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障女孩遭遇“鹹豬手”:有人留下心理抹不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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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盲女孩穀瑞瑞還不到8歲時,盲校的一個男老師,在她看不見的情況下,伸手觸摸她的身體。她痛得叫起來,他一下子用手捂住她的嘴;好多次在公交車上,聾啞女孩石岩被人用身體緊緊貼住,她沒辦法掙脫,又發不出聲……

盲女孩穀瑞瑞已經19歲了、石岩也快20歲了,在她們的童年和青少年時期,遭遇“鹹豬手”的成長經曆,是心理上抹不去的陰影。即使穀瑞瑞已經是成年人了,但她的膽子很小,出門時手持盲杖探路的她,本能地將身體用力弓起來,頭部前傾、背部彎出一個弧度,由此形成胸前的一個“保護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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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爸爸之外的男性,石岩幾乎不敢見任何一個男人,石岩媽媽說女兒對異性已經有很深的抗拒和驚恐,女兒大概率有抑鬱症狀,她非常擔心,女兒以後如何融入社會、如何參加工作自食其力,又如何談婚論嫁?

長期以來,殘障人士是社會上比較弱勢的群體,而殘障女性更是弱勢群體中的弱勢者。受到過“鹹豬手”侵害的殘障女孩,從第一次的遭遇開始,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疤痕”便永久落下。

盲女孩看不見、啞女孩說不出,好在她們還有腿腳,可以脫離或掙脫;而腿腳有殘疾坐輪椅的女孩,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在被人抱或背過程中,遭遇鹹豬手的幾率更頻繁。時新雨今年不到14歲,幼年因為重度關節炎,導致雙腿肌肉萎縮骨骼變形,長年依靠輪椅。父母要上班,她被寄養在外婆家,照顧這樣一個不能走路的孩子,外婆需要時新雨小姨夫的幫助。抱著或背著她去醫院會診、拿藥或理療時,基本都是她的小姨和小姨夫一起去的。

去醫院的路上,都是小姨夫抱著或背著她。到了醫院還要上下樓梯、出入各個診室拍片、檢查、治療等。

時新雨記得一次在醫院的走廊上,小姨去廁所了,小姨夫又將她抱在懷裏。一隻手按捏在她胸前,直到小姨從走廊拐角處走出來,他才將手拿開。



當年穀瑞瑞的嘴巴被男老師捂住,全盲的她的第一次呼救,男老師在她耳邊用低低的聲音說,“不準出聲”。有著敏銳聽力的穀瑞瑞被他這低聲的嗬斥,嚇得身體一緊。這個男老師是他們聾校的體育老師,他告訴穀瑞瑞,他是在檢查一下她的身體發育是否正常。

穀瑞瑞不敢對任何人說,包括她的父母。在大約三年多的時間裏,男老師一次次將穀瑞瑞,帶到盲校的牆角、閑置教室,以及盲文閱覽室的無人處等,實施“鹹豬手”。

穀瑞瑞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在穀瑞瑞本該來月經的年齡,卻因其長期的心理緊張、恐懼和壓抑,一直拖到快15歲才來月經。那時男老師早已離開盲校,已有四年多的時間了。

在女兒遭遇“鹹豬手”後,媽媽覺察到孩子的異樣,媽媽一直問她怎麽回事,媽媽越是問女兒越是回避、煩躁。被逼急的穀瑞瑞大哭大叫,瘋狂的跺腳、撞牆,媽媽再不輕易發問了。直到後來男老師離開,穀瑞瑞慢慢安靜下來,擠牙膏式才將事情一點點,向媽媽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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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和爸爸決定要告發男老師,但無論盲校還是殘聯,他們均以“證據不足”為由,僅僅是對穀瑞瑞父母安撫一番。媽媽要求查看盲校監控,盲校說已經過去這麽長時間了,監控已自動消除了。媽媽隻能以“吃個啞巴虧吧”,而自認“倒黴”,能做的是盡可能多一些療愈女兒。

石岩2019年從聾校畢業後,2021年被介紹到一家手工作坊工作,專門做布藝拚接。三年的上班時間裏,石岩每天都需要換乘兩次公交車,媽媽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在路上,常常陪伴她。母女倆在車上的手語交流,被不少人看到。2022年的一個夏日,石岩在沒有媽媽陪伴的時間裏,直覺發現有人在尾隨自己。

石岩上車那人也跟著上車、石岩下車那人也跟著下車,在另一個站換乘後,那人也跟著上來了,車上人很多很擁擠。石岩站在車廂裏,她感覺那人身體已經貼近自己,他人高馬大一隻手扶在座位的後背上,恰恰將石岩攏在他前麵。她試圖用後背將他頂出去,但力不從心。



《中華人民共和國性騷擾防治法》第四條規定:……未成年人、老年人、殘疾人遭受性騷擾的,應當受到特殊保護。但在我的實地了解中,殘障女孩麵對的“鹹豬手”,不僅僅出現在家門以外的場合。來自家庭內部的男性親戚“鹹豬手”,更隱秘,在親情的外表下也更加肆無忌憚。時新雨在外出治病的幾年時間裏,遭遇小姨夫“鹹豬手”,讓頭腦特別聰明的她心裏滿滿的羞恥感。時新雨對“髒”、“破碎”、“女性”等這些字眼,尤其敏感,她常常在筆記本上寫下“破碎”、“撕裂”等字,在“破碎”下麵畫一顆破碎的心形,在“撕裂”下麵畫上一滴大大的淚珠。時新雨在很多時候舉起電話給媽媽時,所有的話都湧到舌尖了,卻又緊閉嘴唇擋住它們,沒有說出口。

小姨是媽媽最親的妹妹,小姨夫是小姨最親的人,這種相互鏈接的親情關係,讓時新雨心有障礙。有一次,她半夜時分假裝睡意朦朧和外婆說此事,外婆迷迷瞪瞪地懟她,“小孩子淨說瞎話,是不是做夢了,你姨夫多親你呀,再不許胡說了。你要再胡說,誰還會帶你去看病?你想等死嗎?”時新雨從此閉嘴。

穀瑞瑞在男老師離開的幾年裏,身心得到一定程度的恢複,但17歲那年,“鹹豬手”事件在她身上再次發生,這是她在春末夏初的一天,乘坐公交車上發生的。穀瑞瑞那天乘坐的公交車並不擁擠,在那個平靜的下午,她依靠盲杖登上停靠在站的公交車。等車的人們禮貌地給予她謙讓、請她先上車,這時一個男人的手扶住她,還提醒她注意公交車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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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將穀瑞瑞直接扶到一個空座位上,讓她坐裏麵靠窗的位置,她剛坐下男人隨後也在她旁邊坐下。車子行駛過程中,她感覺男人在一點點向她靠近,一隻手先摸到她的大腿上。她本能地站起身,被男人的大手一下子摁住了。

那人用手攬住她的肩,小聲嗬斥,“不許出聲”。穀瑞瑞猛然間覺得,這聲音熟悉又陌生,熟悉到仿佛聽到當年體育老師的聲音。

一次石岩與父母在外麵的大排檔裏吃飯,媽媽突然聽到隔壁桌上,幾個男人借著酒勁在談論騷擾某啞女的話。媽媽一下子警覺起來,她的第一反應是走他們椅子後麵,用手機偷偷錄音。她不知道他們說的這個啞女是不是自家石岩,她想或許可以錄音為據,此時石岩一下子看出其中一個男人正是對她實施“鹹豬手”的那個,她條件反射般站起來。

那人也在瞬間發現石岩母女,直接朝她們衝過來,大聲問,“你們幹什麽?”石岩媽媽收起手機,正準備跑開時,他上去一把搶過手機,“我們說的是醉話,你還當真?”石岩嚇得捂住臉不敢看他。



去年11月份在一次殘聯入戶走訪慰問中,時新雨與維權部的年輕姑娘小藤特別能談得來,倆人之後成為微信好友。小藤20歲出頭,倆人相差五六歲,時新雨喊她“姐姐”。小藤常常去看望時新雨,給她買水果、買畫冊,時新雨喜歡的衣服,小藤也會給她買來。

在時新雨外婆家,小藤的來訪,惹得小姨夫不高興。他偶爾過來撞見小藤,他眼裏滿是戒備,之後他會責怪時新雨往家裏招人。他還警告她不許小藤再來,小姨夫沒有和家裏任何人商量,給時新雨的房門上鎖了。對於行動不便的女孩來說,上不上鎖沒有什麽區別,但時新雨敏感地覺得他是對小藤的防範。

那麽他到底在防範人家什麽呢?時新雨不斷在思索著,他是不是心裏害怕了?他是不是對自己做的事情顧慮了?她越想心裏越是有了底氣,小姨夫心裏有鬼,他一定是怕別人知道他所做下的事情。

後來不久,小藤和殘聯的人要給時新雨辦理低保手續,要登門登記。時新雨告訴小姨夫這個情況,本來他到點上班的,直到殘聯的人走後才打車上班的。整個登記過程,小姨夫沒有在意兩位男性工作人員,一直對和她說話的小藤虎視眈眈。

小藤手把手教她語音和視頻的使用,因為她打字太慢,而用起語音和視頻倒流利很多,小姨夫對她做的事她在語音裏都告訴小藤了。小藤開始聽時新雨講述時,沒有錄音,學過法律的她很快意識到,必須在時新雨的口述中錄音。這樣才會留下一些證據,時新雨每次說得磕磕絆絆的,將這些事講出口,對她來說也是很難的。

穀瑞瑞在2024年一月份經殘聯的推薦,進入一家按摩店打工,19歲了也不小了,該自食其力了。之前她陸陸續續學過成人按摩、小兒推拿等按摩技術。這家按摩店是由一個年長的男性盲人開的,營業多年生意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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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瑞瑞需要這份工作,一個盲女孩找份工作太難了。她是作為實習按摩醫生上崗的,某些顧客的“鹹豬手”,在穀瑞瑞給他放鬆按摩時,向她伸出。

最嚴重的那次,穀瑞瑞瞬間崩潰大哭起來,她的哭聲引起所有在店裏人的注意,老板帶其他店員趕緊過來,還陪著小心給顧客道歉。

殘聯為給穀瑞瑞維權,希望店老板配合主動檢舉那位顧客的行徑,工作人員了解到,之前他店裏不少的盲女孩遭遇男性客人“鹹豬手”後,紛紛辭職離開。

但他說自己也是一個殘疾人創業艱難,他不能為了店裏盲女孩的遭遇,得罪長期客戶。他甚至當麵懟殘聯的人,“這都是你們的責任和工作範圍,憑什麽連累我的店?”

工作人員無言以對,有的人都臉紅耳赤了,這是非常尷尬的一個場麵。殘聯工作人員也許會弱弱地解釋一句,“我們殘聯部門幾乎是沒有執法權利的”,隻是作為殘疾人的最基層組織,幫助她們維權是份內之事。

後來,店老板將穀瑞瑞開除,還說,“我這裏店小可養不起你。”還好後來穀瑞瑞在殘聯的支持下,在一家小兒推拿店裏上班了。



針對殘疾女孩遭遇鹹豬手的境遇,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副教授陳碧說,“被害人處於緊張無助狀態下,確實很難抵抗和防衛。其實,現實生活中很多膽小的女孩,即使沒有這些殘障,仍然不敢呼喊和反抗。”

她想說的是,首先,不要苛責自己,“身體健全的女孩也可能跟你一樣,處於緊張和恐懼,或者他人不能理解,沒法得到幫助,所以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身體的錯。”

然後,才是“勇敢”的問題,去揭露,去製止。但對於殘障女孩,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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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熱情、也憑著純樸的同情心,對於時新雨的情況,小藤在收集證據的同時,也試圖聯絡街道辦殘聯專職幹事、社區殘疾人聯絡員等基層人員,動員他們去了解時新雨與小姨夫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時家所在社區的一位工作人員與小姨夫是好友,還單獨與小姨夫交談過,涉及到是否對時新雨動手動腳,小姨夫不說話。

後來小姨夫交給那人一封信,信中隻有簡單的幾行字:我不認為我對小外甥女的做法有什麽不妥,我就是出於對身體殘疾的她的關心和疼愛,是她想多了、想歪了。隻因為我和她是異性?正因為我在幫她過程中有身體接觸?我很難過,怎麽會有這樣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不懂感恩……寒心!寒心!寒心!

此事後,時新雨已不僅僅是受到外婆的責怨,而是全家人都討厭她,媽媽從外地趕回來動手撕扯她,“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白眼狼?把我的臉、你小姨的臉都丟盡了……”

如今,時新雨說自己後悔了,小姨夫不會承認,她也無法證明自己受到的傷害,一切不了了之,生活沒有變得更好,反而多了家人的責難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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