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千畝爛尾項目市長判9年半,虧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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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招商引資吸引外地投資商來辦廠興業,促進本地經濟發展,是很多地方常見並且有效的做法。

然而,在安徽淮南,一個號稱投資100億元、規劃占地3200畝的招商引資項目,最後卻成了爛尾工程,而且一停就是十多年。5月9日播出的《焦點訪談》欄目對這一“明星項目”爛尾背後的原因進行了調查報道。

號稱投資百億元的動漫產業園

如今卻成爛尾工程

安徽淮南曾被稱為中國的能源之都,當地財政收入此前高度依賴煤炭。近年來,由於資源枯竭、環保、安全等原因,淮南關閉了大量中小煤礦,經濟受到巨大衝擊。2010年,一個名為誌高文化科技動漫產業園的項目,作為新的經濟增長點被引進淮南。

根據當時淮南市政府與山東泰安誌高集團簽署的合同,該項目總投資100億元,規劃占地3200畝。

整個產業園包括主題公園、動漫科技研發基地及交易園、配套商住用地三部分。雖然叫動漫產業園,但真正與動漫產業直接相關的隻占地200畝,即便算上主題公園的1000畝,也隻有1200畝,最大的部分是配套商住用地2000畝



研發基地變售樓處

昔日“明星工程”變爛尾工程

產業園於2010年3月破土動工,原本計劃於2011年“十一”開園。

然而,記者前不久來到這裏時發現,辦公樓成為了售樓處,所謂的動漫研發基地卻沒有一天用於動漫研發。

除了動漫基地變成了售樓處,泰安誌高集團在合同中承諾的“國內一流水準的淮南文化科技動漫產業園和大型商業中心”,如今也是一番破敗不堪的景象。

園中的“淮南之眼”,號稱是亞洲最高的山體摩天輪,直徑120米,高達168米,相當於55層樓高。但經過十多年的日曬雨淋,早已鏽跡斑斑,成了危險娛樂設施。



雖然歡樂園現在看起來破敗不堪,但13年前它可是當地的明星項目,一時風光無限。歡樂園甚至對外宣稱,要成為安徽旅遊第三大必遊勝地。

2011年,時任淮南市市長曹勇在酒店會見誌高集團董事局主席江東廷時表示,淮南市委、市政府將全力支持項目的建設,確保歡樂園按計劃盛大開園。記者翻閱2010—2013年的淮南市政府工作報告時,也發現這個項目每年都是政府工作的重點內容之一。

淮南誌高集團有限責任公司總裁李躍城當時在接受采訪時說,神州歡樂園園區總投資30億元,目前已完成投資90%,計劃在2012年的12月28日試營業。

然而,歡樂園並沒有如期開園,而是從2013年底就無限期停工。不僅歡樂園爛尾了,連配套的四棟職工宿舍也爛尾了。地下室因為年久失修,全部都被水淹沒,水深一米到一米五左右。



盲目擴張埋隱患

以產業園之名倒賣土地使用權

從“明星項目”到爛尾工程,背後的原因是什麽?

作為這個爛尾項目的核心調查人員之一,淮南市司法局副局長何雲朝表示,根本原因是企業盲目擴張、深陷債務危機,資金鏈斷裂,運營難以維係。

拆東牆補西牆

誌高在產業園建設上動起歪腦筋

誌高在全國擁有多個類似淮南的項目,商業模式都是“主題樂園+房地產”。

在一份合同中,記者看到了這樣的表述:集團“憑借強大的實力經營開發了一批具有巨大社會影響力、經濟效益好的公共文化旅遊、科技及商業房地產項目,起到了示範引領作用。”



但事實上集團卻在利用各地園區的資產相互抵押、擔保融資,拆東牆補西牆。因此一旦債務到期無力償還,就會導致資金鏈斷裂。誌高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全部心思放在產業園建設上,而是動起了歪腦筋。

有人估算,即便歡樂園正常營業,門票收入每年大概隻有幾千萬元,對於一個這麽大的項目來說,可以說是杯水車薪。

誌高靠什麽盈利?答案是房地產。



一邊建設歡樂園

一邊暗箱操作倒賣國有土地使用權

為了操盤整個項目,泰安誌高集團在淮南成立了三家子公司:誌高動漫、誌高實業和神州歡樂園置業。

現實中,誌高並沒有開發房地產,而是一邊建設歡樂園,一邊暗地裏尋找買家倒賣土地使用權。

誌高第一次買地是在2011年3月7日,而僅僅過了15天,就以100萬元/畝的價格,把1200畝地連同誌高實業公司一起作價12億元,秘密賣給了浙江恒友機電有限公司等三家公司。對外卻謊稱是集團內部股權轉讓,從而騙取了政府蓋章。而浙江恒友拿到土地後2天,就立刻把誌高實業的法定代表人變更為自己公司的呂誌敏。



誌高方麵轉讓、倒賣國有土地使用權違反了國家有關法律,同時也違反了淮南市政府和誌高集團簽訂的合同,即未經淮南市人民政府同意,泰安誌高集團不得將轉讓取得的土地再轉讓、抵押、合作開發。但誌高仍通過暗箱操作,最終出售了商住用地672畝,賺了6.5億元。



項目法定代表人江東廷也因非法轉讓國有土地使用權,未將資金全部用於項目建設,導致後來一係列問題,給國家造成重大損失,造成嚴重的社會影響。最終法院認定,泰安誌高集團法定代表人江東廷因非法轉讓、倒賣土地使用權罪被判有期徒刑6年,處罰金6500萬元。

當地政府濫用權力、欠缺監管

“零地價”拿地埋下法律隱患

從當地政府的角度看,時任淮南市市長曹勇等主要領導人也對產業園爛尾並造成巨額損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誌高三家子公司,通過招拍掛的形式獲得相應的土地使用權,他們上繳的土地出讓金交給市財政,市財政全額轉入市城投公司賬戶,市城投公司全額轉給淮南誌高動漫。在2011年1月至2012年12月份,市城投公司共計全額轉款為27筆17.22億元。”安徽省淮南市城投公司法務胡倩說道。



就這樣,17.22億元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誌高手裏。為什麽要“先交錢再返錢”呢?

原來,2010年2月淮南市政府與山東泰安誌高集團簽訂合同時約定,淮南市政府轉讓3200畝土地給誌高,用土地對價換取主題公園總資產的15%股權。

隨後,雙方還簽了補充協議,時任淮南市市長曹勇還濫用權力允許誌高用“先交錢再返錢”的方式拿地,並把持有的股份從15%改為16%。不僅土地免費,而且當地政府還提供了各種優惠,包括免征項目開發時涉及的各種行政性規費等。就這樣,誌高相當於毫無風險地變相以“零地價”拿到了土地,並把風險轉嫁給了當地政府,而市政府對項目運營又缺乏監管。

淮南市司法局副局長何雲朝認為,“曹勇改變了市委市政府的決定和合同的正式約定,違規返還土地出讓金,違反了國務院辦公廳的文件規定,導致項目一開始就處在違規狀態,埋下了法律隱患。”



早在2006年國務院辦公廳就下發通知,任何地區、部門和單位都不得以招商引資、舊城改造等各種名義減免土地出讓收入,實行“零地價”。

但是淮南市原市長曹勇卻濫用權力,違反這一規定,用土地置換股權,導致15.26億元的巨大經濟損失。據統計,在規劃的3200畝土地中,誌高最終實際取得了1770畝土地的使用權。此外,誌高還兩次非法侵占土地,共計700畝,後被國土部門查處並追回。

淮南市原市長曹勇因為給國家造成了15.26億元的重大損失和社會惡劣影響,已構成濫用職權罪,加上受賄罪,最終法院判處其有期徒刑9年6個月,處罰金260萬元。其他相關責任人也受到了法律的製裁。



除了“零地價”出讓土地、用土地換股權以外,導致項目爛尾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立項缺乏科學性。當年一條關於該項目預期經濟效益的新聞這樣報道:園區設計年接待遊客350萬人次,可拉動淮南年整體旅遊經濟效益50億元,將成為安徽新的標誌性生態文化旅遊項目。

這個結論如何得出不得而知,不過,雙方在合同中寫到“甲、乙雙方對項目的良好前景和潛在風險進行了深入探討,並達成一致意見”。事實上,上馬主題樂園的決策從一開始就充滿高風險。後來誌高在盤錦、龍岩、信陽等許多地方的類似項目陸續爛尾,並欠下巨額債務,便足以證明這一點。



目前該爛尾項目已被拍賣處置

當地將盡快進行盤活利用

這個爛尾工程將如何處理?

去年3月,淮南市高新區開發投資有限公司通過拍賣,以5.05億元的價格獲得歡樂園的土地及地麵設施的所有權。隨後,淮南市政府邀請了幾家國內知名的主題公園運營機構,對項目進行實地評估和論證。

安徽省淮南市政府新聞發言人胡德春表示,市政府形成了初步的處置意見,原來的員工宿舍改建為人才公寓;主題展覽館改造為市科技館,並且引入文化傳媒產業加以利用;目前尚未建設的土地抓緊進行規劃設計,待新一輪的國土空間規劃批準後,盡快進行盤活和利用。

用調查組的結論說,這個規模龐大的招商引資產業園項目從一開始就違法,最終因資金鏈斷裂而爛尾,投資商和淮南市有關違法人員受到法律處理。發展經濟,不能衝動盲目、急功近利,更不能違法違規、打擦邊球,要紮紮實實、踏踏實實地搞現代化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