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有成千上萬的美國企業正在中國開展業務,他們並沒有離開中國。”尼爾·布什昨日在廣州說道。
這是“喬治·布什美中關係基金會”主席尼爾·布什今年第五次到訪中國,參加以“百年變局下的中國新作為——擴大利益匯合點,構建命運共同體”為主題的2023年“讀懂中國”國際會議。
適逢基辛格博士去世,尼爾·布什回憶起不久前在紐約參加的一場美中關係委員會年度活動,並感慨整整一代深刻理解並致力於發展中美關係的政治家、外交家都已逝去。
盡管對美國的“競選政治”現狀感到遺憾,尼爾·布什仍寄希望於中美兩國在空間技術、健康、氣候變化、減貧、農業等相關領域的合作空間。
“雖然一些企業因為政治上的壓力在中國的投資沒有以前多了,但依然選擇留在中國。我希望他們能夠有機會進一步發聲,告訴外界和中國做生意是雙贏的。”尼爾·布什說道。
以下是本次訪談實錄:
主持人:
非常高興我們今天請到了喬治·布什中美關係基金會創始人及董事長主席尼爾·布什先生,非常歡迎他來參加我們今天的采訪會,那麽接下來就請想要提問的記者舉手提問。
記者:布什美中關係基金會一直致力於促進中美關係的良性發展、擴大兩國的交流,在您看來,為什麽有建設性的中美關係對兩國都很重要?
尼爾·布什:
我曾多次來到廣州,能夠在疫情後再次回來我非常激動,這已經是我今年第五次來中國了。
布什美中關係基金會是我父親在世時創立的,它反映了我父親的一個信仰,他深信並且時常提到,美中關係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係。多年的經曆讓我父親深信中國是美國的朋友,中美之間友好相處是可以讓兩國都受益的。
而美國近來種種企圖離間兩國關係、妖魔化中國的力量顯然是錯誤的。誠然,我們在一些領域存在競爭、在一些問題上存在分歧,但我們的“同”比我們的“異”重要得多,因此我們需要重新回到相互尊重、對話的建設性軌道上,我們的合作對於全人類都是至關重要的。我們這個基金會就是希望通過一些務實性舉措,聚焦中美兩國的共同利益,尋求相互尊重與合作的領域。
記者:現如今如果我們在互聯網上搜索中美關係,得到的關鍵詞很多都是“對抗”“衝突”,這是否反映出兩國彼此之間都視對方為敵人或者“怪物”,您認為如何才能重新建立起兩國的信任?
尼爾·布什:
我的美國朋友和中國朋友都總是在問我:“為什麽美中關係脫離正軌了?”我總是會推薦他們去讀一讀哈佛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所寫的書《注定一戰》。
格雷厄姆博士和他的團隊研究了過去500年來的16個守成強國對上崛起中的強國的不同案例,其中12個案例最終的結果是戰爭。與此相對應的正是今天的美國與中國。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詮釋了為什麽美國對於中國的崛起如此的恐懼,這種恐懼如何在美國的政治體製中發揮作用。
我很清楚,您搜索出來的這些關鍵詞正是當下兩國雙邊關係惡化的真實反映。兩國關係的惡化也使我這樣長期致力於維護兩國關係的人時常陷入責難和麻煩之中,因為在美國的政治體製中,那些針對“中國的圖謀”“中國的競爭”大放狠話的人往往能夠獲得獎勵和回報,這些人談論中國的方式不斷地將中國推向美國的敵對麵,人們不斷聽到這樣的狠話在耳邊重複,比如說特朗普,他像一個大喇叭一樣一遍遍重複著對中國的指責——這些並不是事實。
要理解美國人對中國崛起的恐懼,我推薦大家都去讀一讀這本書。在我看來這種恐懼是不理性的,但這種對於崛起強國的恐懼是深深紮根在曆史的記憶中的。
人們聽多了,也就相信了。如果沒有人有足夠的勇氣站出來質疑這種聲音,如果敢於站出來說真話的聲音過於弱小,最後的結果就是今天這種狀況。最新民調顯示,美國公眾對於中國的印象已經降到了曆史最低點,隻有10%不到,這簡直太瘋狂了。這充分說明了如果你反複被宣傳洗腦,你就很難接受真正的現實。
另一方麵,也為我們如何避免中美可能發生的戰爭提供了借鑒。關於如何建立兩國人民之間的互信,我認為最好的方法是促進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其中既有政府之間的交流也有非政府組織之際、人民與人民之間的交流,當人們可以自由往返於中美兩國之間,親眼去看、親耳去聽、親身建立友誼,大家彼此之間自然也會相互尊重,並且發展出合作的關係。
我來過中國150多次,我對中國可謂是非常的熟悉,我第一次來中國時是1975年,那時我還是一個20歲的大學生。隻要你親身來到中國,就會看到中國人民有多麽友善,中國的美食是多麽可口、空氣是多麽幹淨。
最近我走訪了一家中國電動汽車企業,他們生產的車很越野,外形很漂亮,我和我的孩子都特別想駕駛它,15分鍾充滿電,可以續航800公裏,在美國可買不到這樣的新能源車。可惜這款車無法出口美國,因為會被收取特別高的關稅,這會導致成本過高——美國的消費者肯定會喜歡這樣的中國製造的汽車,但他們對於中國產品的接受卻受到了地緣政治因素的影響。
順便一提的是,我非常讚賞拜登最近的轉向,重開中美對話交流的大門,這是一個很好的趨勢。但是美國大選又要來了,候選人要競選勝出的話,總是要用一些嚴厲的描述,不好的詞來針對中國,從而獲得更多的選票,事實就是這樣——這就是美國政治非常可怕的程序。我希望雙方能在元首級別有理性的途徑,使兩國關係重回正常軌道。
記者:您對中國經濟的未來是否樂觀?您如何看待中美發展良性地貿易關係對於兩國帶來的正麵影響?
尼爾·布什:
雖然我不是經濟方麵的專家,關於中國經濟,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觀察,那些預測不同經濟體未來走向的預言家們一直在說“中國經濟將會失敗”,20年前,15年前,10年前,這樣的預測文章在美國屢屢見諸報端,而現實呢?中國經濟從未失敗。現在,頭版頭條的預言家們又說,中國的金融狀況有多糟糕、房地產有多困難、年輕人的失業率有多高,諸如此類。我是不信的。現實是,中國的經濟增長是5%,但很多人覺得中國經濟徹底失敗;美國(經濟增長)是2%,而我們認為美國仿佛又回到了繁榮期,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認為中國經濟有著極強的韌性,有太多積極的因素在驅動著中國經濟,中國政府的政策工具箱裏有很多可用的政策幫助調控經濟,因此我對中國經濟未來的走向是樂觀的,它的增長率依然會快於美國。
回顧曆史,一方麵,從美中兩國的密切的貿易聯係中,顯然中國多年來受益巨大。中國在幫助人民脫貧上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其中很大一部分得益於全球化和國際貿易,中美貿易在其中占有很大的比例。
另一方麵,對於美國來說也是如此,美國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我們的軍事和經濟實力的強大、我們在世界上的巨大影響力同樣受益於我們同中國的貿易聯係。直到數年前,兩國一直是一種雙贏的關係。
雖然,雙方在貿易和關稅上對彼此都有一些顧慮和擔心,但我認為通過提高關稅來限製貿易的自由流動是不可取的,因此我希望美國政府能夠拿出政治上的勇氣來做正確的事,在雙邊貿易中增加激勵的因素,而不是構築貿易壁壘,讓貿易戰愈演愈烈。
記者:您認為,目前的形勢下,美國企業會減緩對於中國的投資或者逐漸退出中國嗎?中美兩國的企業如何頂住壓力,繼續開展合作?
尼爾·布什:
現在就有成千上萬的美國企業正在中國開展業務,他們並沒有離開中國。雖然他們中的一些企業因為政治上的壓力在中國的投資沒有以前多了,但依然選擇留在中國。我希望他們能夠有機會進一步發聲,告訴外界和中國做生意是雙贏的:美國的企業可以從中獲益,是因為他們擁有了廣闊的市場,還可以為美國帶來優質的產品;中國也可以從中獲益,因為可以創造出工作崗位和稅收收入。關於中美合作,我想舉兩個我個人的親身經曆作為例子。
第一,今年在北京召開了一場關於如何和平利用空間技術的會議(2023空間技術和平利用健康國際研討會IPSPACE),我是這個會議的榮譽主席,這個會議由七家國際機構共同舉辦,其中三家來自美國。我們的宗旨是利用先進的技術促進可持續發展和人類福祉,這個活動不是由政府主導,而是非官方的。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空間技術、健康、氣候變化、減貧、農業相關領域,我們兩國都有很大合作空間。我參加的這個會議就是一個很好的範例。
第二個例子是關於氣候變化。像氣候變化、疫情這樣全人類共同麵臨的議題是不分國界的,氣候變化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需要中國的企業和海外企業共同合作攻克難題,尤其是美國企業。從我個人來說,我和我的中國合夥人共同成立了一個合資企業,投資了一項來自美國的技術,主要從事電能存儲業務,利用重力而非電化學儲能,在電能存儲業務上和鋰電池競爭。我們已經獲得中國許可,在江蘇建設了100兆瓦時的儲能設施。通過合資項目,我們可以用美國和歐洲的技術,在中國落地建設和調整,最終實現強強聯合、達到的效果是節能減排和造福人類。我覺得中美兩國的公司可以在這個領域有更多的合作。
記者:對中美兩國關係作出突出貢獻的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昨天去世了,您如何評價他?您認為在新一代美國政治精英中會出現下一個基辛格式的人物嗎?
尼爾·布什:
昨天,基辛格博士去世的消息讓我非常震驚。最近我在紐約參加一場美中關係委員會的年度活動還見到了他。大家向他致敬,基辛格博士坐在輪椅上做了10分鍾的非常清晰的發言,闡述了美中關係的重要性。他和我的父親一樣,都是美中關係的積極倡導者,都主張兩國應該有更加緊密的聯係、相互尊重的對話和更良好的關係。
他的去世讓我非常驚訝,他去世時已經百歲高齡,他擁有卓越的政治家才能,度過了精彩的一生。喬治·布什基金會為對美中關係做出貢獻的政治家頒獎,基辛格有資格名列這一榮譽的榜首。
我還想說的是,本周實際上還是我父親誕辰99周年,他5年前去世了,也是在這一周。吉米·卡特總統現在也已經非常年邁,住在臨終關懷醫院裏,基辛格去世了,整整一代深刻理解並致力於發展中美關係的政治家、外交家都已逝去。他們擁有過人的智慧,通過發展美中兩國的緊密聯係讓美國更加強大,也改善了數以億計的中國人的生活質量。這一代睿智的老人離我們而去之後,也讓我們這些後輩頗感彷徨和憂慮。
至於美國未來會不會出現基辛格這樣的人物,我隻能說,目前我還無法說出一位這樣的政治家,能夠像基辛格這樣做出對中美兩國都有利的事情。美國現在的政治現狀是,隻要做出對中國緩和、加強合作的行為就會感受到政治壓力,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在美國當選,成為政府要員,因為在他們看來,我對中國的觀點屬於“太軟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