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紮師妹》首映22周年:世紀的銀幕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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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3月7日,《新紮師妹》香港上映,距今已經22周年。

這部新千年後的香港電影,片名明顯是來自八十年代的皇牌電視劇《新紮師兄》。

由於警匪片自八十年代起就是港產片的主流片種,在電影世界中,香港警察的形象也總是伴隨著香港曆史的步伐而有所演變,今天借《新紮師妹》一片,與大家探討港片裏的警察演變。

從香港開埠以來的整體曆史來說,警察形象有高有低,甚至有忠有奸,也盡見於電影鏡頭。

殖民前期的「皇家公仆」

雖說現在香港警察在本土的威望似乎處於一個底位,但公平地說,香港警察過去予人那種正直不阿、除暴安良的美好形象,才是苦心經營而來的短暫假想。

「好仔不當差」,是上兩代香港人的金石良言,在殖民時期,皇家香港警察可以用兩個字概括:貪汙。現在我們總能在港片裏看到黑警,而曆史告訴我們,最初的香港警察就是黑的,而且更加黑。

當年洋鬼子上司來港任職,仗著山高皇帝遠,黑吃黑大貪,本地警探則小貪四處收保護費,不然後來都不會有《五億探長雷洛傳》的出現。

劉德華在片中飾演的雷洛,原型就是70年代臭名遠播的四大警探呂洛。

1974年廉政公署成立,嚴格打貪,呂洛從雷老虎變成過街老鼠通緝犯,而當年的皇家香港警察也逐漸受到法律製衡,皇家公仆的形象才開始朝公義之師的方向有所轉變。

至於電影中的皇家香港警察形象,又是什麽時候扭轉呢?

60、70年代的黑白電影,警察形象在俗稱的「粵語長片」中仍然十分負麵,主流的調子是百姓情願靠近女飛賊、黑玫瑰這些民間英雄,而不願依靠警察。貪汙嚴重,欺善怕惡的警察,永遠是普羅百姓的敵人。

而成龍的出現卻是刷亮「香港警察」這四個字的關鍵。

站在人民身邊的新警察形象

成龍在香港電影史中舉足輕重,其中一項意義就是開創了別具風格的警匪片和好警察的先河。

本在70年代繼李小龍之風,承一「龍」字拍武打片的成龍,到80年代,以其視覺元素豐富的南派拳腳功夫,作出頗為新穎的嚐試,飾演了一係列更為現代摩登的功夫警察,當中以《A計劃》《龍的心》以及最為經典的《警察故事》為代表。

《A計劃》劇照

成龍在這些作品中建立了新警察的典範,即見義勇為、熱血果敢,而另一方麵又是草根出身,非精英貴族,性格火爆不守紀律,同時不怕受到警隊懲罰。

他既是鬥升市民的同伴,敵人亦往往是城中的權貴富豪。其親平民而遠商賈的立場,對照了香港急速發展、巨大貧富差距下產生的社會結構。

有錢人總是聲大夾惡,有高官、律師等上流人士撐腰,而成龍則是公義的代言人,為百姓出一口氣,同時也為「香港警察」塑造了滅罪之星的新風。

《警察故事》陳家駒(成龍飾)

與成龍「警察係列」同期的,還有李修賢的《公仆》和《霹靂先鋒》等作品。

較不同的是,年輕時的李修賢帥氣威武,形象討好得多,他不似成龍在片中賣弄滑稽雜耍的功夫,而更傾向警隊中不受製度支配,具有自我操守的勇悍精英。

不過,李修賢作品不多,很快就從演員轉型成監製,而當中必須提到的人,就是因為李修賢而自電視圈跳進電影世界的周星馳。

回歸前期:善良的槍

李修賢是周星馳的伯樂,但大家都知道,真正令周星馳成名的,其實是擅長拍商業片的導演王晶。

王晶與周星馳

周星馳是成龍之後最能見證皇家香港警察形象轉變的人物,也就是90年代初眾所周知重播了20年的《逃學威龍》係列。

這係列票房稱霸港產片,王晶的套路,周星馳的風格,作為商業片而大賣之外,當中的警察形象很有趣──盡管說到港產片中的香港警察,大家很容易想到成龍、劉德華,卻跳過這著名警隊臥底周星星。

一反過去警察的精英、勇敢、能幹形象,周星星潛入學校當臥底,但一心隻想追女仔,最後誤打誤撞完成任務兼抱得美人歸。

由周星馳飾演的警察,盡是無厘頭、賴皮和縮骨的表現,個人形象跌到落底,卻又更為親近了普羅百姓。

回到香港的曆史脈絡,在當時麵臨回歸大限的前題,加上經濟和治安都甚穩健的客觀條件,香港人確是較其它時期齊心的,也是警民關係特別良好的日子,有周星星這樣的草根無賴警察角色,很符合那時候風雨欲來,卻水平浪靜的香港。

《逃學威龍》周星星(周星馳飾)

在90年代初,關於警察題材的港產片,其實不多不少都會涉及97回歸,皆因當時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警察將要換「事頭婆」,從皇家公仆變成人民公安。

記憶較深,近年常被翻出來討論的,就有張堅庭拍的《表姐,你好嘢!》,講述大陸女公安來港執行任務,看似荒謬,但胡鬧中其實比周星馳式搞笑來得嚴肅。

片中借用梁家輝所飾演的皇家警察說出一句台詞——「不要說你是台灣,她是內地,我是香港,我們全部都是中國人。」也反映出香港在90年代初的政治局麵中左右為難的態度。

事實上,同是喜鬧劇的《逃學威龍》,也不是沒有回歸之期的問題,卻隻是輕輕帶過。

應該還記得其華人上司黃局長總是馱著一把「善良的槍」吧?他最能代表那一代中產階級的想法,做警察是不用跟賊人駁火的,大家都隻想安然等回歸退休,或者移民海外。

97前的香港,普遍人對前景都不明朗,這類市井無厘頭的喜鬧作品,比正正經經的說教更受觀眾歡迎。

而且90年代的香港,得天獨厚經濟向好,不少人生活富裕。誰會想到回歸之後一年,會有金融風暴卷走了昔日的美好呢?

在回歸後的香港,年輕人之間多了個新詞匯:HEA。上篇提過張堅庭九十年代有部電影叫《表姐,你好嘢!》,後來就有一部電視劇向其致敬,叫《老表,你好HEA!》。

作為消極主義、享樂主義、物質主義,得過且過無心向上的生活態度總稱,就是HEA了。

而千禧年後的香港電影,最明確的轉變是過去殖民時期祟尚的高等精英生活開始沒落,經曆政權回歸和金融風暴的洗禮,香港電影追隨著港人,呈現了反精英、反使命感的新風,簡單來說,精英大都是異類,很HEA才是正常事。

HEA之典範:新紮師妹

一部很少人嚴肅提及、上映之初不少觀眾都覺得是明星掛帥的爛片,是楊千嬅在千禧年後轉戰電影的代表作《新紮師妹》。

在香港電影和香港警察的關係中,楊千嬅有獨樹一幟的HEA味──她可能是港產片中第一個以「失物認領組」出身的警察主角,也是公認演技最HEA的女主角。盡管有不少人厭之俗爛,但確實成為千禧年後港產片的一大經典。

文章開頭我們提到,《新紮師妹》的片名來自《新紮師兄》, 其實《新紮師兄》和成龍的《警察故事》甚為類似,都以除暴安良,維護法紀為典範,畢竟兩者是同代作品。

《新紮師兄》劇照:梁朝偉、張曼玉

2002年上映的《新紮師妹》則完全相反,它可謂周星馳風格的延續。

楊千嬅飾演的方麗娟是個無能警察,無本事,無專業知識,某程度上是新生代「打工仔」的化身。「除暴安良,維護法紀」都隻是隨口說說而已,真正的角色是一個普通「打工仔」。

《新紮師妹》方麗娟(楊千嬅飾)

當警察「打工仔」化

方麗娟後來誤打誤撞成為特別行動組的成員,做臥底反而愛上了黑幫大佬吳彥祖。

剛從美國到港的吳彥祖,那時演技不是特別好,但顏值實在高。他演過警察,也演過黑社會,後者反而演得更加「好」,尤其是到了2004年的《新警察故事》中,他能演到一個讓人覺得黑社會比警察還要吸引的程度。

《新警察故事》阿祖(吳彥祖飾)

此前的香港電影中,甚少出現匪徒形象好過警察的說法,都是惡形惡相的省港奇兵,主角一定是型英帥的警察。

後來警察這一行「打工仔」化,再無法成為市民依靠的對象,「盜亦有道」或者「高富帥」匪徒卻反而成為主流。

不過,談到匪徒比警察有魅力之開端,在我記憶中,還要推前一點,是杜琪峰回歸後的代表作《暗戰》係列。

《暗戰》的劉德華和《暗戰2》的鄭伊健,邪得來好像比警察還要正義。當然,談到警與匪,正與邪,則無出《無間道》之右。

回歸第一個十年:無間道

在《無間道》之前,香港隻是有臥底、內鬼、二五仔這些說法。《無間道》之後,大家都直接稱呼臥底做「無間道」了。

表麵上,《無間道》是一場黑社會和警隊之間,橫跨於政權移交這大時代洪流的鬥智角力,而實際上,它對照了回歸後香港人對警察──管治者核心價值有所動搖的不確定感。

續作《無間道2》有一幕讓我印象極深,九七回歸當晚,衣香鬢影的曾誌偉與各大政商人物慶祝,對他來說,是一切無變,此乃當年安撫人心所謂的「馬照跑,舞照跳」的表現。

然而,在劉德華(陳冠希)的視點,其警帽上的徽章當晚換了一次,意味實在深遠。

《無間道2》截圖

無論是「做黑社會好過做警察」,還是「做警察等於做黑社會」,可能都是「無間道」的一個片麵解讀。它真正呼應的時代改變,是人心浮動與不安現況。

《無間道》大為成功,但也留下後遺症。印象中,此後還出現了《黑白森林》、《黑白戰場》、《黑白道》等作品,臥底——「無間道」便幾乎成為後九七香港警匪片的一大主流,雖有不少佳作,但拍得頗濫。

《無間道》截圖

回歸第二個十年:內鬼與黑手

盡管我並不認為2012年被譬為重量級港產片的《寒戰》,其水準及得上再一個十年前的《無間道》,但看演員規模、票房以及對警隊的描寫,確有不亞於《無間道》的討論性。

《寒戰》同樣是一個關於臥底的故事,警隊中有叛徒,以致一切的行動都被洞悉。

《寒戰》中的警隊內鬼,彭於晏在片中從不道破,卻表明是一個比警隊、警務署和保安局力量更大的組織,他們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為香港做事,實際操作著香港警力的棟梁。

彭於晏不就在《寒戰2》中點醒父親梁家輝——港英時期的精英驕子嗎?你棄暗投明啦,我們才是直接為「阿公」做事的人。

《寒戰》讓人心寒,倒不是梁家輝和郭富城的內鬥,而是故事本身隱隱帶出來的時代變化。

回歸前香港人的敵人不是汪洋大盜就是省港旗兵跨國犯罪集團——即是《樹大招風》說的賊王;而現在內鬥白熱化,最大的敵人難道是自己人嗎?

年輕時的成龍,在《警察故事》中是一個會衝撞權貴,罔顧警隊守則,卻以保衛市民為己任,廣義上的「好警察」。

不到半個世紀,在電影《寒戰》中的郭富城和梁家輝,一直掛在嘴邊的上司下屬警隊權力架構,都再離不開「按規矩做事」這個大前題。與《警察故事》中的好警察,已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場。

亦不知下一個十年,香港警察的電影中,又會是一個怎樣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