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發師性別現狀:女性越來越少,男性越掙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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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廊裏的女Tony都去哪了?

一次偶然間的理發經曆,讓我對女發型師這個群體產生了好奇。和以往的理發體驗不同,從她為我戴上圍布起,整個服務過程都非常鬆弛舒適,我收獲了一個特別滿意的新發型。

和朋友興奮地聊起這位女發型師時,她卻問:“啊,那你有沒有叫他們換人?”



(圖/《最後一次理發》)

這似乎是不少人對女性發型師的態度:越是很少見到,越是質疑她們的理發水平。麵對這種“特殊性”,人們沿用著對男發型師的調侃,也為她們起了一個統稱,女Tony。

但明明在十幾年前,街頭巷尾的社區店裏,女理發師隨處可見,那些姐姐、阿姨,一寸一縷地修剪著中國人的頭發。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們如同被打薄的頭發一樣,漸漸消失了。

曾經在行業中舉足輕重的女發型師,為何在今天成為難得一見的“獨苗”?當一位女性選擇拿起發剪,站在鏡子前,麵對形形色色的顧客,她需要邁過怎樣的偏見,又擁有怎樣的優勢?

帶著這些問題,我和幾位女發型師聊了聊,以下是她們的講述。

“做發型師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Nori | 從業1年半 | 成都

成為發型師之前,我已經在職場中打拚了十年。做過互聯網品牌運營,有自己的香氛品牌,同時也在做家居自媒體博主和攝影設計。

我本身就是一個喜歡折騰頭發的人,和發型師溝通自己的設計觀點時,他們甚至都以為我是同行。機緣巧合之下,我驚喜地發現自己過去十年積累的溝通、營銷、獲客、設計、運營等職業技能都與發型師所需的技能相通。恰逢近年來所在的行業競爭激烈,我便產生了轉換賽道的想法。



Nori用公仔頭進行發型裁剪練習。(圖/受訪者供圖)

轉行時我是33歲,行業中的同齡人都已經成為行業中的“老師傅”了。我沒有時間和比我小十幾歲的同行們一樣從打雜開始熬,隻能選擇金錢成本更高,但學習時間短的成人教育。

目前國內美發行業的培訓相對碎片化,我跟著不同的老師上3到15天不等的技能專題課程,也曾專門飛到韓國求學。用網上購買的課件和錄像資源自學、拿著假人頭跟著發型設計書練習也已經是我的常態。



Nori將自己曾經看過的書製成書單,希望給其他大齡轉行的同行們一個參考。(圖/@Nori)

除了認真上課,準備工具我也花費了不少心思。求職時,門店隻會提供工位,而動輒成百上千元的剪刀、梳子、吹風機、卷發棒、直發棒,包括發夾、精油、發蠟等造型產品都是發型師自己購買的。

說實話,不停迭代、更新這些工具耗材,不比我玩攝影時換鏡頭、配件來得便宜。

粗略算下來,半年多的學習時間裏我積累了300個線下課時,加上各種前置成本,在工作前我已經花出去將近4萬元了。



Nori目前常用的工具尚不算貴,但發型師水平達到一定等級之後,使用幾萬塊一把的剪刀實屬正常。(圖/受訪者供圖)

2023年初春,我開始租賃場地,向預約製的客戶提供服務。我記得我的第一位顧客,隻是在社交媒體上看到了我的自我介紹和發型分享,對我的審美產生了信任,於是穿著睡衣就來找我剪頭發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仍十分感激。在國內的美發行業仍是以男性發型師為主導的當下,女性發型師往往處於一個不被信任,甚至被排擠的位置。學習時,班裏的男女比例就已經嚴重失衡;工作中,男發型師們抱團排擠女同事,男性顧客,甚至是女性顧客拒絕女發型師為其服務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在別的行業中,女性被男性抱團排擠的困境也並不少見。(圖/《新聞女王》)

正因如此,首位客人對我無條件的信任更顯珍貴,這也成了直到今天我不斷精進技術、展現自我的動力。

今年年初,我終於通過麵試入駐了一家商業門店。同行們提醒我,全職工作後,這個職業不那麽令人快樂的一麵才會真正顯現。但我相信,隻要我專注地攻克技術,服務好客人,我一定可以在這條職業道路上走得很遠。

“美發師,曾經是個光榮的職業”

阿燕 | 從業42年 | 廣州

我入行時16歲,趕上了美發行業剛剛興起的上世紀80年代末。那時的理發店供不應求,我讀書不好,也沒有一技之長,想著理發師算是個新興行業,正好家裏有一位表姐開了個美發店,我就在她的店裏幫工。

做學徒時,我一個月隻賺30元,比最低工資還要再低一半。說是做美發師學徒,但我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沒有真正“學習”的時候,隻能在拖地、洗毛巾、洗頭的間隙,悄悄觀察師父的操作。



直到今天,學徒製仍是許多新人入行的主要方式。(圖/《人生刪除事務所》)

沒辦法,這就是這行的規矩,師父幾乎不會專門教導,能允許我“偷看”就不錯了。師父說,如果這樣看了還學不會,就別幹了。

我用了3年全年無休的時間,邊打雜邊學會了基礎的剪工、吹發、燙頭,甚至還學會了續發、晚裝發髻等高級技能,然後花100塊錢考了一個初級美發師證,持證上崗。

20世紀90年代初,女孩子做美發師其實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親戚們聽到我“可以為人服務,為人帶來美麗”,都覺得非常光彩。



美發行業剛在國內興起時,理發店裏一半是女生。(圖/《女理發師》)

但到了2000年,行業中的個別分子做了些不幹不淨的事情,讓整個行業的女美發師都跟著被人看不起。

原來有些客人看到我是個年輕女孩子,還會特別親切地叫我:“小妹,你來給我剪試試!”後來有些顧客看到我是女的,就避之不及地說不剪了。有些人看到店裏有女理發師,壓根不會進來。

長輩給我介紹對象時,對方一聽說是女理發師都連連擺手。直到前幾年踏入50歲,我才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侶。

想想也覺得挺可笑的,明明我的技術比那麽多剛入行的小子們都好,也是在認認真真地討生活,有人卻單純因為我的性別和被固化的刻板印象與我錯過,這又何嚐不是他們的損失?



阿燕的店鋪隻有兩個工位,但已經接待過上萬個顧客。(圖/牧羊 攝)

我自己開店已經17個年頭,少說也為幾萬人剪過頭發,大部分是回頭客。有些年輕顧客在我這剪過頭發後,再也沒去過連鎖發廊。憑手藝獲得了顧客們的認可,我很高興,但其實我也真的沒那麽喜歡這份工作。

做這行都是“手停口停”,每天十幾個小時的站立不用說,人多時我一個人做得頭頂冒煙,人少時又要開始擔心今天的房租從哪裏支出。

我個人認為,在現在的行業環境下,如果有別的選擇,女孩子還是盡量不要做理發師了。我的一個侄女在高中畢業後跟我學了一小段時間,後來我也讓她轉去學財務了。



為客人打理出好看的發型,是每個理發師的“快樂源泉”。(圖/《女理發師》)

現在我還經常想起我年輕時的事情。每次一不小心刮到顧客的耳朵,我都會嚇得直冒冷汗。耳朵是特別難止血的,我手忙腳亂地到處找萬花油和止血貼,顧客也沒有不高興,反而一邊按著自己的耳朵一邊笑著安慰我:“沒事小妹,別緊張。”

“我們值得被看見”

Doris | 從業6年 | 深圳

轉行之前,我是一家人力資源公司的市場總監。但在28歲的那一年遭遇職業瓶頸期和不小的年齡焦慮後,我結合自己編辮子的興趣,規劃出了轉行成為發型師的職業路徑。

4個月的美發培訓課程結束後,我在一家門店做了6個月的助理。起初我真的很不適應,畢竟我前不久還在公司裏打扮得光鮮亮麗地帶團隊,轉身就變成美發店裏每天搓十幾個頭的洗頭小妹,這個落差還蠻大的。



Doris在轉行前曾經擔任市場總監的工作。(圖/受訪者供圖)

2019年的時候,我到日本東京學習,感受到充滿工匠精神的發型藝術的同時,還發現女性從業者的比例相當高,這也讓我堅定了繼續從業的信心。6年後的今天,我在深圳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店。

我其實特別理解許多人為什麽不看好女性在這個行業內的發展,因為相比男性來說,女性,特別是背負生育壓力的女性想要達到同樣的職業高度,的確需要付出更多。

首先就是會遭遇職業偏見,我遇到過客人直接問我:“你是女的,能剪好頭發嗎?”他們的觀點也不太會因為我是店長,或者成長為高業績的發型師改變。



Doris和合夥人在深圳的店麵。(圖/受訪者供圖)

而作為生育的親曆者,我深知懷孕會對女性從業者帶來多大的打擊。久站對懷孕女性身體的損耗是顯而易見的,而一旦休起了產假,之前辛苦積累的顧客資源很容易流失。

作為手藝人,許久不拿剪刀便會手生,跟顧客交流少了就會與流行趨勢脫節,從頭再來又需要很大的勇氣和決心,也是很多女發型師生育後沒有選擇重返職場的主要原因。

因此,我直到懷孕7個月時都還在高強度工作,後來也仍然保持著每周至少2天的上班頻率,產後4個月就恢複了全職工作。

生育之後,我們也很容易被“母職綁架”,似乎如果沒有全天陪同孩子就是“不負責任的母親”。我在多方權衡下,隻能帶著孩子一起上班。

盡管困難重重,成為女發型師仍舊是讓我欣喜的。我的許多客人告訴我,自己會首選女發型師,因為許多男發型師喜歡將自己的審美強加給客人,但女發型師更願意傾聽顧客的聲音,給她們推薦更適合自身的發型。



Doris在為客人理發。(圖/受訪者供圖)

遇到和我年齡段相似女性的顧客,她們會主動和我聊起自己的孩子、家庭,我也會分享自己以前處理類似事情的經驗,鼓勵她們為自己去溝通、爭取。服務結束後,我們雙方都仿佛獲得了能量。

根據我的個人經驗,我所遇到的大多數女性的同理心、溝通能力和責任心都高於男性,而這些都是在服務業裏非常核心的技能。因此我真誠地希望,未來會有更多女生加入美發行業。

事實上,在美發行業發展成熟的國家和地區,女性發型師是很常見的。而隨著國內顧客對審美、服務質量的要求逐漸提升,我認為女性發型師在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吃香。

近年來,我已經見證了身邊不少對自己未來規劃清晰、對美業發展有追求的女性入行。當優質從業者在行業內開始不斷充盈,我相信,越來越多的女發型師可以,也值得被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