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3·15”國際消費者權益日，公眾再次聚焦打假維權。提到打假，王海絕對是一個中國式打假繞不開的人物。王海身上也有著“中國打假第一人”、“打假英雄”、“打假狂人”、“國內第一代職業打假人”等各種稱號。
1995年，22歲的王海因打假索尼耳機，成為《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實施以來第一個依據該法第四十九條主張雙倍賠償的人。如今已經51歲的王海還在打假，身份也從彼時的普通消費者，成為擁有龐大專業團隊的職業打假人。
近些年，中國的消費領域不斷湧現新場景、新業態、新模式，王海“尋假”的腳步也逐漸開始踏入更多領域。從揭露“快手一哥”辛巴的“糖水燕窩”騙局，到喊話羅永浩稱其直播售賣的漱口水虛假宣傳，再到舉報“口紅一哥”李佳琦、“瘋狂小楊哥”、“東方甄選”等等，王海逐一讓帶貨頭部主播陷入涉假的輿論風波中，也讓他收獲了一批“不識王海為何人”的“90後”“00後”粉絲。
打假29年，王海的打假方式有沒有發生變化？他為什麽要“瘋狂”打假一眾頭部主播？他如何看待職業打假一直備受爭議？王海的打假終極目標又是什麽？
“3.15”來臨前，縱覽新聞對話知名打假人王海，以下為對話全文。
王海本人。（來源/王海提供）
1、鐵頭是主播，他的打假更多是一種“秀”
縱覽新聞：我看您最近一直在舉報“彩虹星球”和“東方甄選”是嗎？
王海：我最近其實更多進行的是農資領域的打假，“彩虹星球”是去年就發現了這個平台的一些問題，比如涉及虛假宣傳、有機食品存在農藥殘留、假裝消費者合作社等等。
縱覽新聞：為什麽會打假“東方甄選”呢？進展如何？
王海：打假“東方甄選”，主要是這家平台跟很多直播間模式采用的是一樣的“帶發分離”，明知道不清楚發出去的貨物品質如何，無法做到監控商品發貨，還在直播間宣傳這款產品如何如何優質。我舉報的“東方甄選”幾款產品，基本上可以說都實錘了。比如說，天萁西梅汁，已被證實企業在申請注冊時提供了虛假材料；還有“五常大米稻花香2號”，最起碼到現在平台都拿不出五常大米地理標誌和五常大米地理標誌證明商標。
縱覽新聞：之前，網紅“鐵頭”打假“東方甄選”以道歉結束，您怎麽看待這個事？您去碰被網友笑稱的“硬骨頭”，是不是做足了功課？
王海：我認為“鐵頭”做的不是打假，他是“主播”，類似那種戶外“主播”，打假方麵並不專業，更多是一種“秀”。看似隻是在做打假這個事，本質上還不是打假。當然，能去參與打假的人越來越多，這肯定是個好事，能喚醒更多人去維權。
2、頻頻打假頭部主播更容易喚醒消費者理性消費
縱覽新聞：從打假辛巴，再到李佳琦、“瘋狂小楊哥”，為什麽頻頻選擇打假頭部主播？打假這些大網紅，阻力大嗎？
王海：主要是選擇一些對消費者影響力大、投訴較多的主播，這樣社會價值才能更大，更容易喚醒消費者理性消費。打假這些大主播阻力都很大，確實要做很多紮實工作。比如打假“瘋狂小楊哥”，沒有一個說法的話，我會繼續打下去。
縱覽新聞：這些被打假過的主播有沒有私下裏找您溝通，讓您“放一馬”？
王海：肯定是有的，但沒有直接來找的，都是通過我身邊的人，一些間接的渠道。
縱覽新聞：“3.15”馬上要來了，消費者如何避免被一些直播帶貨“套路”？
王海：主要是理性消費，在直播間購買商品，不要衝動。如果要消費，首先要把直播間銷賣時的信息采取截屏、錄屏等方式留存證據，再看是直營還是代發貨的方式，另外消費前要盡可能多地先去了解下產品的各種信息，包括生產企業、經營企業的信息。比如我打假過的西梅汁，號稱是來自美國一家公司生產的西梅汁，結果一查，是注冊在美國城市一個出租屋裏。出租屋裏怎麽可能生產西梅汁呢？還有產品的一些相關許可、認證等信息，這些也都是可以查詢到的。
王海本人。（來源/王海提供）
3、三年打假支出5000多萬，收入支出基本持平
縱覽新聞：您現在的團隊有多少人？進入您團隊的人，您主要看重哪一方麵的能力？
王海：五六十人的樣子。我的團隊主要分為兩塊，一塊是負責法律方麵，還有一塊是負責檢測，主要是看重這兩塊的能力。
縱覽新聞：很早之前就有報道說您年收入達到了千萬，現在收入是更多了嗎？
王海：以我們現在的收入可能還是虧損的呢，去年我們就算是基本持平吧，主要是檢測費用支出很龐大。這三年，光檢測費用我們的支出就在五千多萬。我自己還有一個實驗室，購買花費了一千多萬，還又花費了幾百萬購買了設備。
縱覽新聞：從您1995年第一次打假到現在，您的打假有沒有發生變化，是更難了嗎？29年過去，您打假的目的是不是也發生了變化？
王海：打假是不難的，難的是一些相關部門、部分人對打假的認識，打假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到現在還有很多人分不清楚，我感覺這麽多年這個情況一直沒有發生變化。第一次打假，可以說是“好玩”，這麽多年還堅持打假，我的目的就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促進優勝劣汰，促進相關法律法規的完善。總之是能做多少是多少，從一個建設者的角度去看待社會。
縱覽新聞：打假29年，有沒有您認為最經典的打假案例。
王海：我認為針對非法添加進行的打假都是我的經典案例，一些影響很大的案例都是我的團隊操作的。僅兩年多時間，我的團隊已經舉報叫停了一千多個非法添加，其中大多數都移交給了警方，我掌握到已經有三百多涉案人被控製。現在非法添加的違法行為已經越來越少，這是我最願意看到的。
4、打假淄博燒烤鋼簽重金屬超標沒有“翻車”，罵我的都是水軍
縱覽新聞：根據媒體報道，您打假也是有翻車的情況，這是因為什麽呢？
王海：翻車？我認為我的打假沒有過“翻車”的情況，很多都是因為地方保護的原因，比如打官司是我輸了，但我打假的商品最後還是都進行了改正。
縱覽新聞：去年您稱淄博牧羊村燒烤使用非食品級不鏽鋼扡，經檢測確認重金屬超標，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這次不就出現輿論一邊倒的情況？很多網友說您在蹭流量。
王海：打假淄博燒烤那個案例，最後，商家們也都更換簽子了。網上批判我的都是“水軍”，說我蹭流量那都是胡說，我們都是證據確鑿的。有些東西我們還都沒有拿出來再說，算是留了一些情麵。
縱覽新聞：網上對您褒貶不一，您怎麽看待這些反對的聲音？
王海：罵我的很多都是“水軍”，大部分人還是認可我的打假行為的。我們的打假，讓不少售假者受到查處，很多人是得到益處的。
縱覽新聞：您因為打假受到過死亡威脅嗎？
王海：這個就很多了，打電話威脅的，以前還有通過傳呼機威脅的。現在已經很少了，變成了通過私信對你謾罵，還有組織“水軍”造謠，打擊你的信譽，總體說沒有之前那麽惡劣了。
王海在自己的實驗室裏。（來源/王海提供）
5、有人故意混淆打假和假打，在汙名化職業打假
縱覽新聞：職業打假人這麽多年一直是備受爭議，主要是不少人都認為職業打假人是在牟利而不是打假，您認為這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王海：這就是一個認知問題。國家出台懲罰性賠償製度，就是通過讓消費者打假“賺錢”這種手段，抑製製假售假這種行為。懲罰性賠償是立法的初衷，讓消費者賺錢是手段，打假是目的。職業打假是毋庸爭議的，它就好像紅綠燈上麵的攝像頭，會讓欺詐行為被懲罰，這是不可避免的。從本質上說，職業打假是誌願行為，屬於社會共治的一部分,讓消費者拿到懲罰性賠償是社會共治、約束售假的手段。中國有1.7億的市場主體，市場監管卻隻有不到20萬人，必須社會共治。不可避免的懲罰才能有效約束人們的行為，讓人們不去作惡。除了認知，還要區分是“打假”還是“假打”。打假是打擊製假售假，這是為人民服務，而假打，是明知廠商沒有欺詐行為，故意栽贓陷害，或者沒有購買商品，接受服務，直接索要財物，本質上這是違法犯罪。是有人在故意混淆兩個概念，另有所圖，把職業打假汙名化。一些既得利益者就反對打假行為，比如被打過假的企業，打假行為肯定是會和他發生利益衝突的，那他肯定會反對。
縱覽新聞：您和其他打假人士有什麽區別嗎?為什麽一提到打假，大家首先還是會想到王海？
王海：沒有區別。大家還是會第一時間想到我，可能是因為這麽多年了我一直在堅持幹這個事。
6、打假還會繼續幹下去，終極目標是促進相關法律完善
縱覽新聞：很多媒體在報道您時都說2020年前您消失了十年，您是去幹什麽了？
王海：我沒有消失。那個時候我主要在做業主維權，這個關注度不高，沒有那麽高的流量。
縱覽新聞：接下來您還會繼續打假直播帶貨這個領域嗎？下一個打假的主播是誰？
王海：直播帶貨不是我主打的領域，我主要方向還是在打假非法添加，打假直播帶貨隻是很小的一部分，可能因為這塊關注度比較高。不過，我肯定還會繼續對直播帶貨領域的虛假行為打下去，至於下一個打假的主播是誰，這個不方便透露。
縱覽新聞：打假您會一直幹下去嗎？有沒有終點，或者說您的終極目標是什麽？
王海：肯定還會幹下去，能幹一點是一點。要說終極目標，就是希望促進相關法律的完善，喚醒更多人的維權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