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夫妻突破限製跳舞登山 為生育每日打針 帶著BB自駕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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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歲的朱宇傑和30歲的樊笑是一對有些特別的夫妻。他們因病殘疾,無法行走,卻在輪椅上學習舞蹈、冰壺、飛鏢,結婚生子,帶著孩子自駕旅行,實現了和一般人一樣的生活圖譜。

編輯:張雅蘭 編按:倪楚嬌(一條)

在鼓起勇氣邁向社會後,他們也慢慢發現,社會無障礙建設仍存在問題,對「無障礙」的規定與管理不明,人的意識也沒有跟上。

他們選擇在網路上分享日常生活,也做無障礙出行的相關科普。試圖回應和擊碎那些固有成見:「就算在輪椅上,我們依然有工作和生活的能力,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

? 點圖放大看看二人照片:

勵誌背後

朱宇傑身高1米83,親切陽光,樊笑總是眉眼帶笑,聲音輕輕的。兩人買菜煮飯,照顧女兒,偶爾鬥鬥嘴,假如忽略他們身下的輪椅,這隻不過是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夫妻。

4年前,他們在網路上直播了自己的輪椅婚禮,有近千萬人同時在網路上觀看。他們邀請了上百個和他們一樣坐輪椅的人參加婚禮,也將舞台中央設置成圓形,為大家表演了輪椅舞蹈。一時間,他們被傳頌成大家口中的「勵誌佳話」。

但其實,還有更多他人不知不見的困頓,卡在他們的生活縫隙裡。它們對許多人來說是隱形的,對朱宇傑和樊笑來說卻精確而具體:台階高於10厘米,坡道大於15度,出入的門寬小於88厘米,或者地麵舖有厚地毯,無障礙停車位被佔,馬桶旁沒有扶手……這些他們常常麵對的麻煩,足以詮釋「人生就是挑戰本身」。

再比如說,他們偶爾想去美術館,但一想到那家美術館也沒有無障礙設施,原本不多的興致更會打折扣,去電影院,也隻能選擇第一排,從頭到尾仰著脖子。他們尋求幫助,卻發現對很多人來說,「無障礙」隻是個抽象遙遠的概念。



? 這兩年,他們分別開設帳號,樊笑分享日常生活裡的瑣碎,朱宇傑科普無障礙出遊。他們也經常自駕,兩個人獨自帶女兒和兩台輪椅,出去旅行。下了車,就為輪椅裝上電動車頭,把女兒放在腿上,一起去探索無障礙的景點,也體驗無障礙民宿。他們希望能打開一扇窗,和更廣闊的世界連結,也讓更多人理解他們這個群體。

因為和許多網友一樣,很多人對殘障人士的生活一無所知,更不相信兩個人坐輪椅的人還能開車,跳舞、登山、懷孕生子。偏見彌散在社會文化中。朱宇傑在公益機構工作後,幫助過上百個後天殘障的人。他發現,許多迷信者會認為殘障是一種詛咒和厄運,也有人隻是把殘障者視為需要幫助的對象,忽略他們更深層的需求。「但大家似乎忽略了,殘障者不願出門,可能是因為缺乏相應的無障礙設施,殘障者沒法參與到社會主流生活中,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有獲得充分的資源來發展自己」,身體本身帶來的障礙和限製,其實被放大了。

樊笑至今都清楚記得,有一個天氣特別冷的冬天,飄著一點小雨,她沒帶傘,在路邊等朱宇傑來接她。她特別想去街邊的小店裡取取暖,但旁邊的店都有階梯。樊笑自己上不去,也非常不好意思叫別人幫忙,她隻能在路邊瑟瑟發抖地等。她總在這樣狼狽的時刻想,如果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有無障礙通道就好了。

當一個身體殘疾的人想要實現正常的生活,他如何麵對那些實際的困難和隱密的偏見?

無障礙設施在完善 但人的意識沒跟上

以下是他們的敘述:

我們都是因為後天生病,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我20歲的時候脊髓損傷,我老婆是在18歲,她連高考都沒能參加,非常可惜。

雖然現在我們看起來不錯,但剛坐上輪椅的時候,我們兩個人都是非常自閉的,每天躲在家裡不出門。那幾年我是一張照片都沒有,至於工作、戀愛結婚什麽的,更是想都不敢想。2015年的時候,寧波江北區殘聯聯絡我去做康複,我開始學習輪椅上的技巧,學習生活自理能力。後來想去做更有挑戰的事情,就去考了駕照。雖然和一般人一樣考相同的科目,但對那時候的我來說,非常有難度。

先上車就很難,我們沒辦法先把腿放進去,腿也使不上力氣,必須先把整個身體的重心挪到車上去,然後再把自己的腿搬進來,非常累,需要一遍遍練習。剛開始,樊笑上個車就要花5到10分鍾。有了駕照,我們兩個就一起出門旅行,像是去北京、上海、香港、澳門……

其實我們十幾年前剛坐上輪椅的時候,也對「無障礙」這個概念一無所知,當時出門也幾乎見不到什麽無障礙的標識,到了2018、19年,我們才慢慢發現,無障礙的標識多了起來,很多商場、公共場合已經比較方便了。但同時我們也發現了很多問題。

首先,我們到了目的地要停車,找無障礙停車位的時候,10次當中有8次都是被佔的。而且就算當時旁邊有一個空車位,我停了也下不了車,因為我還需要放輪椅,那個空間是放不下的。我就隻能一圈一圈地繞。假如實在沒空位了,我們要聯絡佔了無障礙車位的車主也很難。因為一般地下車庫沒有保安,其次,就算我順利聯絡上了對方,他可能也不了解無障礙車位是什麽。停車位上為什麽要畫個輪椅的圖案,是用來放輪椅的嗎?殘障人士怎麽可能開車?既然沒有車位,這裡又空著,為什麽不能停?我需要費口舌解釋半天,這樣下來,至少要耗費一小時。其實國家是有要求的,每100個停車位至少要有兩個無障礙停車位。但現在很多地方還沒達到標準。

即使在社區裡,無障礙車位的設置也存在問題。有許多新建的小區,雖然會依要求設置無障礙停車位,但為了實現商業利益最大化,他們不設置在地下,而是地上。但是設置在地麵,可能有很多社會車輛臨時去停。此外,因為距離電梯很遠,殘障人士下了車,還要推很遠才能到家,非常不方便,碰到糟糕的天氣,就更麻煩了。

後來慢慢也發現,雖然設施建設可能有了,但無論是管理者還是下麵的執行者,他們的相關知識都非常匱乏。之前我們開去一個很好的酒店,到了之後發現停車位全滿了。有兩個無障礙停車位就在靠近路口的、最方便的位置,被錐筒給佔了。我心想,這裡管理真不錯,特意留了停車位給殘障人士。我叫保安過來幫忙把錐筒拿掉。我說,我是C5(殘障駕駛執照)駕駛員,想要停在無障礙車位,我還出示了我們有輪椅標示的停車牌。他看了一眼,說,這裡是不能停的,這是為酒店領導準備的。我心想你們領導應該也不坐輪椅吧,我非常有耐心地跟他解釋,但是他很堅持,就是不行。

還有一次出去吃飯要停車。我當時問了一個在那裡工作10年的保安,沒想到他根本不知道無障礙是什麽意思。在國外的話,你沒有殘障人證,但是停在無障礙停車位,可能就直接罰款5千到1萬,或者直接把車拖走了,管理相對規範。

找無障礙廁所的時候也是什麽樣的奇葩事都遇過。例如衛浴的門很小,輪椅進不去,但是裡麵的空間非常大。或是有些你輪椅進去了,但裡麵空間不夠,沒辦法轉身關門。還有的無障礙浴室被當成工具間,放水桶拖把,有些雖然貼了標識,但裡麵是蹲廁,你說我們怎麽能上蹲廁所?還有的時候你正在上廁所,就有小孩推門進來了,因為門鎖是壞的。

我們去景點,也要比一般人做更多更詳細的攻略,首先就是網上搜資料,再用地圖看看景點的實景,如果景點的台階比較多,我們是不會選擇的。因為有些地方你走個200米,就沒辦法走了。



? 這些年國家對於無障礙建設也越來越重視。去年9月的時候,我們國家第一部無障礙法剛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無障礙環境建設法》),裡麵有非常詳細的法規和處罰規定。所以現在出門我的包包裡永遠會帶著那本小冊子,假如我在外麵停車,和別人起點爭執的話,我就直接把這個拿出來,這就是我們的底氣。後來我們也學會了碰到問題據理力爭。之前去一家大型商場逛街,他們的無障礙停車位不讓我們停。我們就打12345去投訴,過了一段時間再去逛街,發現又能停了。

其實我不希望表現出我們很無奈的樣子。好像我們坐輪椅了,殘疾了,還有那麽多「特權」。我希望大家能理解的是,中國有8,500萬的殘疾人,無障礙設施就是國家給我們的保障。

兩台輪椅 依然可以追求幸福

我們當時戀愛結婚,也有很多人質疑,他們覺得一台輪椅已經很難了,兩台輪椅是不是難上加難?是不是要辛苦4個家長照顧我們?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們有自理能力,兩個人都能自己照顧自己,而且我們兩個的頻率是很像的。

拿最簡單的事舉例,出門在外的時候,我能上的洗手間,她一定能上,進出一個閘口,我可以的她也可以。家裡也是,我們都需要廚房的檯麵比較低,家裡充電插頭設定比較矮,在這些事情上,我們都能達成共識,不會為此而吵架。生活上,一般是我負責買菜做飯,樊笑照顧孩子更多一些,我們倆分工很明確。

我們兩個選擇結婚的時候,也是決定要辦一場特別的婚禮。當時我們上網搜了很多資料,發現之前雖然也有輪椅夫妻,但基本上很少人舉辦婚禮,就算要舉辦也是非常簡單的,或是出去旅遊就算了。因為坐輪椅穿婚紗就很不方便,而且輪子轉動起來,婚紗也可能被夾進去。但我們當時覺得,既然別人都沒辦,我們就做第一對辦婚禮的輪椅夫妻。我們請來了上百位坐輪椅的人,我們也跳了輪椅舞。和在社會上麵對的一些困難比,籌劃一場婚禮就不算什麽了,你吆喝一聲,七大姑八大姨都會來幫忙的。

後來樊笑懷孕,會比正常人困難一些。因為她一直坐在輪椅上,腿部沒有活動,到懷孕後期的時候,就是高凝血的狀態,腿容易得血栓,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要打肝素,每天一針打在肚子上,她是一個很怕針的人,不敢自己來。我雖然也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每天給她打針。再後來,肚子更大了,因為坐著不舒服,她基本上每天都躺在床上,非常不容易。

其實我們選擇要一個孩子,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我們覺得,你能不能成為好的父母,不能用你能不能走路來決定。我們能給予孩子的還有很多,像是我們的陪伴、我們的愛。就算是坐輪椅,我們也有權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美好的事物。

其實身體殘障後,我要麵對的困難不僅來自身體上,更多是來自一些自己內心和外界的刻板印象。因為殘疾了,首先我們自己就會覺得這輩子就這樣了,做不了什麽事情,青春好像到此為止了。但勇敢走出第一步以後,好像不知不覺也走了很遠。

我的生活進入正規後,我後來也選擇去公益機構工作,首先,我用自己掌握的技能和經驗,幫助那些後天受傷的人,幫他們學習生活自理能力,輪椅技巧。因為他們所在的階段我都經曆過,很能共情。其次,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工作和收入。不管我所處的境遇是怎樣的,你總能找到適合的位置讓自己發光發熱。

其實對於殘疾的人,外界的偏見也非常多。有一次我去農村裡麵幫助一個坐輪椅的孩子,發現大家非常封建迷信,會在背後議論,就是這家人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孩子才會殘疾,殘疾會讓人聯想到不好的東西。後來我幫他學習輪椅上的技巧,自理能力,現在他找到了工作,也找了女朋友,生活大變樣了。

我開車的影片發到網路上,很多網友也會艾特警察,說我們違法開車,他們覺得殘障人士怎麽開車呢?你是殘疾人,怎麽有錢?好像在大家的認知裡,你身體殘疾了,就是應該過得不如意,應該貧窮潦倒,假如你依然過得體麵,大家就會質疑你是不是裝的。以前樊笑看到這些評論常常會偷偷躲起來哭,後來我們發現,無論怎麽樣,負麵評論總會存在,但那不會對我們的生活產生影響。慢慢地,她也變得更堅強了,我也有了回應這些偏見的方式:發更多我們出行和開車的視頻,對那些言論一笑而過。

這幾年,我們慢慢接觸了許多其他坐輪椅的人,也打破了我以前的偏見。以前總覺得坐輪椅的人,好像都是上了年紀、邋遢的那種人,後來我發現,他們也都在工作、賺錢、去旅行。過的依然是我生病以前的生活。所以身體的障礙它隻是部分限製,不會限製一個人的所有。

現在,除了出去旅行,我們也有了很多業餘愛好,除了跳輪椅舞蹈,我們也玩輪椅冰壺、飛鏢。我們沒有任何舞蹈基礎的,當時學習的時候特別忐忑,常常會輪椅對撞,有一次樊笑甚至人仰馬翻,直接摔下來,還是挺危險的。但我們始終願意嚐試,也發現困難都是能解決的。現在我們倆都越來越有自信了。其實大家能做的事情,我們也能做,隻不過別人用腿,我們用輪椅代步。就像很多人多了一幅眼鏡一樣,我們隻不過多了一個輪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