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四十的裴鬥娜，還是很酷很致命

最近，一個韓國高中畢業生自殺的故事，狠狠揪住了中國當代年輕人的心。每個東亞職場人，都能在《下一個素熙》中看到同款窒息和壓抑。

裴鬥娜在片中飾演一名女警，在惡性悲劇發生之後，追查壓死素熙的每一根稻草，剖開職場剝削的真相。

▲《下一個素熙》

畫麵中，裴鬥娜一臉疲態，眼袋、淚溝、法令紋盡顯，不少觀眾說她的臉垮了。

殊不知，這是裴鬥娜刻意一周沒睡，熬出來的。隻有透過這樣一張臉，觀眾才能真的走進角色心裏的暗處，看到她對社會陰暗麵最真切的厭倦。

可講真，哪怕是頂著一張溝壑明顯、暗沉疲倦的素顏臉，我還是覺得裴鬥娜和 " 老 " 沒有關係。

她的神情還是那樣特別，好像從二十年前到現在都沒怎麽變，有一些疏離和清醒，眼裏又帶著幾分執著，似乎永遠在追問的樣子。

最初迷上她就是因為這：你總能從角色中，看出她追問的軌跡。

《下一個素熙》的主人公，其實是那個叫素熙的女孩，一個即將畢業、喜歡跳舞的開朗少女，在踏進職場後被巨大無情的係統碾過，然後迅速凋零。

▲女主人公素熙

瘋狂追逐利潤的公司，以高強度、超負荷的工作和員工之間的惡性競爭，將一個社會新人迅速變成一顆可替換的螺絲釘，最大限度地剝削她們的勞動價值。

素熙在這個不停運轉的係統中成了異類，她痛苦、反抗，結果反抗無效。她感到不堪重負，同時無比孤獨。她無法與係統兼容，注定會被係統犧牲掉。

▲公司裏 " 吸血 " 的領導

素熙自殺以後，裴鬥娜飾演的女警宥真出場了。故事的後半部分，通過宥真抽絲剝繭卻繚繞無解的調查，觀眾看到了這起案件背後，困住了所有人的無力問題。

作為直接剝削者的血汗公司自不必說，那些本該與素熙站在一起的學校、教育廳、警察局，甚至父母，他們沒有一個人是殺害素熙的凶手，卻在每個環節上成為幫凶和共犯。

看《下一個素熙》，我們很容易被其中的絕望灼傷。素熙麵對的世界，離我們其實並不遙遠。

素熙的朋友和同事，要麽老成世故，要麽逃避躺平，看似生活仍在繼續。但你看到他們懦弱、笨拙、膽怯、孤獨的樣子，就會暗暗不安。事實上，他們從不曾擺脫社畜的命運。

宥真同樣逃脫不了這套嚴密運行的社會機器，但她作出了不同的選擇。

在屢屢碰壁、頻遭打壓的情況下，宥真沒有放棄拷問真相，對客服中心、學校、警察、教育廳窮追猛打。

即便最後不得不結案，宥真也仍舊以繼續追問的姿態，堅毅地望向鏡頭外的觀眾。表情裏有絕望，但更多是反抗——即使狼狽、疲憊、挫折，也要跟世界掰扯清楚。

這是一種屬於青年的精神和情態。裴鬥娜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不再擁有青蔥、活泛的麵貌，卻恰恰擁有這種特質。

裴鬥娜從影超過二十年，屬於在韓國影壇地位穩固，又在國際市場風生水起的女演員。

幾乎從一開始拍電影，裴鬥娜的形象就不太普通。無論在奉俊昊還是樸讚鬱的鏡頭裏，都是怪異少女。

《綁架門口狗》中百無聊賴的女孩，整日無精打采又蠢蠢欲動。《我要複仇》裏的非主流少女英美，是一個抽煙喝酒追求欲望的自由女孩，非常自然的我行我素，絲毫不見誇張。

▲《我要複仇》

裴鬥娜演的角色，幾乎都與純粹的美麗扯不上聯係。她們之中，更多的是邊緣人，亦或是局外人。有時候，甚至是 " 非人類 "。

她可以在首爾做一個勇鬥變異怪物的二流弓箭手，也能是東京一個中年男子家中的充氣娃娃。

一些異次元或者非人類的故事設定，裴鬥娜可以用疏遠和清醒，演出奇妙的 " 人味 "，道出現代人的空虛和異化。

▲是枝裕和導演的《空氣人偶》

《雲圖》是她的好萊塢處女作，克隆人星美不甘壓製和迫害，奮起反抗，在整部電影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好萊塢當時還很少戲份吃重的東方角色。

▲《雲圖》

裴鬥娜演過不少警察，在爆款韓劇《秘密森林》裏演的是跟檢察廳叫板纏鬥的正義女警，勇敢又不乏俏皮。

▲《秘密森林》

上一部跟鄭朱莉導演合作的電影中，也是演一名女警，她因非主流的身份受歧視被下放到農村，遇到遭受家暴的女孩道熙。

還有去年頗有看頭的戛納係影片《掮客》，她是裏邊從一臉冷酷，到逐漸理解邊緣母親的警察官。

這些年你總能在熙熙攘攘的影片之中，看見裴鬥娜體恤女性的身影，戲份不見得多，可她總是承載著邊緣人幫助邊緣人的力量。

▲《道熙呀》

她還特別適合一些不服輸的堅韌角色。比如《朝韓夢之隊》裏的乒乓球選手，河智苑的臉是英氣的，而裴鬥娜則一臉倔強。

▲《朝韓夢之隊》

又比如，《王國》中的醫女，孤身一人去探尋生死草的信息，堅毅勇敢，可惜戲份太少。

▲《王國》

裴鬥娜是偏離大眾預設的非典型美女，臉很小、顴骨高、下巴短、鼻頭圓鈍，可偏偏生出一種天真笨拙的獨特神態，演任何角色都有她自己不平凡的味道。

仔細品味，有一些既脆弱又堅硬的東西在裏頭。

她的表演，可以溫柔，也可以暴烈。就像《下一個素熙》裏的女警宥真，會對空話連篇的人揮起拳頭，也會寬慰無法在關鍵時刻挽救素熙的朋友，對他們說 " 素熙的死不是你的錯 "。

▲《下一個素熙》

她時常飾演那些某種程度上處於弱勢的角色，卻總是以個人的微弱力量，奮不顧身地往前衝，不撞南牆不回頭，永遠好奇、永遠清醒、永遠對真善美執著。

這大概就是你很難在裴鬥娜的臉上讀取年齡的原因。即使年過四十，臉部已經有了起起伏伏、無可避免地老去，可她的神情，永遠是年輕的。

她的眼神堅定、明亮、清澈，像對待新事物一樣，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動心起念，心中總有疑問，眼裏滿含希望。

▲韓版《Marie Claire》雜誌 2023 年電影節特刊

裴鬥娜的家庭，給了她非常穩定的自我。她在訪問中說過，家人對自己的生命影響很深，父母經常會給她意見，對她的性格和成長有很重要的影響。

她是名副其實的豪門千金，爸爸是知名食品公司的副社長，媽媽是舞台劇演員，在大學擔任戲劇係教授。但家世好隻是一方麵，家教好才是更關鍵的。

裴鬥娜拍戲第二年，遇到了情色片《青春》，裏麵有大量的裸露鏡頭。她還在糾結要不要接的時候，是母親幫她下的決心：突破自己一次的話，之後都會變得簡單。

▲《青春》

當她為大尺度鏡頭對父親心懷愧疚時，也受到了同樣讓她安心的鼓勵。她的哥哥甚至身體力行地支持她，在她出道早期承擔過經紀人角色，事業上和生活上都非常照顧她。

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成長，裴鬥娜是沒有匱乏感和不安感的。所以，無論是演戲還是生活，她都可以毫無顧忌地去追求、去付出，不太有所謂舒適區的邊界。

▲生活裏的裴鬥娜也是少年感滿滿

在她這裏，裸露鏡頭從來不是她接或不接一部戲的顧慮；

為了《漢江怪物》的兩個射箭鏡頭，她可以訓練三個月；

拍《朝韓夢之隊》要學打乒乓球，她可以練到腳指甲飛起；

為了演出宥真對現實的不滿和追尋真相的疲憊，她可以在拍攝《下一個素熙》時一周不睡覺；

誓要拿下《雲圖》的角色，她一度苦練西班牙語和英語 ……

裴鬥娜就是這樣靠著一部部紮實的作品，成了具備信任感的名品演員。為了真實呈現角色而無懼展露素顏這種事，對她來說根本就不是事。

在她看來，青春很特別，當然也很美好。但是她認為時間帶來的經曆讓人成長，她不關心年齡，她關心經曆。

裴鬥娜就是這樣的酷女人，我很喜歡看她的生活照，娜姐的臉還是對世界充滿好奇。

▲古靈精怪的生活照

裴鬥娜在國際影壇依然炙手可熱，但有時我會覺得可惜。有些作品始終逃不過遙遠、淺白、片麵的東方美人框架，比如《超感獵殺》和《# 我在這裏》。

▲《超感獵殺》

在 Netflix 的全球版圖上，裴鬥娜作為韓國代表的地位戲份也太少了。

在好萊塢東亞題材崛起的當下，我開始期待裴鬥娜獨有的氣質有更大的發揮空間。

神情空洞內心卻開始滋生人性陰暗的充氣人偶，真是叫人念念不忘，隻她獨有的質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