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馬議會在凱撒麵前提出權力的約束概念時,凱撒選擇了接受他們的刀尖;當無理數出現在畢達哥拉斯學派的筆下,他們選擇了將異端摒除。
當一個四川人出現在廣西的荔枝樹下,他選擇用口器生咽臭屁蟲。
吃臭屁蟲不是一種癖好,因為它酥脆、甘洌,是一種趣味。
在兩廣地區的部分地區,把臭屁蟲納入溫飽領域是一種傳統,他們叫它九香蟲;每年的晚春,臭屁蟲的宿命就輪回到了口欲上麵。或是下油鍋,或是保持著跳動的活力被唇齒撕咬。奉獻的裏外都有一種節肢般的幹脆。
臭屁蟲的味道是一段古神的秘辛;吃過的人會用黃昏的草地來比喻它,也會用炸裂的月亮來描述它,但這都隻是一種淺顯的概述。
我的一個北方朋友在吃完之後跟我說,那種感覺其實就像是一隻脆綠的飛禽在他的會咽部誕出了一顆凝練了所有綠化帶的皮蛋。
在沒吃過的人耳中,這些人難免就會幻想;哦,原來吃臭屁蟲姑且就跟與魔鬼舌吻差不多罷。
但說這些沒用,如果你到廣西,你就要試一次臭屁蟲、油炸、刺身、椒鹽。光明正大。
臭屁蟲不是食譜上的單位,它是大自然的遺孀。它沒有骨架的軀幹中充滿著尖銳、脆嫩、鹹鮮的張力。
你可以不接受它的形式,但你應該感知它的口味。隻有當你放下芥蒂,用肥舌把一顆完整的、鮮活的臭屁蟲送入後槽牙與扁桃體的間隙,你才能聽到四季的夜晚在你的體內低語。
對於一些外地的看客來說,這大致算一種在視覺與認知上的折磨。
同理,對那些被臭屁蟲附著的果樹也是如此。臭屁蟲的體液是烈毒,很猛,猛到它們一旦釋放,帶走的就是果農一年的勞動。
所以對於那些生活在荔枝與龍眼樹下的民眾來說,吃臭屁蟲是帶著恨的;你不吃它,它就弄你。
我第一次吃臭屁蟲是在欽州,那裏的龍眼樹在六月開花,七月結果。在那些空守著龍眼的日子,人們都會相聚在龍眼樹下,眼巴巴的看著樹上的枝幹抽出綠條,又看著綠椏縮成骨朵。
看得久了,難免就看到棲居在樹上的臭屁蟲,臭屁蟲三三兩兩,像是些流動的腫瘤;腫瘤不好,腫瘤壞;人們為了吃果,就找來竹竿狠狠打樹,樹一被打淚就落在地上變成臭屁蟲。樹下的人看見了,撿起來,把屁放了,扔進嘴裏,一口爆汁,也修出了一嘴的果實。
每個地方,每個人吃臭屁蟲,乃至於吃蟲的習慣都大致一樣。蟲,無非就是大油大火。
用高溫湮滅掉內在,用辣油鍍幹淨麵子。一顆荔枝樹一季約莫能夠喂養出數千隻臭屁蟲,一隻一厘米,一盤炸幾百,每隻都是救贖。
但有對於一些詩人來說,最好還是離臭屁蟲遠一點。這種食物生性很重。
正常人吃了臭屁蟲隻會說好吃、不好吃;那些酸詩人吃了就會開始搞創作,說些什麽:
在萬千斑斕的世界中,隻有你將春天化作了自己名字的聲母,隻有你,把空氣當成了胴體的內蘊。
你是達爾文口中那扯下帷幕的精靈,你也是《先天八卦與商學自然根據論》的靈感來源。你委身在龍眼樹上聆聽著生命的發芽,你也在凡人的油鍋中吐納著內在的花火。
而我隻想起了,“仿佛隨夜風驟然抖動的樹上,金龜子翻身倒在鞘翅上,它銀蓮花般的細小附肢,多情卻不施加束縛,意願如水墜落……”
你的名字叫蝽,AKA臭屁蟲。
PS:臭屁蟲的臭液有毒,也會腐蝕人類皮膚,我勸你別自己去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