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公交車正行駛在金江市的黑夜。
突然。
公交車被一人劫持，劫匪提出奇怪的條件：要求和副市長鄭剛（張國立飾）談判。
鄭剛迅速趕來，讓劫匪不要激動，不要傷害人質。
然而劫匪隻想表達一個意思：你有問題。
這場劫持的結局，更是出人意料，一場劇烈的爆炸，照亮了夜晚，也開啟了一出揭開官商勾結黑幕的大戲。
而介入這場案件調查的，正好有鄭剛的養子蘇見明（雷佳音），顯然，他會是這出大戲的破局關鍵。
隻有正邪對決？
別急，另一場大戲中，因為藏屍暴露，鄭剛直接拔槍對準了曾經沆瀣一氣的商界大亨黎誌田（於和偉飾），說出的對白更是炸裂：想殺你的人很多，包括我。
情緒的拉扯，迸發出無窮的劇力。
夠狠、夠黑、夠硬，今天要聊的這部新片，就是國慶檔難得的生猛之作——
《堅如磐石》。
光是陣容就足夠把觀眾的期待值拉滿。
雷佳音、張國立、於和偉、周冬雨、孫藝洲、李乃文、許亞軍、田雨、何政軍、陳道明、陳衝。
影後、視帝實力班底強強聯手。
更別說導演——張藝謀。
隻要他出手，必是大作，但這又是最讓我期待的一部。
為什麽？
掃黑、犯罪、懸疑題材。
想想就會知道。
這片在張藝謀手裏，空間有多大。上限有多高。
結果如何?比想象中更驚豔。
霓虹賽博朋克美學+媲美韓國犯罪片的大尺度+官商博弈，哪怕等了四年，依然保持著強烈的生猛氣息。
回想2019年的平遙影展上，老謀子自己對影片的評價：“很獨特，題材好，故事好，演員也好。”半句都不虛。
一個已經步入73歲的中國電影王牌導演，究竟還能帶給觀眾多大驚喜？
張藝謀能玩得轉犯罪懸疑大片嗎？
這部電影，就是答案。
01 狠
這是我對這部電影的第一印象。
不僅是指溢滿全片的張藝謀式暴力美學和全員飆戲，也包括從開場疾馳而來的奪命車開始狂飆突進的故事。
一場震驚全市的公交爆炸案，迅速引出更多城市暗黑冰山下的隱秘，高能大戲，接連不斷。
牆後藏屍、天台墜樓、飛車奪命。
看完更明白，為什麽張藝謀把《堅如磐石》的取景地放在重慶。
閃爍迷離的都市燈光，沸騰翻滾著紅辣子的火鍋，淹沒在夜色中的霧氣，無處不充滿著一種魔幻感。
而一場“官”“商”對決和掃黑大戲，就在這裏上演。
“官”，指的是片中副市長鄭剛。
市委會議上，他端坐在會議大廳主席台中央。
一番講話後，全場齊刷刷鼓掌，然而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已經在被巡視組調查。
“商”，指正在台下鼓掌的當地首富黎誌田。
明麵上已經洗白， 平素西裝革履，舉止優雅，儼然一副大佬做派。
但卻寧願包下酒店一整層樓，隨機選擇房卡，就怕遭人暗算。說白了，見不得光。
這一“官”一“商”，原本關係匪淺。
“和氣生財”。交易玩得有多大？
黎誌田說：“一倒手，近100個億就進他口袋裏啦。”
官商勾結的黑幕之下，邪風亂吹。但一旦陽光照進來，風就不敢吹了。
然而有人不希望這風停。
讓風不得不停的，就是公交車爆炸案。
惡勢力的黑吃黑，計中計，局中局，平素鬥而不破。
要利益輸送，要撐傘保護，互相利用，也互相提防。
大浪將來，風浪初起會彼此支撐，但必要時也會你死我活。
一位知情人，說明會交代爆炸案的幕後真凶，鄭剛第一時間拿到了錄音給到黎誌田。
可因為利益結成的聯盟，必然也因利益而散。
當局勢有變，下一步，就隻能是魚死網破。
於是，便有了片中黎誌田宴請蘇見明的鴻門宴。
一出高端局，尺度生猛，暗流湧動。
草蛇灰線中，上位者擺弄棋子，調查者發現一個又一個的線索。
但真相是不是真相？
當蘇見明問出“你覺不覺得，這更像一場表演”的時候，他跟女警李慧琳（周冬雨飾）才算真正逼近這個巨大利益集團幕後的真相。
黎誌田不簡單，他的父親鄭剛也不簡單。
他跟黎誌田有怎樣千絲萬縷的連係?
雷佳音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正如鄭剛對蘇見明所說的，他要“放棄一個黑白分明的簡單世界，進入一個更為複雜的模式”。
大局拉開，兩條明線展開：一是蘇見明代表的正方的調查。
二是黑吃黑，惡鬥惡。
片中兩個最大反派的每場對手戲都極有張力，“錢外有錢，官上有官”。
高手過招，如同一出高手棋局，沒有一步棋是廢棋。
而在沒有陽光的陰暗角落，暴戾程度會指數級上升。
這種狠，不僅僅存在於開頭，也貫穿了整部電影。
比如，徒手伸進沸騰的火鍋裏撈手機。
冷不防躥出豪車，當街奪命。
戴著防毒錘人，血肉橫飛。
但這種狠，隻是表麵。更狠的，是高手對弈。
黎誌田輕巧一句， “這爆炸案，跟我沒有關係”，鏡頭一轉，鄭剛的回應是，“是人就會有弱點”。
金江看似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激蕩， 這就是鄭剛口中，一個“更為複雜的模式”。
“讓他消失，能做到嗎”？當看戲人已成局中人，蘇見明必須成為那個“能打敗黎誌田的人”。
這場對局，也把人物關係線索擰成了一股繩——
有同盟反目成仇，有父子恩情欲斷難斷，有局中之局。
正如張藝謀“劇透”的，電影還有一條暗線。
其中玄機，或許就在黎誌田和鄭剛妻子何秀麗（陳衝飾）的對白裏，“我是不希望老爺子的資源介入進來”。
到這裏觀眾才明白，電影真正的尺度，不僅在於視覺可見的奇觀場景，而是對題材挖掘的深度。
挖得深，挖得狠。
張藝謀，無愧為張藝謀。
02 硬
電影給我的第二大觀感，就是硬。
演技，太硬。
高配叔圈天團為觀眾呈現了一個黑白參差的善惡世界。
最耀眼的，無疑是於和偉飾演的電影中最主要的反派——黎誌田。
對於過往多半都以正麵形象示人的於和偉來說，如何演出黎誌田身上的那種 " 瘋魔感 "？
導演沒有放棄演員身上的儒雅氣質。
永遠西裝革履，在女兒的訂婚晚宴上笑容可掬，對兒女無限寵溺。
然而一個轉身就變臉，令人發怵。
情勢一旦波動，更是露出獠牙，毫無顧忌。
這個人物，融合了高啟強的謀，高明遠的狠。
談笑間一句話，就讓人徒手撈火鍋。
結交的各路官員，都被偷拍各種錄像，當作脅迫的工具。
一發狠處理臥底，親自動手，魚竿、電鋸，直接上手。
不僅對敵人狠，對自己人也狠，哪怕對方是自己昔日的好兄弟和女婿。
不僅鄭副市長兒子蘇見明他敢威脅，連鄭剛親自來，他也敢耍花樣。
這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惡霸。
哪怕談的是殺人越貨的事情，都是帶著笑的。
帶著笑，也可以殺人越貨。
這也讓角色結尾那場戲，看不到女兒探監時的淚水，更加複雜，更充分人性的複雜難明。
邪魅、癲狂、矛盾，就這麽被於和偉演到了骨子裏。
這是一個黑到極致的人物。
但一部犯罪懸疑片的好看，終究不可能靠角色的黑與白。
必須有灰。
比如張國立飾演的鄭剛。
這個大人物，在台上眼鏡一戴，道貌岸然。
便裝去江邊跑步，坐地鐵出門，親切隨和。
可當他笑眯眯地威脅人，明明語氣柔和，卻聽得人直冒冷汗。
眼神與表情都充滿極強的壓迫感，如山般的陰影重壓而下，令人窒息。
麵對魚死網破時舉槍指頭的凶狠背後，又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感。
當人生已入絕境，即使想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並非易事。
這樣的實力派，本片實在太多。
比如陳衝，飯桌上不敢言語、一言不合就挨打，但也是她飾演的鄭剛妻子，惡狠狠地對於和偉說出“送你四個字，士農工商”。
一時間，氣場衝天。
還有李乃文、田雨、孫藝洲飾演的圍繞在於和偉身邊的集團副總，個個心懷鬼胎，舉手投足是戲。
更別說，還有一位重量級老戲骨，陳道明。
全片迷霧不散，唯有他的角色，好像開了上帝視角，一切了然於胸，看透棋局，輕鬆一句，“有點意思”。
反派陣營氣場強大，正方又如何？
雷佳音演出一個字，忍。
麵對父親的痛罵，低垂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隻有青澀慌張？一轉眼，直接掀掉了黎誌田的桌子。
善忍者，也可能實在蓄勢。
周冬雨，演出一個颯字。
她的角色是精明幹練的女警，全片吐槽不斷，關鍵時刻直接化身蘇見明的保護神，“你到後麵去！”
接著就是驚豔眾人的霓虹走廊槍槍，pengpeng幹翻幾個大漢。
既然是演技派大集合，就不會隻分開演獨角戲。
影片最硬的，是實力派的對手戲。
就說三場飯局。
第一場，家常飯。
張國立和雷佳音飾演的異姓父子，麵對高官父親的質問，“在敏感的時候跟敏感的人吃飯，你動過腦子沒有”。
養子不服氣的小聲嘀咕一句，“養子而已”。
張國立一甩筷子，瞬間讓情緒對立上升到極致。
場麵幾乎要噴火。
第二場，鴻門宴。
於和偉飾演的黎誌田忽然說給他看場戲，
說罷就讓人上演徒手手進火鍋，但點睛之筆，是於和偉那句暗戳戳的，“養子”。
逼得蘇見明掀翻火鍋走人。
這場戲演完了？錯，第二天，張國立的角色直接送上門，還是昨天吃火鍋的地方。
一開始兩人笑臉調侃，於和偉還說：耍耍。
張國立笑著重複：耍耍？
接著忽然變色，又掀翻了桌子。
於和偉用一個笑把戲接住：你們這家人怎麽都這麽愛掀桌子？
高手對戲，比吃重慶火鍋還過癮。
第三場，還是家常飯。
張國立對陳衝，剛才還在鏡頭前演琴瑟和諧。
忽然一個翻臉，一個巴掌甩過去。
他們是是夫妻、是搭檔，也是知曉對方要害隨時可一擊致命的“最危險的毒手”，陳衝一個眼神，已經令人腦補又一出博弈大戲。
可以說，黑與白，黑吃黑，多方的拉扯與角力，也是這部電影最大的看點。
導演張藝謀要的，不僅是一出演技對決。
而是試圖把握住這出懸疑大戲中的人心脈絡——
比起案中案，局中局，更精彩的，永遠是像星星一樣散落的忽明忽暗的人心。
幾個演技派，坐下來打個牌，吃個飯，就演出了笑裏藏刀，話裏有話，爾虞我詐，生死一線。
這才是真正頂級的，演技盛宴。
03 破
當然，重慶的霧色之下。
我最感興趣的。
其實還是電影背後那個男人——張藝謀。
在這個大多數人在複製爆款套路的年代，這個73歲的陝西漢子依然一直挑戰不同的題材，探索新的手法。
而《堅如磐石》呢？
張藝謀導演又來了一次色彩上的顛覆。
他使用了一種全新的色彩——鉛黃，拍出了華語電影中少見的懸疑迷局。
又“用賽博朋克風格來表達黑惡勢力那些燈紅酒綠的效果。”
果然，這出現實主義新作，色彩濃烈吸睛，全片暗流湧動。
但在霓虹絢爛的表象之下，張藝謀真正要拍的，始終是人性博弈的善惡棋局。
拍攝類型片的張藝謀，一方麵會遵循類型片的創作規律，每一個元素都夯得嚴嚴實實，這位王牌導演再次證明，懸疑犯罪類型，他也完全可以駕馭。
另一方麵，他又透過影片撩起的冰山一角，在黑白對峙間洞察人性幽微之間，奮力為國產犯罪類型，完成了一次難得的破局。
犯罪懸疑、反腐題材，乍一看是張藝謀口味變了，但仔細品味，張藝謀從來都是那個老謀子。
不想劇透太多，隻說一個電影最狠的細節。
影片結尾。
當張國立、於和偉片中的角色命運各自塵埃落定，不動聲色之間，一個眼神，已經演出了無盡的意味深長。
不知不覺中兩個多小時過去，最大的感覺是意猶未盡。
最大的感受不僅是大師的榮光回歸，更是中國電影，終於重回演技派們的時代。
到底什麽堅如磐石？
是掃黑的決心，還是人性的入微？觀眾心裏自有答案。
但對於中國電影來說，還有一樣堅如磐石——就是永遠為中國電影探索向前的張藝謀的目光。
而隨著大師歸來，演技派崛起，這個國慶檔和中國電影的未來，何嚐不是——堅如磐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