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生存:這座一線城市吸引人口持續湧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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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講台上,對麵坐著的韓國人,有時候是一個,有時候好幾個。徐虹操著韓語,盡力跟他們對話,期間,不時蹦出幾句熟悉的漢語發音。台下,蹩腳的漢語與之碰撞。

這是徐虹任教的對外漢語課。課堂設置在一家在穗外企內,來上課的學生都是這裏的外籍員工,徐虹負責教他們中文。一天兩次課,一次一個小時。為了準備一節課,通常要提前備課2小時,甚至更多。

不想讓課程太嚴肅枯燥,她總絞盡腦汁設計小遊戲、測試、情景對話之類的互動。未到上課點,就迫不及待等到教室裏,看學生一個個走入課堂。

課堂中,大多數學生是內斂而安靜的。一位40多歲的學生最積極,總鉚足一股高興的勁頭兒,即使是最簡單的小遊戲都充滿好奇,樂在其中。課堂之外,一些學生會特意跑去公園找老人家聊天,或到超市找工作人員對話。

對於廣州,他們同樣好奇。不用上班的日子,一些人會到當地茶樓裏,嚐上幾份點心。當然,更多時候,他們想念自己國家的食物,不過這些也能輕易得到滿足。

這次經曆,是徐虹畢業後第一次麵對麵給外國人上課。陌生的體驗讓她驚喜。更重要的是,她在這裏尋得所想。

徐虹是去年8月來到廣州的,對於這座城市而言,屬於新增人口之一。

統計數據顯示,2023年末,廣州市常住人口1882.70萬人,在後疫情時代實現恢複性增長,比上年增加9.29萬人,同比增長0.50%,增速比上年提高0.91個百分點,增量、增速均為近三年最高,人口總量占全省的14.82%,繼續穩居全省人口第一大市的位置。在全國人口負增長208萬人的背景下,作為一線城市的廣州,仍有大量人口持續流入。

是什麽在吸引著像徐虹這樣的年輕人?

日子有奔頭

徐虹並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2021年本科畢業後,她回到家鄉,渴望端上鐵飯碗,穩定下來。“閉門造車”一年後,洶湧的浪潮將她拍打在沙灘上。

掙紮起身,走入就業市場。對外漢語專業出身的她想做專業對口工作,教外國人漢語。但在這座生活了二十來年的小城,她難有一席之地。投出的簡曆沉底,她沒有博得一個麵試機會。

隻能暫時將夢想擱淺。徐虹進入一所私立初中當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在當地,這份工作薪資可觀。但取而代之的是沒日沒夜地備課,以及穿插在教學與備課之間的各類瑣碎任務。



徐虹拍攝的廣州/圖源:徐虹

工作一年後,體重跌了近10斤。身高170厘米,體重卻不過百。一向健康的她,也開始被各種疾病纏身。

不喜歡的工作抽走她身上的氣力。她想找個人說說話,過濾完一圈名字又放棄。曾經的同學分散各地,能約出來說說話的人沒幾個。想出去走走,來來回回都是那幾條街巷,有點膩味。

“你就算賺了錢,拿著工資,都不知道花在哪裏。”空虛慢慢啃食她的軀體,直至整個蛀空。這樣的日子好似隻是單純活著,沒勁。她另尋出口。

2023年8月,徐虹投遞的簡曆飄來回音。她下定決心離開家鄉去“廣漂”。沒多久,就觸摸到了夢寐以求的職業。

在這座城市,她看到同一條街上,有著不同顏色皮膚的人。一係列新奇的體驗迷得她暈頭轉向。恍惚間,她窺探到這座城市的內部,裝滿了理想。



徐虹選擇來到廣州/圖源:徐虹

廣州很“擠”。作為全國熱門人口流入城市,遇上通勤高峰期,人與人肌膚相貼。根據官方權威數據,截至2023年12月31日,廣州市常住人口1882.70萬人,實有人口共2298.18萬人。其中,登記流動人口1218.86萬人,占比53.03%。

擁擠背後,是巨大的機遇。在廣州流動人口中,以18-39周歲青年人為絕對主力,占比近六成(58.69%)。調查顯示,“工作就業”是廣州人口遷移流動最主要原因,占比64.5%,尤其在15-64歲年齡流動人口中,占比高達73.2%。

和大部分人一樣,湖南衡陽人屈鵬飛也是衝著“飯碗”而來。

屈鵬飛初中畢業後即進入社會,在衡陽本地做過汽修。2015年,他來到廣州,在飯館做過後廚,後經人介紹,進入美發行業。



屈鵬飛在給客人做發型/圖源:屈鵬飛

“廣州機會比較多。”在屈鵬飛看來,隻要願努力就會有希望。錯過了讀書改變命運的機會,現在,他想靠職業改變命運。

這份工作從學徒做起。每天的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掃掃地,給客人洗洗頭,從早到晚。後來,他有機會拿起剪刀,給人修剪發型。剪發技術一點點提高,在這行一待就是八年。

如今,屈鵬飛已經晉升到行業中的“技術督導總監”一級。他說,自己可以根據客人的臉型、造型,快速判斷其適合什麽樣的發型。因此,他也積累了不少客源。

一天下來,通常就有十來個客人上門找屈鵬飛修剪發型。一忙起來,淩晨一兩點下班也都是常態。雖是辛苦,但汗水早已將最初的迷茫衝刷掉。有了一門手藝,他在這座城市裏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生存

給韓國人上課,是徐虹來廣州遇到的第一個機遇。後來有一個更好的機會,她跳去另一個公司,主要給在香港工作的東南亞人線上授課,每天還要去坐班幹點其他活。

就這樣,她開始了單程半小時的通勤路。首個上班通勤日,跟著人流湧進地鐵車廂,她覺得一切都很新鮮,忍不住給朋友發消息,“你懂,那種在大城市和大家一起擠地鐵上班的感覺”。

現在,這股新鮮感歸於平靜,但她仍享受其中。徐虹癡迷於這座大城市給人的“闖”勁,闖蕩之餘,還能在這裏找到許多喘息的空間。

近幾年,脫口秀火了。在茶餘飯後的時間裏看過幾集節目後,戳中神經的段子成了她當時苦悶生活裏的一個出口。來廣州後,她去當地演出現場看過幾次戲劇表演,其中的情緒共振讓她著迷。



徐虹去看脫口秀/圖源:徐虹

原來,奮力拚搏和慢下腳步可以同時存在,且門檻並不高。廣州聚集了大量高端小區、昂貴商品,但不是隻有高物價。

在公司附近,14塊錢換來的兩葷一素就能填飽肚子。住處樓下,腸粉、煲仔飯、豬雜湯飯等物美價廉的食物等著她。在這裏,似乎總找到辦法生存下去。

徐虹住在老城區的一個城中村裏,雖是單間,但內部並非一覽無遺。房間采光很好。每天有兩三小時,陽光會直直透過窗戶灑進屋內,沒有太陽時屋子裏仍然亮堂。

樓下堆滿商鋪。不少當地的老爺老太居住於此,也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外地人,粵語和不同口音的交流穿梭在街巷中。出門、回家,都能感受到異鄉的生活氣。



徐虹在廣州吃的煲仔飯套餐,共花費16塊錢/圖源:徐虹

吳琦喜歡這種生活氣。深夜10時以後,她租住的小區附近,推著小車的攤販們就開始行動了。

推車在高架橋底下的空地匯集,排成兩列。橙色火焰炙烤著黑色鐵鍋,油花在鍋中跳躍,鐵勺翻動,不一會兒,一份炒牛河就打包好了。

隔壁攤位陣仗更大。半人高的長形炭烤爐架在地上,肥嫩的肉串滋啦冒油,撒上秘製調料,香氣撲鼻。再往前看,生蠔、牛雜、檸檬茶……便宜大碗,也是“真的香”。

好幾次站在路口等紅綠燈,吳琦都被味道引得停下腳步。烤串攤邊隨意擺了幾張矮木桌,她坐在那兒的紅色膠凳上吃過幾次烤串。隔壁桌食客有的拎著公文包,有的則腳踩拖鞋,素麵朝天,都是默契地一口啤酒一口肉。

有時,她隻是打包一份10塊錢的炒牛河回家,足以解一晚上的饞。

不僅是生存

吳琦是澳門人。2017年,她到廣州讀大學。她回憶,剛到這座城市的日子,她的澳門身份帶來諸多不便,常有麻煩事。

那個時候,坐高鐵、火車不如現在方便。在網上購票之後,她不能像內地居民那樣,直接憑身份證刷卡入閘乘車。要想乘車,得去現場取紙質票。

取票這個環節最讓她頭疼。因為購票使用的是港澳居民來往內地通行證(簡稱“回鄉證”),無法在自助售票機取票,她必須得在人工窗口和購票者一起排隊。

帶來的麻煩是,因無法預測當天的人流,總是吊著顆心,提早一兩個小時出門。有時著急忙慌出了門,排隊的人不多,取了票後,就在車站呆坐一個小時。

後來,她發現能在自助取票機取票了。再到後來,鐵路不再出具紙質車票,都是“刷證入閘”。隻是過閘得靠運氣。她說,當時,不同車站內檢票閘機不同,有的能順利刷證,有的不行。她偶爾會“卡”在機器那兒,隻能轉去人工通道。



現在高鐵站的檢票閘機升級,加快了進站效率/圖源:廣州日報資料圖

“那時候進站會特意排人工通道旁邊的閘機,卡住了方便換道,不過得重新排隊。後來為了省事,就直接都走人工了。”她還常遇到從廣州高鐵站的自助閘機進站,往北走,到了另一座城市,不得不走人工通道出站。

如今,檢票閘機升級了,增加護照、回鄉證的識別功能,她不再默認去人工通道排隊,而是和內地居民一樣。類似的變化,滲入到生活的更多細節,也蔓延在更多城市。

待在異鄉,吳琦不再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廣州帶給她的,不是“漂”著的感覺。香港人林茵有類似的感受。

去年,研究生畢業後,林茵決定留在廣州就業。閑暇時間,她鍾愛到臨江帶狀公園溜達。在那條順著江岸延伸的綠化帶上,點綴著一個個小帳篷,人們會坐在攤開的野餐墊上聊天、歡笑。微風吹過,江邊泛起漣漪,偶爾有年輕人撥弄吉他,彈唱著她常聽的粵語歌曲。



某個夜晚,林茵聽到有人在唱陳奕迅的歌/圖源:林茵

熟悉的旋律和語言,在心底泛起一股親切感。在她看來,廣州有“粵”味。即使此前生活的城市不同,但他們又都相似,“是同一個圈子裏麵的人那種感覺”。

在這裏,她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從容生活。人們不是隻能為了生存而活著。工作累了,可以放慢腳步,什麽也不想,盡情享受當下的美好。

“你會感受到這裏有很多人都挺享受生活的,什麽人都有。”林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