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領”健身房的沈陽老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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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七點二十分,63歲的趙叔出了門,他拎著的塑料袋上還印著超市的Logo。塑料袋裏放著泳帽、泳鏡、泳褲、沐浴液、洗發水、毛巾和拖鞋。

趙叔居住的小區已有二十四五年的曆史,亮化工程並不好。園區路上,每隔五個單元門才有一盞不那麽亮的燈。到了夜晚,小區裏影影綽綽的,路上基本沒有什麽人。這也是附近多個小區的普遍狀況。

趙叔花了不到兩分鍾,從小區裏走出去。接下來穿過一條一側停著車的一百多米的胡同。路對麵就是目的地,一個帶遊泳池的健身房。健身房會在晚上八點半停止洗浴,九點結束營業。已經退休賦閑在家的趙叔,為什麽不選擇白天來,卻要在夜裏來健身房呢?

01

趙叔生活的這片區域目前沒有地鐵,也沒有大型商超,但紮堆了九個小區。四條公交線路承載三十餘萬人的每日出行。生活不便,房價便宜。而這家健身房似乎看中了這裏的人口基數,在2022年夏季開始籌備。這裏原本是一處空閑的售樓處。改造成健身房後,格局奇怪。一進門是圓形的大廳,和二樓之間是一個天井,估計是之前放置小區樓盤的位置。環繞天井,一樓分成了前台、更衣室、乒乓球室和動感單車室四個部分。二樓則是瑜伽室、器械區和私教室。健身房的空間已經如此緊湊,但還是開辟出一個半地下室的遊泳池。泳池隻有三條泳道,其中一條是教學泳道。每條泳道中一旦有兩三個人同時在遊泳,其餘的十幾個人就要在泳池兩端泡著聊天。

那段時間,不少健身房因為疫情關閉了,這一家卻逆流而上。我看了幾個還存活的健身房後,發現健身房打出一個特別明顯的賣點是“沒有老年人占場地”。而這個被九個小區眾星捧月般的健身房,反而成了老年人的最愛。

健身房的籌備已經引發了九個小區老年人的追捧。不少老年人在健身房推出“初始會員”募集後,便毫不猶豫地掏了錢。可健身房開業後,在器械區卻鮮有人鍛煉,隻有一個用抹布擦拭設備的阿姨。那種感覺是一個人便可以擁有整個健身房。但到了半地下室的泳池裏,則滿滿擠著老年人,他們戴著泳鏡和泳帽。每當有人進去,老年人們會齊刷刷抬頭,幾秒鍾後又繼續泡在泳池裏,彼此聊著天。

當時還是冬天,泳池裏的水卻是溫熱的,甚至還會騰起水霧。我也是四十出頭的人,下水後,感覺熱乎乎的,就跟溫泉一樣。遊泳池散發著清淡的氯氣味道,掩蓋住了老人們身上的體味。

那天我從健身房出來,負責推銷健身卡的會籍顧問主動問我體驗的怎麽樣?我說遊泳池裏全是老頭。小夥子不慌不忙,似乎預料到了我要說的話。他告訴我早上去的早,就都是老年人,到了晚上就不會如此。我問了一下價格,小夥子的報價是一年兩千塊錢。我驚訝極了。

一年兩千,這個健身房可真敢要啊!就算是沈陽最繁華的商業區健身房,無論是環境還是洗浴區,都要好得多,一年也就在一千一二三。我實話實說後,小夥子說沒事兒,反正周卡還有幾天,可以再體驗體驗。

接下來兩天,我在泳池裏看到一個幾乎每天都去的老年人,應該有六十多歲。我問他,“師傅,這裏辦卡多少錢啊?”老年人回答,“一年兩千二。”“這麽貴!”我更驚訝了。看來那個小夥子給我的報價,還便宜了兩百塊錢呢!而這個老人就是趙叔。

沒想到,趙叔很自豪地告訴我,這個價格還是在健身會所籌備期間的優惠價,現在肯定是更貴的。當著我的麵,趙叔直接問了身邊另一位遊泳的老頭。老頭回答說他辦卡是一年兩千三。聽完兩位老人說出的價格,我甚至開始對自己說,如果健身卡的費用可以降低到兩千塊錢以下,那麽這個距離我家走路隻需要三五分鍾的健身房,的確可以考慮一下。

不過這兩位老人都隱瞞了一件事,他們可不是僅僅為了健身。一天後的夜裏八點,我來遊泳。此時遊泳池裏竟然還有三對老人。這三對老人中就有趙叔。隻見三對老年人各自為戰。趙叔和一個看起來不過五十出頭、一直嚐試蝶泳的大姐“戲水”得起勁。大姐用並不標準的蝶泳“嘩啦嘩啦”地在泳池裏掀起巨浪,趙叔用蛙泳跟在大姐身後,保駕護航一般。連岸邊那幾個教練都盯著大姐,因為大姐就像一條大青蟲一樣在泳池裏“蠱甬”(東北話,類似毛毛蟲爬行的樣子)。

另外兩對老人也均是一男一女,對我這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有些不滿,乍一看他們在相互切磋著泳技。更多的時候則是遊幾米後低聲說些什麽。和白天遊泳池裏大聲喧鬧不同,此刻泳池傳出的隻有嘩啦啦的水聲,老人們的耳語還沒有水聲大。我甚至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02

過了兩天,會籍顧問主動跟我說,辦卡做到一千七。小夥子不知道是看到我的臉色不好,還是覺得我還在猶豫,跟上了一句,“一千七,兩年。”我簡直不能相信耳朵。這個價格意味著那些老年人一張卡的價格是我的三倍。為什麽?僅僅是因為我的年紀比他們小十歲嗎?

會籍顧問用一種歎氣的形式,回答了我的問題,“年紀大的人是要買保險的。你去看看別的健身房,根本就不給超過六十歲的人辦理健身卡吧!”

小夥子說的似乎很有道理。我的父親很喜歡運動,他在七十歲左右時還想去遊泳,可在遊泳池辦卡時,工作人員看了他一眼,便讓他帶身份證過來。等看到我父親的身份證後,工作人員說,超過65歲就不允許辦遊泳卡了。看來健身房多將老年人排除在外。

而健身房裏老年人多的好處在於,雖然是陌生人,他們還是不經意像父母一樣提醒。在我遊泳結束、衝完澡,急匆匆地準備回家時,剛才在隔壁淋浴間的趙叔忽然喊起來,“哎哎,東西落了。”我沒意識到他是在叫我。趙叔幹脆走過來拍了一下我的後背。扭頭一看,是我的泳褲泳帽落在了洗浴架上。

後來我跟趙叔熟悉起來,問他為什麽當時不把泳褲泳帽直接拎過來,還多走一趟過來叫我。他說,“人老了,怕你們年輕人講究多,萬一碰到不該碰的,落得埋怨更不好。”

趙叔遊泳的時間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上午。從早上九點健身房開門起,一直到十點半十一點,這是老年人紮堆的時間。送完孩子,收拾完家務,老年人有了自己的時間,於是呼啦啦跑來“泡遊泳池”。是真的泡,他們大部分時間在泳池的兩端,讓水沒到肩膀,戴著泳鏡泳帽,大聲地聊著。泳池所在半地下室空間小且密閉,二十多個老年人一起聊天的結果是,形成了一個“音箱”。九個小區圍繞著的改造健身房,大概是“老年人聊天中心”。另一個老年人來遊泳的時間是傍晚,多在六點半以後。趙叔對這兩個時間都不肯放棄,他有著自己的小九九。

趙叔老伴沒得早,女兒在無錫定居,他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適應不了南方的天氣、方言。他又不會打麻將,也不擅長交友。又不好意思去跳廣場舞。悶久了,沒人可以說話,便收養了一條狗,一條別人不願意養的“小混血”。每天帶著狗到小區裏遛狗,到小廣場上去和其他幾個養狗的老人聊天。趙叔對其中一個老阿姨很有好感。老阿姨總是抱著一隻泰迪,一年四季係著五顏六色的紗巾,渾身香噴噴的。可老阿姨對趙叔避而遠之,說趙叔養的狗太土了,而且總往人身上撲。

一天夜裏九點多,趙叔下樓扔垃圾,房門沒關,單元樓門也沒關。本想著下樓轉一圈就回來,哪裏想到回來就發現狗不見了。在小區裏找了好幾天,徹底找不到了。趙叔也徹底失去了和紗巾阿姨聊天的機會。

趙叔看到健身房開業,一股腦地紮了進來。“你知道你的卡比我貴嗎?”我到底忍不住。趙叔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我當然知道。”趙叔不介意這件事,“人家健身房給我們上了保險的。我們畢竟年紀大,如果出了事,有了保險肯定托底。”

我懷疑趙叔是被會籍顧問洗腦了。其實隻要在網上查一下,就會知道,一份商業保險的價格不過十幾塊錢。我們二人之間一張健身卡的差價則將近一千五。“你知道網上可以買保險不?”“買保險為了啥?”趙叔反問道。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趙叔已經搶先自問自答,“小夥子,你是不懂老年人啊!”

“你可以去公園裏健身呢,反正白天也沒有什麽事兒。”我這樣建議。沒想到這句話刺激了趙叔的自尊心,他憤怒起來,像機關槍一樣噴射出話語,“憑什麽老年人就一定要去公園健身?憑什麽健身房就一定是你們年輕人去的地方?難道老年人就不能去?”我被趙叔的憤怒噎到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以為這就是趙叔願意花貴一倍多的價格辦一張健身卡的原因。可在一個多月後,當時由於新冠肺炎疫情管控,健身房關閉了。在前兩天,趙叔每天都在微信上問我,“要開門了嗎?”到了第三天和第四天,趙叔就沒搭理我。我擔心他一個人在家再出點什麽事,就主動問他在幹嘛?

過了一個多小時,趙叔才發來很長的一段話。大意是幾個在健身房遊泳池裏認識的老年人一起包餃子唱歌。還發來一小段視頻,是某位老人的家裏,三四個老年人有男有女,正在鬼哭狼號著一首《鹿港小鎮》。

那一刻我是驚訝的,又覺得趙叔因為健身房認識了新朋友,健身房雖然暫時關閉了,讓新朋友可以換一個地方交流,也算是因禍得福。可趙叔發這則消息的重點並不在此。

“你沒看出來?”趙叔反問。他告訴我,其中有一個唱歌的阿姨是“泳池裏的大青蟲”。趙叔的語氣裏透著自豪,不亞於一個小夥子。

03

這一次新冠肺炎疫情的管控時間很短。健身房重新營業後,以前還會到家裏相聚的老人們再次聚回健身房遊泳池。

這一天,趙叔就好像撿了大便宜一樣和我現寶,“我今天介紹了一個老哥們去健身房,會籍顧問的小夥子說,要是這個老哥們辦卡了,就送我一個月的會員延長期。”

我忍不住問,“現在會員卡多少錢啊?”趙叔更高興了,“好像比我那個時候還貴了一百。”趙叔的語氣跟撿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樣。老年人真是有趣,不和年輕人比較,似乎一千多塊錢的差價是老年人在為無法逆轉的年齡買單。反倒是和同齡人比較時,哪怕是便宜了一百塊錢,也可以讓他們很有收獲感。“他還覺得占了便宜呢!”趙叔補上一句。可至於原因,趙叔怎麽都不願意多說了。

這天我從健身房洗完澡出來,已經是夜裏八點四十了,原本著急回家,誰料瞥到趙叔穿了一件老式的西裝,特別有複古感地坐在健身房圓形大廳的小桌子旁邊。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停下腳步仔細打量一下,還真是趙叔。我驚訝地走過去,“趙叔,這麽晚了,你這是要去幹嘛?”趙叔正要回答我,目光卻落到了我身後,明顯眼前一亮。

我順著趙叔的目光轉過身,看到一個很小巧、一頭短發的阿姨走了過來。我想到泳池裏大青蟲的英姿。阿姨跟沒看到我一樣,徑直走到趙叔麵前,“你咋穿成這樣!你在搞什麽!”阿姨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我都能看出趙叔被大姐說懵了。

那天趙叔被阿姨拋下。幸虧我還在,他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我順勢叫他,“走啊!”趙叔立刻小跑過來。

趙叔跟著我走出健身房,蔫頭搭腦地嘟囔,“她怎麽就發火了呢?我穿的很醜嗎?”我忍不住鼓勵他,“挺複古的,現在流行這個。像港片的男主角。”趙叔聽不進去,又反複嘟囔著。這讓我想起了父親,似乎人上了年紀都喜歡嘟嘟囔囔。我為了打斷他隻好說,“她嫌你打扮的太老氣了。”趙叔一愣。

老年人雖然知道自己老,但不希望服老、認老。特別是打扮得老,更是大忌。“你管她說什麽,你喜歡穿啥就穿啥。”我鼓勵趙叔。“那怎麽行!”趙叔急了。“她一直誇我年輕!”人急了才會說實話。

那天晚上,趙叔告訴我,他心知肚明知道健身卡的價格貴,卻還要在這裏辦卡,不僅因為在這裏可以找到能健身的地方、這裏不歧視老年人,還因為可以認識到都喜歡運動和健身的同齡人。更關鍵的是在遊泳池裏,用最直觀的方式看到彼此的身材,這也意味著可以看到彼此的健康情況。畢竟泳衣的布料都挺節省的。並以此為基礎,進行交友乃至“沉默式相親”。

“沉默式相親”還真獨特。年輕人交友可以去劇本殺店、電影院、奶茶店……老年人則到健身房。不知道是健身房在最開始籌備時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還是在發現老年人越來越多後順水推舟做成了這件事,這家在九個小區包圍下的健身房,成了老年人的社交聖地。

無論如何,對於老年人來說,這並不便宜的健身卡,是無形的門檻,在檢測老年人們的消費觀,幫助趙叔這樣的老年人刷掉了一部分不舍得花錢健身,又或者覺得老年人健身卡貴的對象。趙叔認為這比憑借遛狗去認識其他老年人靠譜多了。

原來這是老年健身卡“昂貴的秘密”。而這隻有趙叔才知道嗎?畢竟這樣的目的是不太好直截了當地掛在嘴邊的。趙叔告訴我在和他熟悉的幾個老男人中,幾乎都有關係好、聊得來的老年女性。至於真的要走到一起嗎?沒有一位老年人正麵回答這個問題。生命的曆練和沉澱,讓人學會了收斂光芒,也讓東北人在某些時候不會表態,而是看重當下的感受。

趙叔和蝶泳阿姨鬧了不愉快之後,開始和其他老年人一起衝澡,而不像以前那樣急著離開去到大廳等蝶泳阿姨。開始有人不避諱地打趣趙叔,“你的那個‘小朋友’呢?這幾天怎麽不來了?”趙叔裝作鎮定,也不回答,繼續往身上塗抹沐浴泡沫。

男浴室加上更衣室一共五六十平,隻要有超過五個人在同時換衣服和洗浴,就會胳膊碰胳膊、屁股碰屁股,男人和男人肯定會這樣有些尷尬地熟悉起來,“今天和哪個老太太聊天”,又說誰有了“小朋友”。小朋友,指的是四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對於六七十歲的老男人們而言,的確算得上小朋友。

有老年人插嘴抱怨,“我接下來也來不了,孩子讓送孫子。”立刻有人附和,似乎接送孫子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老年人的生活跟上班族似乎都有著某種相似。上班族的上班是去單位,老年人的“上班”是看孩子、做飯。

“你要是不來健身,還聽話地在家幫帶孫子,或者買菜做飯,他們會覺得這是你應該做的。”趙叔在這件事上算是特立獨行,開口給出建議。畢竟當時女兒問他要不要去無錫,趙叔斷然拒絕了。自從他沒有了老伴,眼看著孩子也沒心幫他找個老伴,他也不想去幫孩子。

“我這麽幹,我的孩子還不樂意呢!覺得我做的不夠多。”有人反駁。已經洗完澡的趙叔一邊擦身子一邊出主意,“你就跟孩子說,你要健身,要活動,要長壽。他們肯定不會攔著。”的確,“長壽”這個理由是子女無法反駁的,否則就要擔著“不孝順”的罵名。東北人很在乎排麵的。

04

“她結婚了嗎?”我忽然想起什麽,問趙叔。“誰?”趙叔裝糊塗。婚姻狀態並不會影響老年人之間的交友。老人們可以聊得很開,但這樣的“開”有一層紗遮擋著。

趙叔和蝶泳阿姨不知道怎麽就重新開始遊泳,他也學聰明了,每天穿什麽,都會問問蝶泳阿姨的意見。兩個人還會穿著款式新穎的衣服,頂著稀少且蓬鬆的頭發,去吃夜宵。

趙叔多了每次洗完澡之後都要吹頭發的習慣。這在老年男性群體當中簡直就是獨一無二。一來他們頭發太少了,幾乎從更衣室走出來就幹了,二來他們不知道怎麽吹。老男人們可能會拿風筒吹腳,但他們也不知道怎麽吹頭發。趙叔以前看到我吹頭發,還說我是多此一舉。當趙叔在蝶泳阿姨的指導下,已經學會了如何自由地使用吹風筒。他簡直就像重獲青春。

趙叔對自己的頭發還是滿意的。他私下對我說,一起泡遊泳池的幾個男人裏,某位已經禿了,某位則頭發都白了。他的頭發雖然少了,但還是黑色的,而且沒有禿。

老男人始終都是男人,並不會因為年紀大了就有什麽改變。除了私下比較,他們還喜歡在女人麵前裝一下,哪怕隻是老女人。這天一位新來的大姐,此時遊泳池基本上都被老年人占領。男人們占領了第二個泳道,女人們的聯盟則在最裏麵的泳道。

白天的泳池,就像是“少林”與“峨嵋”的區別,男人們隻跟男人聊,女人則隻和女人在一起。到了夜裏的泳池才會成對。像我這樣的年輕人,看到泳池一端聚集著的、泡遊泳池的老年人們,估計都不好下來遊泳了。

此刻老年男人們看到了這位雖身材走樣但皮膚白皙的大姐,眼睛都激動得控製不住地去看,身體卻不主動來教。隔著最遠的泳道裏的女人們則招呼著“快來快來”。

說到教遊泳,常出現數個老年女性一起教一個老年女性遊泳的情況。而老男人們要是教老女人,通常是“夜場”,也就是晚上七點半之後。

另一位大姐則帶著孫女來學遊泳的,明顯她和孫女都不會遊泳。老年男人們都很想認識,怎奈有孫女這個眼線在旁邊,不好靠的太近。

幾次衝澡時,都有人提到了這兩位新來的大姐看起來性格很好。可是老男人們嘴上說得起勁,卻心有默契地規避了是否單身這個話題。

在這樣的老年人社交場合,是否單身是一個不能直接去問的問題。趙叔一語道破,“問了之後,是單身還好,兩個人還能繼續。萬一不是單身,問了就是明知故犯。不問還可以裝糊塗。”於是大家一起選擇裝傻。

在2023年五一前夕,由於泳池加熱係統出了問題,而這個春天寒冷漫長,健身房怕把老年人們凍病了,就暫時關閉了一周,後來又延期到十天,進行維修。在這些日子裏,遊泳池雖然關閉了,但是健身房正常開放。然而,老年人就像消失了一樣,齊刷刷地不見了。頂多會有零星幾個來健身房衝個熱水澡。原來,遊泳池才是真正吸引老年人的地方。這似乎也被健身房的老板察覺到了,怪不得他們不擔心把健身卡賣的貴一點。

不過趙叔和我說,六七個老人用這個時間去“春遊”。聽起來,老年人的春天是再一次來了。

作為趙叔這一代的下一輩,我總習慣性地認為,老人們可以有更多的選擇,比如去南湖公園相親角,又或者去公園,還可以幫忙帶孫輩。趙叔告訴我,這些的“我以為”都是常規操作。“你們年輕人不喜歡被條條框框地管著,我們也一樣。”趙叔在東北生活了一輩子,沒體驗過北上廣深大城市的快節奏,可老了之後同樣不想再按部就班地“二次就業”——看孫子、做家務。“要為自己活著吧!”趙叔就像後知後覺的東北人一樣,想為自己活著時,發現已經老了,可還是要用僅有的殘力折騰折騰。

這個並不起眼的健身房,連規範平整開闊的健身空間都沒有,卻因為老年人的青睞,在2023年5月到遼寧省內另一個城市開了分店。從會籍顧問發朋友圈來看,這家健身房依舊是不夠規範的空間,依舊是因為年紀而不同的定價。東北老年人的需求是不分城市的旺盛。

2023年6月,沈陽迅速熱了起來。我在健身房更衣室換衣服時,一位看起來七十歲上下的老人走進來。就在他換泳褲時,我看到他的內褲上沾著失禁的排泄物。老人也沒有料到這一幕一般,停頓了幾秒鍾,然後毫不猶豫地把內衣團了團,塞進更衣櫃。

老人站起來,拎著泳褲去衝淋浴了。他不打算管那些弄髒的衣褲。反正都這樣了,痛快兩秒是兩秒。老人衝洗幹淨,往遊泳池走去。我在更衣室聽見有人和他打招呼,是一個老年女聲,“你怎麽才來!快來快來!”

是啊,怎麽才來!這個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機會,多麽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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齷齪。 把低級當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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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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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