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不能再“混”,“野雞大學”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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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亞國際學生以及外籍打工人的日子,愈發不好過了。

2023年12月中旬,澳大利亞內政部長克萊爾·奧尼爾和移民部長安德魯·吉爾斯公布了一份長達99頁的移民新戰略(Migration Strategy)以及基於新戰略的行動計劃,掀起熱烈討論。

12月11日,澳大利亞官網發布了該國新版移民戰略。

按照新計劃,澳大利亞將收緊對臨時移民工人和留學生的簽證程序,清理留學行業中的“幽靈大學”和“簽證工廠”,嚴厲打擊引進低技能工人的“後門”入境行為,同時新增對專業人才的簽證項目。這些政策將於2024年開始陸續實施。

截至2023年9月的過去一年中,澳大利亞淨移民人數達到50餘萬人,創下曆史新高。其中持臨時簽證的人數急劇增加。澳大利亞聯邦政府希望通過這項改革,將2024年的淨移民人數從上一財年的51萬峰值降至37.5萬,到2025年進一步降至25萬。

按群體劃分的澳大利亞海外移民入境人數(2011-2022)

澳大利亞淨海外移民人數(2000-2022)

雖然澳方宣稱,新政的實施是為了“讓移民製度更好地服務國家”,但潛台詞卻是:“不優秀的人,請你別來!”

不止澳大利亞,包括英國、法國在內的西方多國紛紛收緊移民政策,更有學者認為,2024年大選後,美國或將采取類似政策。

留學生們不能再“混”了

移民新政頒布時,Alan從澳大利亞第二大城市、維多利亞州首府墨爾本遷至塔斯馬尼亞州首府霍巴特剛滿一年。2020年,Alan來到皇家墨爾本理工大學就讀會計專業,2022年順利拿到碩士學位。但當他想申請維多利亞州的190州政府擔保移民簽證時,卻發現自己的條件並不占優。

190簽證屬於技術移民類別,對申請人以自己的專業、英語、工作經驗等為基礎,獲得澳大利亞州或領地政府的提名,通過打分測試,最終得到移民局簽發的永居簽證,移民成功後需要在擔保的地方居住兩年後才能去其他地區。

“在墨爾本、悉尼、布裏斯班這樣的大城市,光是讀兩年書,已經很難獲得永居簽證了。”Alan向《鳳凰周刊》介紹說,“雖然190簽證的積分申請門檻隻需65分,但大城市人才濟濟,許多留學生會通過刷雅思、額外考取證書等方式為自己增加籌碼。在維多利亞州公布的相關文件中,190簽證的積分已漲至90分。”

無奈之下,Alan隻好轉戰移民政策較為寬鬆的塔斯馬尼亞州,可要獲得當地擔保,他依然得走留學路線。“且不說要多交兩年學費(約合25萬元人民幣),還要再學一遍在墨爾本學過的內容,感覺在浪費時間。”更讓Alan擔心的是,當他在霍巴特讀完書後,恰好卡在35歲的尷尬年齡上。按照新政,畢業生簽證(485簽證)申請者的年齡上限將從50歲大幅下調到35歲。

澳大利亞媒體報道,由於移民新政下調了畢業生簽證的申請年齡,國際學生陷入困境。

更多的被采訪者,將吐槽火力集中在語言技能要求的提高和簽證時長的改動方麵。

由於一半以上畢業生工作簽證(485簽證)持有者的工作能力明顯低於其技能水平,移民新政要求畢業生工作簽證申請人的雅思成績從6.0分提高到6.5分;學生簽證申請人的雅思成績從5.5分提高到6.0分;原本四到六年的畢業後工作期限將縮至兩到三年;政府還將采取限製措施阻止在岸“跳簽”(visa hopping),即在澳大利亞境內更換簽證類別,如限製畢業生工作簽證持有者轉回學生簽證。這一舉措能在很大程度上“消滅”掉想成為“永久性臨時移民”的人。

“為了延長在澳大利亞的逗留時間,不少留學生會通過中介采用‘跳簽’方式,即從一種課程轉到另一種課程。”中國留學生Fiona告訴《鳳凰周刊》,為了能順利畢業或是混學時,大家會選擇轉到低於自己當前學習水平的課程,其中網課最受歡迎;省下來的時間,大多數人會用來打工。“我以前去美甲店的時候,見過有美甲師一邊播著網課,一邊給別人做指甲。”

2022年,時任移民部長亞曆克斯·霍克(Alex Hawke)提出為國際學生提供無限的工作權利——從之前的每兩周40小時增加到48小時。這一決定推動了2022年和2023年海外學生簽證申請量的激增。目前在澳大利亞有超過61萬名國際學生。

公開數字顯示,國際學生在所謂“永久性臨時移民”中占有最大比例,其中有10.8萬人已在澳大利亞逗留五年甚至更久。2022年持多次連續學生簽證留在澳大利亞的國際學生人數增長了30%以上,達到創紀錄的15萬人。

移民新政一公布,留學生們紛紛表示,以後不好“混”了。各學校已開始行動,要求持學生簽證的人的出勤率和及格分數需達到80%。

因為政府將對申請第二次簽證的人采取更嚴格的審查,比如進行“真學生測試”,要求學生證明申請第二個簽證會如何提升學術抱負或促進職業發展。例如,博士生可能無法成功申請學生簽證來學習酒店管理課程。“‘真學生測試’將激勵真正的學生申請,並阻止主要目的是工作而非學習的偽學生進入澳大利亞的國際教育係統。”內政部長奧尼爾如此解釋。

澳大利亞內政部長克萊爾·奧尼爾表示,當前的移民計劃讓澳大利亞和申請來該國的人們倍感失望。

然而,受訪的留學生們向《鳳凰周刊》表達了另一重擔憂。受疫情等因素影響,澳大利亞勞動力市場處於疲軟狀態,意味著持臨時畢業生簽證的人越來越難獲得長期且穩定的技術工作。對畢業生而言,沒有工作便無法獲得所在州或領地政府的提名,進而獲得獨立技術移民簽證(189簽證)或是雇主擔保的臨時技術短缺簽證(482簽證)。

“臨時技術短缺簽證的最低年薪要求從5.39萬澳元升至7萬澳元。”Fiona說,要知道,墨爾本所在的維多利亞州,年薪中位數也不過6.5萬澳元。“餐廳服務員這種低端工種,已經不能為拿簽證背書了,可想要進入高薪職業,除非自身能力特別強,否則對無人際關係、語言沒有優勢的中國留學生而言實在太難。”

在澳大利亞,很多留學生會從事餐廳服務員等低端工作。

難怪有人評論稱,在澳中國留學生的黃金二十年已經終結,對於想通過留學留在澳大利亞的中國人而言,仿佛進入了“黑鐵時代”。而服務於他們的各個產業,如留學移民中介、大學培訓機構等,也將麵臨洗牌。

澳大利亞政府預計,新政策將使淨移民人數從去年的 51 萬下降到 2025 年的 25 萬。

“野雞大學”將無所遁形

“一塊牌子掉下來砸中10個人,6個學會計、4個學IT。”這是澳大利亞留學圈的現實。

會計和IT是公認的移民專業。尤其是技術門檻更低、畢業率更高的會計專業——無論是高中畢業想到澳大利亞大學鍍金的,還是在國內工作多年、希望通過“回爐”上學拿到永居簽證的——課堂上90%的麵孔都是留學生。

“說實話,給想來澳大利亞留學的中國人辦簽證,我們基本首推會計,因為流程已經很成熟了,語言等方麵的門檻也較低。”一位有著多年經驗的中介不避諱地告訴《鳳凰周刊》,申請會計專業,學校給他們的“返點”也更多;可對於畢業後會麵臨何種競爭、如何解決就業等問題,他們大多會回避。

新政實施後,政府將設立一個“臨時需求技能”(skills in demand)簽證,以取代現有的臨時技術短缺簽證,以吸引那些“有潛力提高澳大利亞勞動力技能和專業知識”的高技能人才。

國際學生是澳大利亞高等教育領域的重要資源。

這一簽證分為三類:第一種是專家技能人才(specialists skills),向年收入不少於13.5萬澳元的申請人開放(技工、機械操作員、司機除外),為的是吸引網絡技術和綠色能源等行業的精英;第二種是核心技能人才(core skills),政府會根據就業市場定期更新職業清單,年收入門檻為前文提到的7萬澳元;第三種是基本技能人才(essential skills),重點關注低收入人群的勞動力短缺問題,如護理行業從業者。據了解,目前有八家老年護理服務機構正在簽約海外工人,涵蓋2000個臨時簽證和4000個永久簽證。

用更通俗的話解釋:如果你是護士、心理專家、托兒所員工、養老護理員、數據分析師以及幾乎所有類別的工程師,澳大利亞的移民新政對你而言便是好消息,因為你所做的是澳大利亞麵臨重大技能缺口的職業。

“野雞大學的生意應該不好做了。”已從事移民中介5年的Hugo Huo向《鳳凰周刊》感歎道。這是因為,澳大利亞政府將對教育培訓機構進行風險等級排序,當留學生申請簽證時,也將根據所就讀教育培訓機構的風險等級進行排序,那些被認為風險較高的機構,相關簽證處理起來也會變得緩慢。

據澳大利亞廣播電台(ABC)分析,雖然澳大利亞不會限製國際學生的入學人數,但會打擊到那些低質量的教育培訓機構,並進一步限製利用學生簽證留在澳大利亞的低技能工人。換句話說,新政將努力留住成績最好的學生,並吸引更多高技能人士成為永久移民。

普愛信為律師事務所(ProActive. Legal)董事、資深移民留學律師Sean Dong指出,誠信保障是專家技能人才簽證項目成功的一個關鍵。“讓人擔心的地方在於,如何能規避那些利用虛假高工資進行移民的申請人。”他還預測,出於對英語水平的考量,歐美及印度等國的獲提名人可能會比大中華區要多。

醫護行業是澳大利亞的缺口行業。

Sean Dong認為,這一戰略將令移民留學產業重新洗牌,他讚成對這些所謂“簽證工廠”的教育培訓機構及以此賺錢的中介進行合理清理。“留學中介應該以真實的課程申請作為收入來源,而不應該吸引那些隻會重複讀廉價課程的學生。”

澳大利亞國際教育協會首席執行官菲爾·霍尼伍德(Phil Honeywood)指出,教育部門歡迎這一戰略中的大多數措施,例如提高最低英語語言入學標準。“在這方麵,我們終於能與加拿大和英國同步了。畢業後工作期限從四至五年縮減至兩至三年,也是我們的主要競爭國家已經在實行的做法。”

霍尼伍德說,澳大利亞的國際教育產業價值達到400億澳元,公立大學40%的研究經費和校園建築都來自於國際學生的學費。“新政對公立大學留學生人數的影響不會很大,因為政府將目標鎖定在處於生態係統低端的私立學校。畢竟太多年輕人畢業後,並沒獲得與課程相關的就業能力。”

截至2023年6月30日,澳大利亞在過去一年內發放了369979份留學簽證,數量較疫情前有大幅提升。“國際教育是澳大利亞非常重要的出口產品,是第四大出口產品,每年為我們的經濟貢獻300億澳元,為25萬澳大利亞人提供就業崗位。”移民部長吉爾斯表示,提高國際學生在澳受教育的質量,也是為了減少未來可能發生的潛在的職場剝削。

2016年4月22日,澳大利亞悉尼,悉尼大學舉行畢業典禮後,兩名留學生將畢業帽拋向空中慶祝。

移民政策早已“不合時宜”

“我們的生產率增長緩慢,正在影響澳大利亞家庭的財富積累!”“我們的人口老齡化速度很快,但沒有足夠的專業人員來照顧他們!”“我們迫切需要向淨零排放經濟過渡,可我們這裏沒有這樣的技能和能力!”公布移民新政時,內政部長奧尼爾道出了其背後動因,“新移民政策,可以幫助澳大利亞應對這些挑戰。”

對於移民人數,澳大利亞政府每年會以移民和人道主義項目規劃目標的形式設定永久移民上限。目前,澳大利亞約有230萬人持有具有工作權利的臨時簽證。

“從曆史上看,澳大利亞的大多數移民都是永久性的。這鼓勵人們在澳大利亞建立自己的生活,並賦予他們與公民同等的權利。但近年來,政府鼓勵更多臨時移民。後者並不享有與公民和永久居民相同的權利,如社會福利、托兒補貼,在工作場所權利方麵也麵臨障礙,這往往導致他們的工資低於其合法應得的水平。”悉尼大學商學院副教授克裏斯·萊特(Chris Wright)如此解釋。

自澳大利亞國門重新開放以來,已有超過15萬名中國留學生來到澳大利亞。

在後疫情時代,各國邊境重新開放後,返回澳大利亞的臨時移民人數雖在預測範圍內,但增速極快。

此前這被認為是新冠疫情後的留學生回流潮,但據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分析,這不僅僅是暫時性的激增,而正在成為國際趨勢,來自印度、東南亞和拉丁美洲的一些中等收入家庭希望在澳大利亞、加拿大、美國和英國等高收入國家尋求更好的機會。

奧尼爾表示,“如果不對這種增長進行幹預,簽證製度很容易被尋求廉價勞動力的雇主所利用。”由於中層技術工人簽證要求的變化,預計未來12個月內獲準進入澳大利亞的人數將減少約2.5萬人。

奧尼爾表示,這一最新戰略並非隻是針對移民數字,而是關乎移民製度結構的合理性。“如今的澳大利亞需要技術熟練的勞動力隊伍,幫助這個國家過渡到淨零排放經濟,從而應對人口老齡化帶來的壓力等問題。”

總理阿爾巴尼斯也提到:“我們確實需要將移民水平保持在一個可持續的水平。留學生就讀的課程要對澳大利亞本國的技能需求或國家利益有實質性的幫助。”

此次移民戰略改革主要基於2023年4月的一份審查。時任總理及內閣部秘書馬丁·帕金森(Martin Parkinson)對澳大利亞移民製度進行了審查,認為簽證係統已經“不合時宜”。

過去一年,反對黨一直指責政府造成了創紀錄的移民潮——財政部在2022年3月的財政預算中預計,截至2023年6月的一年內,澳大利亞淨移民人數將達到18萬,但才到5月,這一數字就已升至40萬了——這給住房和基礎設施帶來極大壓力。近日,斯坎倫基金會(Scanlon Foundation)有關社區態度的年度報告顯示,澳大利亞的社會凝聚力處於15年以來的最低水平,其中33%的人擔心移民數量過多。

澳大利亞AMP資本投資公司首席經濟學家肖恩·奧利弗(Shane Oliver)在一項對移民規模提出新問題的預測中估計,隻有當淨移民人數降至每年20萬人左右,才能與當下住房供應能力保持一致。

早在2023年7月,阿爾巴尼斯政府上任一年之際,就有消息稱,澳大利亞政府將在未來兩年內對移民政策進行重大改革。幾乎同一時間,澳大利亞政府宣布,將取消在新冠疫情期間推出的疫情簽證(pandemic event visa),那是專門發放給由於旅行限製而無法離開澳大利亞的海外學生和畢業生的臨時簽證,目前有近10萬人持此簽證留在澳大利亞。

2020年12月10日,澳大利亞悉尼市中心,正在過馬路的人們。

澳大利亞財政部的預測顯示,新的移民戰略將在四年內削減18.5萬淨海外移民,到2026-2027財年,淨移民人數將降至23.5萬人,略低於疫情前的水平。

就在澳大利亞公布移民新政之前,英國保守黨政府剛剛調整了本國的移民政策,旨在每年減少30萬移民。為此,政府將限製護理工作者帶家屬來英國,逐步減少接收國際學生,英國公民或已在英國定居的人需證明自己的年收入超過38700英鎊,其海外伴侶才能赴英和他們團聚,而之前的要求為18600英鎊。

而經過數月緊張談判,法國議會於2023年12月19日批準了一項有爭議的移民法案,加強政府驅逐外國人的權限,並收緊福利和公民身份的獲取條件。該法案收緊了合法居住在法國的外國居民獲得兒童和住房福利的條件,並提高了居住許可的法語水平要求。外籍父母在法國所生子女將不再自動獲得公民身份。該法案還設定了移民配額,並取消了禁止驅逐13歲前就入境法國的外國人的禁令。

路透社認為,該法案是法國總統馬克龍所領導的政黨與保守反對派之間達成妥協的產物,反映了歐洲大部分地區在政治上的右傾,各國政府試圖通過對移民采取更強硬的態度來爭取民眾,從而抵禦極右翼勢力的崛起。

對於澳大利亞政府的“重拳出擊”,萊特認為,英國近來加大了移民的難度,美國也有極大可能在2024年大選後采取限製移民的措施,因此,承諾縮短申請專家技能簽證處理時間的澳大利亞或在這場高技能人才搶奪戰中獲利。“那些國家(指歐美)在政治上的不確定性,將讓澳大利亞和加拿大變得更具吸引力。”

對於新移民戰略改革能否解決留學生遭遇的如工作受剝削、學業誠信及畢業後申請永居等問題,奧利弗認為不能太樂觀。“如果申請移民時強調工作機會,勢必會讓買賣工作的行為更加猖獗,除非有嚴厲的誠信監管和懲罰措施以防止腐敗。”他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