，對我們都是教訓。不能看到現在行情好了就得意忘形，覺得後麵豬肉價格會一飛衝天，這種想法趁早抹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