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卷不動的年輕人,重回北上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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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杭州成為年輕人們在北上廣之外的“最優解”。這裏有以阿裏為代表的互聯網大廠們,意味著財富的積累和個人價值的實現;這裏有西湖,有靈隱寺,植物茂密,氣候濕潤,代表著更閑適和愜意的生活。

但如今,時代的紅利不再,互聯網的熱浪退潮,所有人不得不重新審視工作和生活的意義。一些年輕人開始收拾行囊,踏上了離開的旅程。

杭漂,漂不動了

黎林樺決心離開杭州了。

徹底離開之前,她想和老同事們最後再聚一聚,但總有人要加班,聚會的時間,5個人改了3次。結果,當黎林樺到達約好的KTV,迎接她的是一個空無一人的包廂。

她一個人唱了一個多小時的歌,直到晚上9點多,所有人才到齊,有人隻唱了兩首歌,就又回去工作了。最後一首歌,黎林樺選擇了《當》,“喊出來後,心胸暢懷”,有一種要奔向人生繁華的感覺。她也終於要說告別了。

廣東人黎林樺,24歲,在香港念完了新聞學碩士。去年3月,她來到杭州,入職了一家互聯網公司,“是我當時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

在內容運營崗位,黎林樺經曆著頻繁的人事變動、連續的熬夜加班,以及幾乎看不到成果的工作,這些都一次次使她感到挫敗。

“已經到了中國最好的公司之一,但是我接觸到的,好像一座搖搖欲墜的大廈。”工作僅半年,印象中大廠的光環徹底褪去,黎林樺的離開更像是一場逃離。

同樣地,2021年,向淨海入職了杭州的一家公司。她戲稱,那是“互聯網校招的最後一屆曙光”。去年9月,她選擇了離開,去到上海,沒有帶走一件家具。

因為一份工作,來到杭州,對很多人來說,是一個順理成章的選擇。這裏有以阿裏為代表的互聯網大廠們,意味著財富的積累和個人價值的實現;這裏有西湖,有靈隱寺,植物茂密,氣候濕潤,代表著更閑適和愜意的生活。

▲杭州西湖蘇堤春曉。圖 /視覺中國

大概六七年前,在互聯網浪潮最洶湧的時代,杭州用真金白銀的政策補貼,成為“人才爭奪戰”中的大贏家。一則2018年發布的調研報告中提到,在2017年一季度到2018年二季度之間,杭州互聯網工程師人才的淨流入率為12.46%,位居全國第一。其中,來自上海的最多,然後是北京。當時,有一種說法是,這批在杭州工作、北上生活的互聯網人才們,正在把北京和上海變成杭州的“後花園”。

“杭漂”一詞也是在那時開始流行起來。杭州一度成為,年輕人們在北上廣之外的“最優解”,所有人都試圖在這裏找到,工作和生活之間,最微妙的平衡點。

但如今,這個情況正在悄悄發生改變。據官方數據,2023年,杭州全年新引進35周歲以下大學生39.7萬人,位於全國前列。但是,同年度杭州常住人口增加隻有14.6萬人。

杭州的互聯網大廠們正在經曆收縮。已經在杭州工作15年的丁小樂,在今年年初,收到了被優化的通知。

各種“降本增效”下,傳統的大廠們開始難以承載員工們的薪資預期和職業發展需要。30歲出頭的顏楠,剛剛從杭州離職,去到了上海的一家互聯網公司。

當初,顏楠是從北京跳槽到杭州的,很多一起離開北京的朋友,都自稱為“脫北者”。但最近,她發現從杭州去上海發展,又成了這群朋友們的新路徑。

2023年,成立不到10年的拚多多,美股市值第一次超過了“大前輩”阿裏巴巴。這似乎是一種信號,隨著拚多多、小紅書等新興互聯網企業崛起,上海更加多元的就業環境,成為原先一批杭漂的向往之地。

三十多歲的浙江人Amy,一畢業就回了杭州,在物流行業打拚了十多年。疫情期間,因為經營不善,他們兩千多人的跨境電商公司倒閉了。和身邊很多人一樣,她選擇了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在上海工作,周末再返回杭州。

對Amy來說,一個更加現實的考量是:在35至45歲這樣的年齡階段,想在杭州找到匹配度高的工作,並算不友好。據第七次人口普查顯示,杭州常住人口的平均年齡約38.77歲。互聯網公司喜歡招年輕人的風氣,已經影響到很多本地的其它企業,針對30歲以上女性的門檻並不少見。

大廠之外,想要獲得一份“不太卷”的工作,也並不容易。在一家頭部MCN公司做商務的麗娜說,他們經常要接待奢侈品集團的客戶和各種網紅,看起來,這是一份光鮮亮麗的工作。但事實上,杭州遍地都是MCN公司,在業務接近飽和的情況下,“相當於就是24小時待命,隨地大小班”。杭漂兩年,從甲狀腺結節到肺結節、乳腺結節,她“身上能長結節的地方全部都長了”,最後她實在扛不住,回了老家縣城。

從杭州離開,黎林樺的下一站是深圳的一家媒體公司。她說,之前因為工作,包括同事、室友、生活環境,一切都是大廠味兒的。直到去到新的地方,她才有一種來到真實社會的感覺。

▲圖 /視覺中國

人人都有“杭州夢”

提到杭州,阿裏總是繞不開的話題。無數人因為阿裏來到杭州,又因為阿裏離開。“互聯網之城”“數字之城”“電商之都”——杭州擁有的這些名號,與阿裏的崛起密不可分。

每個人都可以回憶一段充滿野心與豐厚回報的曆史。四十多歲的丁小樂便是其中一員。2008年,他通過獵頭推薦,從北京的百度去了杭州。在接下來的5年裏,一路從P6升到P8。

那時,百度還是BAT陣列中的“老大”,但已經有同行向他推薦,“隻有到了杭州才能體會什麽是生活”。不過,更重要的是,阿裏給出了比百度更豐厚的薪資。

丁小樂就這樣來到了杭州,見證了阿裏從創業大廈到濱江總部,隨後又搬去了西溪園區。還有,那些屬於普通人的財富神話。

▲丁小樂拍攝的阿裏巴巴園區。圖 /受訪者提供

2014年,阿裏上市。普通員工的薪資開始翻番,好的績效加上股票獎勵和年終獎,與之前相比,可以拉開數十萬的差距。年薪百萬成了每個人伸手就能夠到的夢。

物流行業的Amy說,她工作涉及的零售這一塊,基本上都處在阿裏的輻射範圍內:不僅有淘寶、天貓,還有被阿裏收購的網易考拉、銀泰百貨。就像一個大型的國企,阿裏的影響擴展到在杭州非常多的行業,很多創業公司與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種產業輻射效應,也拉高了整個城市的房價、地價。最典型的莫過於餘杭區的未來科技城,2013年,阿裏的西溪園區落成,約1.2萬名員工搬遷至此。不到10年時間,這塊近郊土地成了杭州最熱門的樓市板塊。2016年,當時的房子均價還在每平方米1萬元,到2020年的高峰時期,部分核心區域的房價甚至達到了每平方米5萬。而當年,杭州商品房的平均房價為2.7萬元左右。

依托阿裏,在杭州,一個龐大的數字經濟生態圈在慢慢形成。其中,續寫財富神話的行業是——直播帶貨。8大頂流MCN中,有6家都在杭州布局,其中包括薇婭背後的謙尋、辛巴的辛選、小楊哥的三隻羊網絡……近5萬名主播,夜以繼日地在鏡頭前,展示商品,或者展示自己。以2021年杭州常住人口1220萬來計算,每224人中,就有一個人是主播。每一個人,都想過自己是下一個薇婭、或者李佳琦。

在屬於杭州的夢裏,除了財富,更容易讓人沉溺的是看起來閑散的生活狀態。

丁小樂漸漸習慣了杭州。期間,他去過幾次北京,還會明顯覺得北京“太幹了”。那幾年,杭州的城市快速發展,“感覺美景與城市人文融為一體,城市的整體素質本身也很高”。

盡管隻經曆過兩季,黎林樺對杭州的“綠色”印象深刻,“3月,樹木還沒有完全抽芽,隻露出一抹淡淡的、夾雜著黃白色調的嫩綠。到了夏天,植被變得很茂密,都是一些很大很老的樹”。她從黃龍洞步行去法喜寺,馬路旁邊兩側都是森林的感覺。還有每次去西湖,盡管遊客很多,隻要望見遠方的樹和水,就給人一種擴展開的感覺,“可以瘋狂吸氧”。

▲黎林樺在西湖散步。圖 /受訪者提供

在杭州一家科技媒體工作時,許子欣住在一片老城區。她的家附近有非常接地氣的露天菜市場,一出去,就看到爺爺奶奶擺出來非常新鮮的菜。

顏楠,一個在北京時不怎麽運動的人,來杭州兩年後變得特別喜歡戶外活動。

來自北上廣或者更小城市的杭漂們,對杭州寄托了關於奮鬥和逸樂的雙重想象。2019年,杭州的常住人口第一次破千萬。

但在數字經濟的狂歡下,杭州的製造業比重也在逐年降低。2010-2020的十年間,杭州的第二產業占GDP比重已從47.8%一路下降至29.9%。一位經濟研究專家說,如果把杭州的經濟比作一棟房子,製造業是框架,數字經濟是裝修。隻有框架牢靠,裝修漂亮,整棟房子裏才能住得安心、住得舒服。

紅利不再

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互聯網公司的轉折,來的如此之快。

丁小樂在收到優化通知後,拿著一筆不錯的賠償金,進入了半退休的生活。順周期的年代裏,他在頭部互聯網企業的上升過程中,憑借努力一路晉升。隨著收入的改善,他買了房,結婚生子,成了新杭州人。

從一個在縣城街頭遊蕩的男孩,成為互聯網大廠的高級專家,丁小樂覺得,自己這一路走來,除了個人的奮鬥,還趕上了時代發展的紅利。

他是在2000年前後來杭州的,那時他從湖北的一所大專畢業,經曆了7年北漂。那時的北京,房租200元,工資2000元起步,總能找到新的工作機會。他一路在小公司學做網頁、代碼,最終進入了搜狐、網易、百度這樣的大廠。“第一次有了社保,享受到了大廠福利。”他相信個人努力的力量,也感歎自己的踩準風口的幸運。後來,在他帶領的團隊中也不乏清華、北大甚至海外名校畢業的高材生。

若幹年後的今天,互聯網的暴富神話消失了。想要在杭州,僅靠個人經驗與氣力,踏出一條屬於自己路,變得更難了。

職場氣候發生了變化。對於很多人說,即使取得了高學曆,找到合適的工作也並不容易。

碩士畢業後,黎林樺意識到,求職市場甚至還不如她本科畢業時的那一年。投簡曆的那幾天,她和朋友做了一份飛書表格,統計的三十多家單位,一半的沒有回應,還有一半走到筆試、麵試,後麵也沒有回音了。

接到後來這家大廠伸來的橄欖枝,她才發現,公司內的氛圍和她一樣焦慮。黎林樺每天聽說的都是,“日活比不上抖音”“要借鑒小紅書”。她感覺,領導們就像慌了陣腳,為了抓住客流量,推出的每一個策劃或者活動,似乎都想參照其它互聯網大廠的做法。

麵試黎林樺的mentor,在兩個月後,因為升職失敗,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8個人的小團隊,後麵陸續又走了兩人。

向淨海也感受到部門業務下行的趨勢。“我們的用戶交易量,至少少了百分之十幾。”還有人稱,她在的地方已經成了養老部門。

同一家公司的張超越發現,當業務不再像以前那樣高速發展,大家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開始每個月辦技術分享會。後來,他們轉而研究起AI大模型,那些技術會就再也沒開過了。

工作三年,他已經算部門的“老”的員工了,但目前為止,整個部門在最近四年裏隻有一個新人晉升。去年,公司進行了職級改革,這意味著,他們的上升通道變得更窄了。

自2022年上半年,互聯網行業的大規模裁員開始發生,向淨海知道的,很多原本拿到offer的22級應屆生也被毀約了。

互聯網之外的行業,一樣處境艱難。28歲的許煒靈是福建人,在本科畢業後,她選擇留在了杭州的一家房地產公司,是同學中少數沒有回家鄉的。某種程度上,她希望通過工作證明自己。“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怎麽能把事情做好?”她要反抗的,既有來自家庭的重男輕女,也有項目上領導的偏見。

經常性加班到淩晨一二點,第二天早上八點再繼續上班。恍然一望,有一個月,部門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撐起了全部的工作。但高強度工作的代價還得自己承擔:腸胃垮了,許煒靈曾暴跌到70來斤。最難的日子,她隻能吃流食,每半個月都要去看中醫拿藥。

2022年,房子變得不好賣,房地產市場也開始裁員了。“現金流回籠不來,沒辦法拿新的項目,類似於一個死循環。”在浙江一個縣城,按照以前一天都能夠賣出二三十套的數據,到後麵,他們一個月都賣不出去一套。

行業的低迷也牽絆著個人際遇,那時的男友是她同行,房貸負擔太重,再加上家人的不看好,他們無奈告別了長跑五年的愛情。在工作、愛情的雙重打擊下,許煒靈暫時離開了杭州,決定出去旅行散散心。

▲辭職之後,許煒靈去到普吉島旅遊。圖 /受訪者提供

即使在杭州一家已經相當成熟的MCN公司,麗娜也說,行業並不好幹。她接觸過的品牌方花錢越來越謹慎。原本會花很多錢在宣傳上,現在都偏向於得見的成效,比如直接去做抖音帶貨。即使是這樣,公司的要求也越來越高,招聘都隻要國外留學生和國內知名高校的學生。在隨時待命的情況下,普通員工的工資隻有七八千。

閑暇時間,張超越在張純如的《美國華人史》中,看到了一種作為華人個體的“卷”——上一輩勞苦一生,隻為子孫謀福利,後代又是一個奮鬥的輪回。

“他們除了吃飯睡覺,所有時間都在幹活。樂趣就是把錢寄回家裏,孩子長大了把再把照片寄給他。就這樣一直幹活,看著照片,過完了一輩子。”張超越說,他是非典型的程序員,他很害怕無意義感,希望在職業上有不一樣的追求。

他也開始醞釀著辭職,去一個有更大發展空間的地方。今年,他發現,就在自己租住的公寓,原本一層有30多戶,現有都已經空出了五六戶。

這是理想生活嗎?

置身於工作崗位上,黎林樺才意識到,所謂的“996”“007”,並不是概念上的東西,而是一種切身的感受。工作成了她在這個城市生活的核心,大部分時間裏,她感受不到自己在杭州,而是一個生態封閉的園區。就連難得可以和朋友聚會的周末時光,除了抱怨工作,她竟然找不出新的話題。

薪資下滑,職業上升通道縮窄……杭漂們發現工作與他們原本的期望並不相符。那些傳說中,能在杭州實現工作、生活兩不誤的故事,並沒有發生。赤裸裸的現實,敲打著他們重新思考工作的意義,以及自己究竟想要過上什麽樣的生活。

離開杭州前,在MCN公司的麗娜經曆過一段艱難的掙紮。最崩潰的一次,是她去外地出差。那天,剛結束與客戶的會麵,她還在出租車上為客戶製作報表。由於連飯都顧不上吃,她出現了低血糖的症狀,一邊在手機上打字,一邊“全身發麻,出冷汗,心髒狂跳”。她記得非常清楚,在馬路邊的一個石墩子上,她不得不坐下來休息了十分鍾。

老家縣城的朋友給她介紹了一份體麵的雙休工作,早9晚5,月薪6千。但是,在那個四線城市,好朋友都不在身邊,娛樂生活單一,還會被家裏人催著找對象。回家是容易的,但再出來就難了。她反複糾結著兩條路的選擇,“回去是所謂的‘退路’,換一種活法,我到底能不能接受呢?”

黎林樺的主要工作是和商家做對接,一次烏龍加班,讓她像一個徹底泄了氣的皮球。那一次,所有人一起加班到了淩晨四點,結果做出來之後,他們發現隻是領導自己理解錯了,整個團隊一晚上的成果都白做了。

▲圖 / 視覺中國

“上麵一拍腦袋,任務一層層分了下去。但是大家做的東西,可能對整個業務毫無價值。”工作要求反複無常,上個月,她還在和客戶說,讓他們準備新的活動,到了下個月,規則和玩法又改變了。麵對商家的疑惑,她常常會覺得很愧疚。

在她內心反複被盤問的是,如果工作半年就辭職,這是否正常?每次在園區裏,看到其他人都正常地行走、交談,而自己連吃飯都感到疲憊,黎林樺也懷疑,“為什麽人家可以在這裏幹那麽多年,我在這裏幹個幾個月是要死要活的?”她不明白,在個人選擇如此被動的情況下,但所謂的職業發展真的存在嗎?

工作了兩年的向淨海,將她的工作總結為三個“體驗差”——一個是喜歡向上管理,一個是PPT文化,還有就是PUA。

讓向淨海覺得最荒謬的地方是,每當KPI完成不了,工作匯報就變成了講故事。“講我們為此做出了什麽樣的努力,比如我們的目標用戶是年輕人,雖然說大盤是下降的,但是我們年輕人的占比是上升了。”一到技術上線,如果數據不好,所有人就一起默契地當指標任務從沒發生過。

後麵一段時間,向淨海每天到六點就跑路回家。因為步行就可以到家,總會感覺身上都沾沾著公司的氣息。這也是她搬去上海後,一件過去的家具都沒要的原因,“不想再回顧那些令人不快的記憶”。

▲向淨海每天下班會繞道經過的天目裏。圖 / 受訪者提供

站在十字路口,可能會有猶豫、彷徨。但做出決定時刻,就是邁出舒適區,開始新生活的起點。

在焦慮要不要辭職的那幾天,顏楠整夜地睡不著,“我可能會把事業和個人價值實現看得非常重要,就覺得我站在這兒,好像跟我當時來的初衷已經不相符了”。

光是修改簡曆,她就拖了一個月。“基本上是精神戰損版來找工作。”顏楠知道,她真正害怕的是,投出去的簡曆,得不到任何回應。每次打開電腦,她都鼓足勇氣給自己加油。後來,經過了幾次麵試,自信漸漸回來了。她慶幸自己最終還是走出了那個怪圈。

離開的,留下的

曾有人用“原生職場環境”形容第一份工作帶給人的烙印。來到深圳的黎林樺,偶爾也會感到落差。

在杭州時,年假多、節假日的福利也多,“作為應屆生,很容易被這些小恩小惠打動”。那時,她去北京出差,入住的是一天800塊起步的單人間。盡管在那個豪華酒店裏,他們還被老板要求加班改稿,一直到淩晨兩三點。

如今,再去北京出差,每天的預算掉到400塊,隻能住7天連鎖酒店。年假的天數,也大大減少。

黎林樺現在的日常工作是,新聞視頻剪輯。“工作時間上的確是合適了一點,但我其實還是蠻迷茫的。”她偶爾也會想,如果繼續在杭州幹下去,也許會更有前景。

但最終使她內心堅定下來的是,當初離職,其實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從去年9月份開始,下班之後,黎林樺練起了書法,也開始嚐試一些室內運動。今年4月,她又買一個縫紉機,“開始搞一些小東西”。

新的生活完全不一樣了。一到上海,向淨海就果斷辦了一張迪士尼的年卡。來到新的公司後,同事還會對她開玩笑:“不要把大廠味兒帶來了。”她說,現在越來越想明白,工作隻是一種產生現金流的工具,但如果真正的要發財,要收獲更有價值感的事物,沒有必要全部從工作當中尋找。

不再在工作當中索取意義,就是對它的去魅。

“回想過去的片段,不是哪次匯報有多成功,需求上線之後數據有多好,也不是當時如何拿到offer,以及對城市的憧憬。反而是在西湖邊的一切回憶。”有一年冬天,向淨海在上班的時候,偷偷跑去西湖看雪,她被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的景象觸動。到了春天,好幾個工作日的下午,她又叫上同事,一起去西湖劃船,就這樣一直等到晚霞出現。

▲向淨海下班後追趕到西湖邊的晚霞。圖 /受訪者提供

有人離開,也有人再次回來。杭州依舊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吸引著來自四麵八方年輕人。

過上了在杭州、上海雙城生活的Amy,正在和家人磨合新的生活方式。在兩個城市的城際列車上,她一遍遍算著時間的賬,保證自己有3個晚上、2個白天是在杭州的,這樣她每次一回來,才能有足夠的時間,全身心地去陪孩子。

在杭州的周末裏,她帶孩子去西湖邊散步,或者去附近的山野徒步。她曾找到一處農莊,那裏有座小山丘和清澈的小溪。小朋友穿著涼鞋,輕鬆蹚過5公分深的小水塘,旁邊就是一片綠油油的野菜地。見到的年輕人也不少,他們帶著整套的露營裝備,包括帳篷、音響、桌子椅子,時間在那一刻慢了下來。

從杭州去到上海後,顏楠綜合考量,還是決定以後在杭州買房。“在上海變老的成本太高了。”她說,杭州是一座可以包容人慢慢變老的城市。“我很關注城市的生態是否宜居,杭州可以跟姐妹們休閑一下,出去爬爬山、釣魚什麽都比較好。”

政策也在作出一些傾斜。5月9日,杭州市政府發布《關於優化調整房地產市場調控政策的通知》,在杭州市範圍內購買住房,不再審核購房資格。同時,在杭州取得合法產權住房的非該市戶籍人員,可申請落戶。

在深圳工作了幾個月後,有一天,黎林樺突然意識到,當初選擇去杭州的一個重要原因,其實是不敢麵對下班之後的時間。“工作延續了社會給我們的評價標準,讓我圍著一個中心軸不停轉。但是,當工作沒有辦法給到價值感的時候,那種連自己都找不到的感覺就會非常可怕。”

包括練書法,以及購買縫紉機,都是希望給自己建立一個新的坐標係。黎林樺現在知道,不論在哪座城市,做著什麽工作,下班之後的時間,她都不會再害怕了。

▲在杭州時,黎林樺和朋友一起在九溪煙樹,點了兩杯龍井。圖 /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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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了中國最好的公司之一,但是我接觸到的,好像一座搖搖欲墜的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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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唱響中國經濟光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