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懸疑看時代 跳出時代看命運…這部國產劇太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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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國產劇似乎又迎來了春天。過年時有人在看春晚,有人在看《狂飆》;剛過去的五一,有人選擇堵在路上,有人選擇宅在家裏,一口氣刷完了《漫長的季節》。

《漫長的季節》收官後,豆瓣評分漲到9.5,八年來國產劇口碑最佳。

它不是簡單的懸疑劇,而是細膩而恢弘的史詩,是幽默又哀傷的挽歌。

作為年度第二部高分爆款佳作,《漫長的季節》具備了許多顯而易見的優點。導演辛爽擅用多線敘事,注重人物塑造,能夠將社會現實和人性探討融入到劇情中,他的上一部作品《隱秘的角落》已是經典之作。



演員方麵,有範偉、秦昊、陳明昊、侯岩鬆等一眾實力派飆戲,年輕演員李庚希、蔣奇明的表現也是頗有亮點,演出了生動細節。隨便舉個例子,傅衛軍(蔣奇明飾)初遇殷紅,麵對她用手語說“謝謝”顯得不知所措,等到一個人獨處時才開始回味,並演練自己的答覆。

這很真實,這就是年輕人第一次心動的樣子。

台詞方麵,善用各種擬聲詞和俚語俗話的東北話,天生就帶著幽默感和接地氣。看樺鋼廠子裏的同事拌嘴、王響和龔彪吵架,甚至鄰裏街坊的招呼、男女之間的調笑都讓人忍俊不禁,每一集的金句段子也成了追劇的動力之一。



影視技術方麵,第一集的一個長鏡頭就足見水準:王陽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認識了沈墨,鏡頭以他欣喜的麵容為中心轉動,烏雲逐漸籠罩上來,他麵前的遠景變成了碎屍案的現場。

再比如燈光,沈墨大爺站在電影院門口陰沉地看著養女,他那長長的陰影在燈下綿延著,一直覆蓋到沈墨身上,象征著兩人的真實關係。如此精致的鏡頭語言,一般都用在劇情片裏,在國產連續劇裏實屬少見。



以上種種,都是成為佳作的主要元素,但是一部劇“好”卻不一定火,還要看接受度和傳播麵是不是足夠廣。所以《漫長的季節》能夠讓觀眾深切認同,是因為它在緬懷一個時代的同時,又在映照著眼下的世界。

1

跳出懸疑看時代,跳出時代看命運

該劇講述了出租車司機王響和妹夫龔彪聯手調查套牌車的過程中,18年前的碎屍懸案嫌疑人再度露麵,他們決定查找真相,並請出當年偵辦此案的離職警官馬德勝。

表麵看,這是一個拋屍懸疑劇,但實際上,此劇想表達的主題很宏大:東北小城,國企樺鋼,火車司機王響意氣風發,開得了二十掛的鋼鐵巨獸,卻管不好雞毛蒜皮的三口小家。工廠搖搖欲墜,危機處處緊逼。一包身份未明的碎屍像一塊石頭砸在樺林的水麵上,也砸在王響的頭腦裏,這片漣漪一蕩就是20年,蕩到秋葉泛黃,從未停歇。

與一般懸疑劇情節緊湊、敘述明快的風格不同,此劇以慢敘述的方式將時代印記與生活百態植入懸案之中,讓尋找真相的“季節”顯得格外漫長——

比如,劇集看了一半,還不知道這個案件裏死的到底是誰,直到看完大結局,才陪著劇中人走了一個“漫長的季節”。但出人意料的是,這樣的慢節奏敘事不僅沒有帶來差評,反而帶來了好口碑,為何?

該劇以劇中人物的際遇,向觀眾展示了時代的車輪在這些普通人身上碾過的痕跡,以及在滾滾時代大潮中小人物的命運悲歡,展示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背景下的人生百態,讓人觀劇之後餘音繞梁,感慨萬千:在時代大潮麵前,人生短暫,命運浮沉難定。時間,才是真正的主角!

2

時代的溝壑:漸行漸遠的父子關係

劇中,主角王響與兒子王陽的父子關係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從全劇開頭王響尋找套牌車,進而尋找兒子死亡真相的過程,就是一部王響、王陽的父子關係史。

顯然,王響對兒子的愛是很深沉的,從吃飯的小細節就可看出:兒子已經是半大小子了,王響生怕孩子餓著,拉他起床吃早飯,嫌他吃得太少,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吃飽;兒子去世多年,王響仍然會時不時炒一桌子他愛吃的菜,想象與他一起吃飯的情形,如夢遊般與死去的兒子對話;為了找出兒子真正的死因,他不惜一切,從不放棄,甚至可以說到了魔怔的地步。



不難看出,王陽是一個被父母保護得很好的善良、簡單的男孩。或許,王陽的悲劇命運也源於此:他熱愛並渴望沈墨等人自由如風、不走尋常路的生活狀態,並嚐試著追隨他們,但內心深處,他依然是那個懂規矩、守法的善良男孩。

很顯然,王響很疼愛兒子,很在意兒子,但另一麵,他又是個典型的嘮叨父親,希望在兒子麵前有威信,希望兒子能無條件服從自己的安排和計劃。但事實證明,他對兒子的安排和“教育”隻是他的一廂情願:

他認為的“驕傲”“榮譽”,在兒子眼中早已無足輕重;他認為安穩的東西,在兒子眼中很是無聊;他希望兒子好好讀書考大學,兒子卻自認為不是那塊料,不願複讀;兒子去夜總會當服務員,他覺得“挺大個小夥子,沏茶倒水、點頭哈腰,不是正經上班”;兒子想出去闖闖,他覺得那是瞎折騰,還十分不解,“外麵就那麽好嗎”。

為緩和父子關係,王響的妻子在兒子麵前給自己的丈夫打圓場:“你真得理解你爸,我們都是被安排慣了的,你看我們小時候啥都得聽父母的,長大了在集體裏那肯定得聽領導的呀!”“我們這輩子,身上是有個圈的,按部就班地在圈裏走著,沒人問為啥,也沒人到圈外溜達,就連踩了個線都害怕。”

王響妻子的話裏有兩個關鍵詞:安排,圈。很顯然,王響他們是在計劃經濟時代長大的那代人,是習慣活在某個圈子裏,等著被安排、被計劃的,一旦“出圈”了,就沒有安全感和秩序感。而對於王陽來說,他的青少年時代,市場經濟已經嶄露頭角,年輕人已經不懼怕不確定性,已經開始向往詩和遠方。

所謂當局者迷,身在轉型時代的王響、王陽,都沒意識到時代已經開始轉向,而在轉向過程中,兩代人的思想觀念已經截然不同,親密無間也逐漸成為過去式。

這樣典型的中國式父子衝突,其實任何時代都有。當代人將之稱為:代溝。隻不過,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整個中國都在發生巨變,在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大轉彎時代,這樣的代溝自然會更深一些,在一些家庭裏,最終成為難以逾越的鴻溝。



不過,多年以後,體會過喪子之痛,經曆過市場經濟洗禮的王響逐漸醒悟:不論外麵的世界是否精彩,都應該讓孩子出去去看看。生活是孩子自己的,是留在外麵,還是回到圈內,選擇權應該留給孩子。正是有了這樣的頓悟,他才下定決心要讓養子王北去北京。

時間改變了人,時代教育了人。隻不過,王響這樣的頓悟,對於親兒子王陽來說,來得太晚了些。

3

之前的東北是怎樣的?

電影《鋼的琴》有一個經典畫麵,巨大的煙囪被定向爆破,在漫天的煙塵中緩慢倒塌。曾經在這片建築裏上班、並以為自己將終老於此的人們站在遠處,一言不發地看著,抽著煙,嘴裏呼出大團的白氣。



共和國長子在改革開放、國企改製階段的失意,和東北勞動人民在時代變遷中的創痛一脈相承,沒經過90年代的人很難理解。就像一台運行向來穩定的列車,逐漸失速顛簸,乘客還沒來得及反應,它已倏忽解體,將人們拋向空中。

憤怒,恐懼,無助。更多的感受,是迷惘。

這樣的東北,一度鮮有文藝作品去表現。媒體人葉三曾評論道:

“二人轉,劉老根大舞台,春晚上的小品,鄉村愛情故事,現在再加上快手、喊麥和社會搖。換句話說,東北文藝是茶餘飯後閑磕牙的東西,上不了台麵或豆瓣。”

如今不但能上文藝青年紮堆的豆瓣,還能一舉拿下9.5分,並非一日之功。

優秀的影視作品絕非無源之水,它來自於“新東北文學”將近十年的蓄力。《漫長的季節》原是作家班宇發表在《十月》的一篇小說,雖然情節不同,但其內質是相似的。和王響一樣,班宇塑造的許多人物都留在那個漫長的季節裏,凜冬將至,又遲遲不來。

班宇13歲的時候母親下崗,兩年以後父親也沒了工作。他從業於東北大學計算機專業,業餘時間會寫寫搖滾樂評,本沒有文學上的執念,一定要去塑造什麽、書寫什麽。但當他開始寫小說後,記憶裏的一切便開始湧來,一發而不可收。

在班宇最為著名的作品《冬泳》裏,水是最重要的載體,承載著曆史的暴力和現實的投影。在小說結尾,“我”走進水裏,想起落水身亡的朋友,看到女友被殺害的父親,決定以自殺來了結一切。

《漫長的季節》同樣也采用水作為核心劇情的載體,樺鋼的水排向小涼河,小涼河通向鬆花江,散亂的拋屍地點通過城市下水的回溯,才形成完整的線索。王陽獲取愛情,是通過主動跳進水中,逼迫沈墨真情流露;最後他也像《泰坦尼克》的傑克一樣,在水中為自己的愛情和人生畫上了句號。



如果要追尋這種悲劇的原因,“向前看”是做不到的,隻能“向後看”,麵向曆史的殘餘。用班宇自己的話來說就是:

“舊的時代尚未結束,新的時代無從開始。時代列車上的每個乘客,都扶著欄杆,一言不發。”

前一段時間上映的《平原上的摩西》,也是改編自東北作家雙雪濤的同名小說。這部小說發表在《收獲》2015年第2期,被文學界的核心權威刊物收錄,也意味著雙雪濤的敘事得到正式的認可。

90年代末,雙雪濤父母買斷工齡離廠,一家人搬到一個叫做豔粉街的地方。

這條街的生活環境和他們之前的廠區天差地別,低價出租的房屋陰暗潮濕,到處都是髒水和垃圾,街上來來往往的,大多不是“正經人”。



雙雪濤在豔粉街上

在搬過來之前,初中生雙雪濤以為全世界的父母都在廠子裏上班,晚上回家時穿著工作服,身上有油漬。搬過來以後,他在這條街上看到清晨下班的妓女,不上學的混混打架、搶劫,後來他把這些人都寫進了小說裏。

“廠裏人”是看不到這些的,他們以為那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要竭力避免接觸的、墮落的世界。他們想不到的是,出了廠子,他們也可能成為混子、街溜子、舞女和服務生。



他們心中的完美人生,和王響心心念念的一樣,兒子接父親的班,父親接爺爺的班,按部就班,班班可考。

作家鄭執的父親便是如此。他先是上山下鄉,回來接了老爺子的班光榮進廠。90年代後廠子效益每況愈下,他被迫辭職下海,在人流密集的沈陽北站開了一家抻麵館,把鄭執供上了香港的大學。

但好景不長,鄭執的父親被“朋友”設了局,騙掉了所有的積蓄,於是以酒澆愁,又患上了癌症。正上大學的鄭執接到母親電話趕回來,看到原本高大魁梧的父親瘦成了一副骨架,母親把家裏所有的錢拿出來,隻夠交他一個學期的學費。

怎麽辦?鄭執嚐試了一些賺錢的方法,都不成功,最後隻能去借小額貸。等到畢業時,利滾利欠了貸款公司二十多萬。



萬順啤酒屋

他想不出該怎麽還,每天喝酒,期望喝醉的時候能不想這事兒。因為沒錢,酒也隻能喝劣質的,把自己喝進了醫院。躺在病床上他猛然發現,從人群中拔萃而出成為“天之驕子”,還是在走父親的老路。

他開始寫小說。他去了沈陽和平區阜新二街五叉路口的萬順啤酒屋,這裏被稱為“酒鬼樂園”,充斥了失意的人們。他觀察這些人的喜怒哀樂,得出了一個結論:

普通人一旦行運不順,一生都很難再爬起來。

鄭執的代表作《生吞》,故事有兩條線索,一條是刑警老馮追凶,一條是幾個年輕人的青春挽歌,兩條線索的交點是十年前的兩個凶殺案。

和《漫長的季節》的結構一模一樣。

4

新東北文學揭示了什麽?

作為影視作品的《漫長的季節》,在短短12集裏不但講好了故事,還處處可窺見前期“新東北文學”所揭示的底層世界。

班宇、雙雪濤、鄭執等人講述的重點,是東北這片熱土,是如何走向冷漠的。

他們的寫作在市場化寫作泛濫的今天,重新激發了文學的能量,照亮了一代人所麵臨的結構性危機,讓世人無法再裝作視而不見。

就像魯迅評價他們30年代的前輩——以蕭紅、蕭軍、端木蕻良為代表的第一代“東北作家群”:

做得很好,充滿著熱情,和那些隻玩技巧的所謂作家的作品大兩樣。

同樣在劇中,我們可以看到的深層背景是經濟體製轉軌之下,“樺鋼”這個大家庭分崩離析,利益問題逐漸凸顯,人和人之間曾經那種寬鬆的關係逐漸緊繃。

廠長貪腐,下麵掌握權力的人也想監守自盜,和固守舊道德的王響形成對立麵,於是便有了打擊報複;下崗以後,有人要掙飯錢,有人要掙快錢,蛋糕已經不會再做大,就委身叢林法則,弱肉強食,爾虞我詐,大家都沒一句真心話。



這是考驗人性的時刻,無可避免總有人會遭遇墮落,也總有人選擇負隅頑抗,這就是沈墨為之悵然的“命”。在命運的大潮拍擊下,誰又能全身而退?

所以作家們講好了一個東北故事,其實也是講好了一個中國故事,能引起最為廣泛的共鳴。但是文學畢竟還是小眾,想要更多的人接受這套敘事,還需要其它文藝手段的加持。

拿2019年的神曲《野狼disco》來說,你可能把歌詞咀嚼了N遍,也無法理解專業樂評人的激賞:“東北蒸汽波”不僅是一個謔稱,而是有著風格上的邏輯通暢和情感上的順理成章,是對一個泡沫時代的幻想和迷戀。怎麽著,把bp機、大燈球、郭富城這一堆亂七八糟的元素加進去,大俗就能大雅了?

先讓你上頭,再讓你回味,觀眾自己就能創造故事。兩年後《漠河舞廳》驟然走紅,網友們立刻就扒出了歌曲背後的故事。一位名叫張德全的老人在舞廳獨舞,他的妻子康氏在87年的大火中喪生,老人孤單至今,以這種方式懷念自己的愛人。



因為我們現在無暇經曆這樣的愛情,所以才如饑似渴地從作品裏汲取。你缺什麽,才會特別想要什麽。

以2003年的《鐵西區》為起點,2011年張猛拍出《鋼的琴》、2014年刁亦男的《白日焰火》獲得第64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影視作品逐漸成為講述東北故事的主陣地。如今,將新東北作家的作品改編成電影的浪潮,才剛剛開始。



作家都不喜歡被界定在一個地域內,成為“XX”作家,因為文學應當是開放性的、世界性的。但他們又不得不承認,“東北”是他們身上難以割舍的一部分。在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班宇就認為:

這是我從命運裏,從生下來就帶著的東西,包括我的思維方式、說話方式,跟地域文化關聯非常密切。一個人怎麽能擺脫掉自己的基因呢?這個事兒不現實。

說唱歌手董寶石則沒有這種顧忌,他直接謳歌“東北文藝複興”。喜歡詩和搖滾的董寶石其實並不膚淺,但他隻能選擇用膚淺的土嗨去點亮黯淡的故鄉,去模仿一個尚在人們記憶中的老舅,這就是他“向前看”的方式。

《漫長的季節》裏的中老年業餘專案組,一直困在一樁陳年舊案裏,向後看了那麽多年,終於能邁開腳步向前看,迎接冬天的第一場雪。他們在劇中展現著與時代格格不入的笨拙,卻從未放棄努力在自己的身上去克服時代,去挑戰命運。



5

最後一集

先是長達幾分鍾的蒙太奇鏡頭,活在1998年的每個人都挨個出現。

他們每一個都看到了那場初雪,都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將麵臨怎樣的命運,隻以為又一年的冬天要來了。

王陽和媽媽站在自家窗台上,一起目送王響去上班;



彪子打完廠長後,戴上綠圍脖,決定要和麗茹走下去;



麗茹從彪子的宿舍出來,像是生活有了著落;



巧雲被老公接著下班,她懷裏抱著孩子;



馬隊倚靠在車邊,看著這場雪景;



傅衛軍拿著殷紅的發卡,做了一個決定;



沈墨在河邊,開始逃亡.......



好像每個人的秋天都結束了.......

可現實生活中,每個人都卡在了那個改變他們命運的秋天。

所有人的命運都糾集在了一起,人與人發生奇妙的化學反應、事與事發生了奇妙的連鎖反應,好像都是為了奔赴二十年後那個預定好的結局。

死了的人,都死於自己的命運;活下來的人,則卡在了自己的回憶裏。

一代又一代的人,還是要站到時間的渡口,去等待那個永遠不會來甚至根本不存在的戈多。

末尾,王響去玉米地裏小便。穿過那塊玉米地後,像是穿越到了另外一個時空,他遇見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對著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喊:往前看,別回頭。





然後,薑育恒的《再回首》響起,整個畫麵呼應第一季的開頭......





這是影視劇才能呈現出來的藝術效果。

好的導演,就是這麽會啊。

一帶一路 發表評論於
確實拍的太好看,範偉演的太好了,應該可以得獎!秦昊陳明昊也演得好!以為東北人隻會演小品,想不到戲也演得好!不